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蒲松龄逐马青州道 蒲将军得牛云门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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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守仁逃出监狱,急急似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跟妻子回到家中,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踏上逃亡之路。

他听说,栖霞人于七举旗造反,占据了好几座县城,声势浩大!犹如当年的水泊梁山。投奔那里不但能保住性命。而且,凭他投机钻营的本领,还能在山赛混上把交椅,把失去的荣华富贵找回来。

再说,青州知府尚荣奉命监斩,早早安排好刑场,从牢中提出犯人,捆绑在断头台上。只等午时三刻,放炮行刑!

不多时,报时官跑马来到刑场,大呼:“午时三刻已到!”

尚知府提起朱笔,刚要划去马守仁的名字,却听有人禀报:“大人,死囚不是马守仁!”

“什么?”尚知府大惊:“不是马守仁是谁?”

“监狱官刁三!”

尚荣怒不可遏!目光火辣辣地看着县令顾云龙问:“汪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顾云龙刚来淄川,既不认识马守仁,也不认识监狱官。只认得报警人是蒲松龄,慎重地问他:“蒲先生!人命关天!千万看清楚!真的不是马守仁?”

“千真万确!”蒲松龄斩钉截铁地说,“我仔细观察过,那囚犯不是被吓昏,而是酒醉未醒!一定是夜里被人灌醉之后,用调包计把马守仁换走了!快把他清醒过来,一问便知!”

尚荣下令:“提桶冷水来!”

一桶冷水浇下去,刁三慢慢睁开了眼睛。

尚荣喝问:“你叫什么名字?”

“刁三。”

“干什么工作??

“监狱官。”

“监狱官为什么来替斩犯受刑?”

“这…”

“快说!”

刁三稍微定了定神,把夜里霍氏假装为马守仁饯行,带酒菜来到监狱。说马守仁死了要和他做长久夫妻。他信以为真,两人喝了交杯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尚知府大怒,喝命:“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关入牢中,另行发落!”接着,问蒲松龄:“以先生之见,马守仁可能逃向何处?”

蒲松龄胸有成竹地说:“对一个死刑犯来说,于七义军是他心中的水泊梁山!”

“到了那里,先生能认出他来么?”

“扒了皮也认出他骨头!”

向荣说:“好!能认出他的模样,就有办法抓到他!我派几名捕快,先生为眼线,去贼占区走一趟如何?”

“这样小人可不敢去!”

“为什么,几名太少?那就多派几个。”

“不,不能用捕快!”

“为什么?”

“捕快狐假虎威,平时扰民惯了,到了义军地盘旧病复发!万一惹出事来,不但抓不回逃犯,反被义军抓获,贻误大事!学生没法向大人交待!”

“那怎么办?你一介书生,就是找到了马守仁,也制服不了他呀!”

“学生有位得力助手,不要说一个马守仁,就是十个八个也对付得了!”

“好!”尚荣大喜,“这事就拜托先生啦!何时动身?本府也好为您准备些盘费。”

“学生这次是去崂山游玩,追捕逃犯不过是顺路捎办的事。因此,不敢动用官府一文钱!”

尚荣赞许道:“先生胸怀博大,令人敬佩!不知何时动身?本府当为先生壮行!”

蒲松龄道:“大人心意,学生领了!追逐逃犯,十万火急,立刻就走!”

尚荣大喜:“好!本县等备下美酒,恭侯先生马到成功,凯旋归来!”

蒲松龄回家告别母亲、妻子,就和陈淑卿匆匆上路。

节气虽然过了立春,然而,残冬尚未完全消退:积雪在月光下泛着白皑皑的光亮;料峭的寒风猫爪似的撕着人的脸颊,麻痒疼痛!为了抵御寒冷,他们加快了脚步。

身后响起车轮碾压冰雪的声音,回头看时,一高大黒影推着辆独轮车匆匆走来!两人急忙闪在路边,车子轰然而过!

看不请大汉面目,只觉得他的脸如同起伏的山峦,一闪而过!车上坐着个人,用棉被裹得严严其实!待了会儿,后面追来个矮个子,跑得气喘吁吁。令人不解的是推车大汉竟然叫他哥哥!

“哥!这女人要追赶的是不是这两个人?我们好不容易追上啦,千万别错过了!”说罢停住脚步,放下车子。

哥啐道:“你真笨,没看出是两个男人吗?快走吧!”

车上女人说话了:“他们都穿男人衣裳装,其实是一男一女——他们在哪里?”

“文慧姐!”蒲松龄又惊又喜!对大汉说:“大哥,您车上是我姐!”

大汉道:“这下好啦,大嫂,您终于找到亲人啦!”又告诉二人:我们在大路边遇上她的,他走累了,坐在道边哭,我们问她为啥,她说:要跟两个年轻人搭伴去胶东找她男人,不料说好的事,他们却变了卦,丢下他偷偷走了!她随后就撵,脚小走不动,想回家也回不去了!我想,空车也是推,不如捎着她,不想真的追上你们啦!”

“多谢大哥!”

“不客气!不过,我要问你们,为啥把这位大嫂甩了?”

“我们不是有意甩她的,因有紧急公务在身,带着她走得慢,怕误了公事!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

“什么紧急公事?”

“追捕逃犯!”陈淑卿脱口而出。

“追捕逃犯?”大汉一怔,下意识地攥起拳头:“追赶谁?”

“说出来你也不认识,是个判了死罪的人。”

“追捕我?”小个子一步跨到两人面前,晃着拳头威胁:“你们敢!”

大汉也吼道:“你们奉狗官之命来抓我哥!妄想!”说着就要动手。

文慧惊恐的尖叫:“兄弟、妹子,千万别动手!他和大壮一样,力大无穷!”

蒲松龄急忙解释道:“大哥,您误会了,我们要追的逃犯是个大贪官,他害苦了老百姓,被刑部判了斩决!昨天夜里从狱中逃跑了。”

“原来是这样!我最恨贪官,追上,一拳头送他上西天!”又说:“我们那里县令也是个大贪官,穷苦百姓吃不上饭,他却养着七、八个小老婆,花天酒地!我去投了义军,带兵马打回去,把这狗日的杀个鸡犬不留!”

大哥呵斥他:“老二,先别说大话!,听过路人说,青州城还被清兵围着!过去过不去还不一定呢!”

“过得去!几个清兵算个球?救你出狱后,大队官兵追来,被我打得屁滚尿流!”

“听说围困清州城的有几万清兵哩!”

“几十万我也不怕!追捕逃犯要紧,快走吧!”

车轮又咯吱咯吱响起来。

陈淑卿轻轻掀开文慧头上包着的被角问:“姐,坐车颠得慌吗?要不,我背您走吧?”

大汉哈哈大笑:“你这小傻蛋,坐车累,背着就不累吗?”

月光下,蒲松龄隐约发现前方路边有团黒东西,紧走几步过去细看,原来是个头发蓬乱的老女人僵卧在雪地上!伸手一试,鼻孔里还有些气息!对大汉说:“大哥!这老妈妈还活着!”

大汉说:“活着就捎着她,车子正偏沉呢!”说罢,平放下车子,两手抄起老人,放在车另一边。脱下破棉袄刚要往老人身上披。却被蒲松龄伸手拦住:“大冷天光膀子还了得?把我棉袍给她包上吧!穿着它走路实在不得劲!”说罢,脱下棉袍把老人包得严严实实。问大汉:“车上有绳吗?我给你拉着。”

大汉不耐烦地说“先生,快走吧!我可不用你在车前挡道!”说罢推起车子,大步朝前走去。

一边走着,亮开嗓门唱道:“一轮明月照九州岛,牛二推车朝前走!不卖山果不卖酒,一心去把义军投!”

“唱得好!”逗得众人鼓掌大笑起来。疲劳、寂寞一扫而光!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大汉更是一见如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把肚里的话一股脑儿往外倒:“秀才你们知道俺兄弟俩为啥逃难吗?都是满人太坏,硬是不让我们汉人宣耀自己的民族英雄。!”

“别说了,快走你的路吧!”大哥呵斥。

“怕什么,你不就是因为宣扬民族英雄岳飞,被抓去要砍头的么,又不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坏事!”

“原来大哥是说书艺人!”蒲松龄惊喜地说:“失敬!失敬!”

“得!你老弟说对了,看来你也是个读书人,知道岳飞是个大英雄,可那狗官却说岳飞打金国人就是打他祖宗,是大逆不道,把我大哥抓去要杀头!叫我们过了八月十五去刑场收尸,可怜俺八十岁的老娘一听到这个噩耗,当场就心痛的断了气,那天,我连口凉水没喝,不知哪里来的劲,一口气把娘扛到墓地埋了,回家拿了劈柴斧头去了监狱,劈烂大门,剁了三四个狱狗子,砍开牢房,放了在押的犯人,背起哥哥大摇大摆出了监狱……哈哈!真过瘾!人说,黑旋风李逵厉害,我就是活着的黑旋风!兄弟,你也受过官府的欺负吧?”

蒲松龄说:“可不,我也被他们关过监狱!”

“看看,我猜对了吧!我们都是难兄难弟,要不,不会对那些赃官那么痛恨,我们这叫什么来者,同……同……同病相怜……”

“去,同仇敌忾!”大哥纠正。

“对,同仇敌忾!我们一起去参加义军,报仇雪恨!——可是老弟还没告诉我,你们追的贪官叫啥名字?”

“马守仁。”

“我姓牛,他姓马,马是斗不过牛的!有朝一日遇到他,一角抵他个大窟窿!”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路上的行人多了,大多是逃荒的灾民,三个一帮,五个一伙,挑筐背篓,扶老携幼……人们操着各种口音,显然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是奔向同一个方向,迎着初升的太阳,向东……

“大爷,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蒲松龄朝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拱手问。

“胶东!”

“胶东什么地方?”

“问什么,只管走就是!”老人不耐烦地呵斥,又觉得这样对客人不礼貌,抱歉的一笑,小声说:“年轻人,你是外地人吧,到这里来干什么?”

蒲松龄说:“我们从淄川来,要去于七义军……”

“嘘——!”老人急忙向他发出警告,看看四下没人,才小声提醒他“你们是远方来的,不知道这里情况,说了错话会惹事的,!别人要问你去哪里?千万别说去义军地盘,当心行人中有满清人的奸细!若被他们听见,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昨天就有个来投义军的外乡人,被当场砍了头!”

“我的天!”蒲松龄故作吃惊地伸伸舌头,小声道:“我们那里遭了旱灾,活不下去,好多人逃荒要饭下了关东。我听说胶东义军占区不错,就来了,没想到世道这么混乱……”

“关东哪有胶东好!”老人的话语中明显带着自豪:“胶东富豪恶霸都被打倒了,人人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到处欢声笑语!”

“有这么好?”

“不信,你去亲眼看看嘛!我儿子去得早,参加了义军,骑着高头大马杀清妖,是他捎信让俺老两口去……”他还要说下去,老伴忙使眼神止他:“少说两句吧,小心被官府人听见割舌头!”

蒲松龄偏要问个明白:“老人家,义军离这里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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