第104章 青山何处埋忠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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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夜天凌召随军医正黄文尚问话。

第一日,黄文尚答:“王妃说不必下官诊脉,湛王殿下不曾召下官诊脉。”

第二日,黄文尚答:“下官请脉,王妃说安好,不必。湛王殿下说,不需要。”

夜天凌不言语,冷眼扫过去,黄文尚汗透衣背。

第三日,黄文尚走到行营外便踌躇,料峭春寒,额前微汗。

卫长征看在眼里,颇替他为难,上前提点几句,黄文尚有些醒悟,入内求见。

夜天凌坐在案前未抬头,掷下一字:“说。”

黄文尚答:“王妃身子略有些倦,但精神不错,常用的药换了方子。这几日饭用得清淡,夜里睡得迟,早晨醒得亦迟些。湛王殿下气色尚好,想来无大恙。”

说完了站在案前,心里忐忑,夜天凌终于抬了抬头:“为何换方子?”

黄文尚张了张嘴,再踌躇,稍后回道:“王妃医术远在下官之上,下官着实不敢妄言,但看药效,应该是无碍的。”

夜天凌蹙了眉,一挥手,黄文尚如蒙大赦,走出行营擦了把汗,对卫长征道:“多谢卫统领!”

卫长征笑道:“何必客气,黄医正辛苦了。”

冥执在旁看着黄文尚,叹了口气,于他的处境心有戚戚焉,这几天他也很是头疼。

前日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营一夜,灯燃至天亮,酒饮了数瓶。”王妃点头,轻紧了紧眉。

昨日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营处理军务,召见了几人,未睡。”王妃倦靠在软椅上,半阖眼眸,眉心淡痕愈深。

方才在王妃面前回:“昨夜万俟朔风又带了只鸽子见殿下,两个人行营议事,到天亮。”

王妃清淡淡的眸子微抬,问了一句:“卫长征怎么回事儿,不知道劝吗?”

冥执极无奈,卫长征苦笑。

两人在行营前发愁,卫长征看着将化未化的雪,不由感慨:“若是十一殿下在,便没事了。”

清晨时分,突厥整军攻城,乘势而来,铩羽而归,损兵折将数千。

一日将尽,夜天凌安坐行营,玄甲军一兵不发,尽数待命,城外战事便似阳光下的轻雪,无关痛痒。

此时阵前一个校尉赶来对卫长征传了句口信,卫长征即刻入内在夜天凌身旁低声禀报。夜天凌听完,起身道:“传我军令,玄甲军所有将士都到穆岭集合待命。”

卫长征一怔,随口问了句:“穆岭?”

百丈原一役,单玄甲军一万人中便折损了四千八百七十三人。因当时战况惨烈,其后接连数日激战再逢大雪,雁凉城外尸骨如山,残肢断骸遍布荒野,早已分不清敌我。

无奈之下,夜天凌只得吩咐尽力收拾将士们的骸骨,所获遗骨在雁凉城郊的穆岭山坡合葬一处,立坟刻碑。

夜天凌听到卫长征这一问,肃容道:“不错,今日我要亲自祭奠阵亡将士的英魂。”

穆岭黄昏,西风烈,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荒原漠漠,一马平川。坦荡天际,风沙残雪呼啸而过,玄色蟠龙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数千玄甲军战士肃立于山坡,面对着眼前忠骨英魂,人人脸上都挂着肃穆与沉痛,平野空旷,只闻风声。

南宫竞等大将清一色面无表情,虽不明白夜天凌为何一反常态亲行祭奠,却人人都察觉今日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夜天凌玄甲墨袍登上祭台,以酒祭天,倾洒入地。

千万男儿,天地为墓,硝烟漫天,血如涛,都作酒一杯。

祭台之下,众将士依次举酒,半洒半饮。酒劲剧烈,激起豪情悲怆,热血沸腾。西山下,飞沙蔽日,叱咤风云的铮铮男儿,眼前一片烟岚模糊。

夜天凌转身看着这些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玄甲战士,徐徐道:“圣武十四年,本王自军中挑选将士组建玄甲军,次年以一万精兵大败西突厥,一战成名,迄今已整整十三年。这十三年里,平南疆,定西陲,战漠北,玄甲军生死胜败,皆是一万兄弟,万人一心。”他顿了顿,深夜般的眸子缓缓扫视。虽隔着不近的距离,众人却不约而同地感觉被他的目光洞穿心腑,那幽邃精光,如冷雪,似寒星,透过漠原苍茫,直逼眼前。

只听夜天凌继续道:“一战功成万骨枯,男儿从军,人人都是刀剑浴血,九死一生。我玄甲军战死沙场的儿郎无数,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但是,却绝容不得有冤死的将士,更容不得有出卖兄弟的人。可是眼前,却有人偏偏要犯这个大忌。”

此话一出,如重石落湖,激起巨浪,眼前哗然一片惊诧,但碍于军纪约束,片刻又恢复绝对的安静。

夜天凌深眸一抬,落至几员大将身前。随着他的视线,数千人目光皆聚焦在南宫竞等人身上。

死一般的静,山岭间只闻猎猎风声。夜天凌负手身后,天边落日残血遍涂苍穹,他的声音似随这斜阳千里,遥遥沉入西山,然而却清晰地传遍场中:“是谁,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自行认罪,如若不然,便莫怪本王不念旧情。”

长风掀起玄氅翻飞,他周身似散发出迫人的威严,场中静可闻针,人人都在这气势下屏声静气,暗中猜度。

诸将中似乎掠过极轻的一丝波动,但人人目视前方,无人作声。

稍后,夜天凌冷声道:“好,你既不肯承认,本王便请人帮你说。万俟朔风,当日在百丈原,突厥是如何得知玄甲军行踪的?”

万俟朔风便在近旁,见他问来,拱手道:“当日突厥能够准确截击玄甲军,是因有人透露了玄甲军的行军路线,此人与突厥联系,用的是飞鸽传书。”

夜天凌微微点头,再叫一人,那人是冥衣楼现在玄甲军神机营的属下,捧上一个笼子,掀开黑布,里面是两只体形小巧的信鸽。

夜天凌道:“告诉大家,这鸽子来自何处?”

那人躬身答道:“属下奉命暗中搜查,在史将军住处发现了这两只鸽子。”

四周空气赫然一滞,紧接着夏步锋猛地揪住史仲侯大声吼道:“史仲侯!你竟然出卖兄弟!”

夏步锋本来嗓门就大,这一吼当真震耳欲聋,眼前山风似都被激荡,一阵旋风乱舞。

事关重大,身后士卒列阵肃立,反而无一人喧哗。夏步锋一声大吼之后,场面竟安静得近乎诡异,一种悲愤的情绪却不能压抑地漫布全场。

南宫竞将夏步锋拦住:“殿下面前,莫要胡来!”

史仲侯抬手一让,避开了夏步锋的喝问,他深思般地看向万俟朔风,上前对夜天凌躬身:“末将追随殿下征战多年,从来忠心耿耿,亦与众兄弟情同手足。单凭此人数句言语,两只鸽子,岂能说末将出卖玄甲军?何况此人原本效命突厥,百丈原上便是他亲自率突厥军队劫持王妃,现在莫名其妙投靠我军,十分可疑,他的话是否可信,望殿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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