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闻变故壮士冲冠去 醒酒梦翰林负荆来(2/2)
兆专道:“高叔,你喝醉了,我还是送您回家休息吧。”
高衍固执地说:“我刚才的确是喝醉了,说了好多糊涂话,出了许多丑,现在我的酒醒了,我要回去向大家谢罪。”
兆专宽慰他:“大家知道您喝了酒,不会怪罪您。”
“在坐的那几位,都是什么人?”
“那位白面书生是安徽桐城人,姓施名润章,进京会试的举子。因清兵围困京城,会试被迮取销,流落京师半年之久,后来清兵撤围,才得以逃出北京回家。路上又被掳掠,一直到了临淄,才设法逃了出来。受家父之聘,留在这里坐馆。那位矮胖子是商人,在九江经营了一家米店,前不久,米店被溃军抢掠焚烧,一家老小葬身火海。他因外出要账未归,幸免于难,父亲托他买大米赈灾。他不但买米沒花父亲的钱,反把存在别人店里的米运来了。把父亲托他买米的钱如数奉还,让父亲做办学之资,父亲让他拿去做本钱,重整旗鼓,他坚决不干,非要捐出来办学不可!”
“那贼将是谁?我一看见他就禁不住心头火起,恨不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以泄胸中之愤。却因一时冲动而丧失了理智,闹出了这场丑剧,那贼将是从哪里来的?你父亲和这样的人来往,不怕招惹风险?”
“他是李自成的运粮官,那日在运河上押运粮草,正好遇上周信之的米船被溃兵打劫,是他杀散劫贼,救了施先生和周老板。没顾上回军营交差,冒着军法处置的风险,从微山湖一路护送粮船来到这里。这三个人都是义士豪杰,叔叔可不可轻慢了人家。”
高珩羞愧满面,悔恨道:“北京陷落之后,我冒死逃回家中,一则避避风头,二则想回乡办学,使平生所学不至荒废。今天几位同窗好友来为我接风洗尘,谈起国破君亡之事,无不捶胸大恸,我为其真情感染,展望前途,悲观绝望!酒入愁怀,不觉喝得酩酊大醉。本欲去找你父亲商量办学堂的事,没想到进门就撞见那贼将……”
兆专不耐烦了:“高叔,你这话说得太偏激了,恰恰相反,你认为是好官兵,才是真正的劫贼!他们打不过农民军,却拿老百姓煞气!他们不但抢劫我们的粮船,还要把船上的人抛入水中活活淹死!在这紧要关头,幸亏郑将军率领船队赶到,杀散了官兵,下水救起施先生和周老板,一路护送粮船来到这里,孰好孰坏,一目了然!您不要偏听官方一面之词,是非不明,敌友不分,几乎闹出大乱子!您若听我劝告,改变原来的错误观点,回去向大家说明原委。求得众人谅解。不然,会众叛亲离的!”
高珩沉吟道:“如此说,是我搞错了,我去向众负荆请罪!小老大,你身边带着火具了吗?”
兆专说:“我烟瘾大,能不带火具,叔叔要火干啥?”
高衍道:“你快打着火,我自有用。”一边说着,脱下官服,摘下纱帽,双手合十,朝着北方一拜,口中念道:“万岁爷,高珩本想舍生取义,为您殉葬的,可一场噩梦醒来,我恍然大悟:您和您的王朝做了许多对不住黎民百姓的事,有悖天理良心!不值得为您殉葬。让您所赐衣冠代替我跟隨您去阴曹地府吧!”,说罢,接过柏龄手中的火焰。点烧了衣帽,在路边焚烧起来,
再说,高珩赌气走了,小松龄却招来严厉批评:娘说“高叔是你爹请来商议办学的,和郑将军吵闹,完全是因为他喝醉了酒失去理智,今晚商量不成,改日再议。他是长辈,实在闹得不像话,你爹批评他几句可以,完全轮不到你这个晚辈说三道四!况且一个胎毛未退的孩子,竟当这诸多客人的面,斥责长辈,成何体统?他是淄川城里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被孩童斥责,教他如何下台?”
又批评丈夫:“孩子不懂事,你也由着他?他这样没上没下,完全是平时宠坏了!要是我,早一巴掌让他滚到一边哭去了!这一闹倒好,那高珩是个烈性子,他今晚穿戴整齐,喝的酩酊大醉,本来就想乘着酒兴为前明王朝舍身取义,加上受了小三子一通数落,岂不是火上浇油!万一路上寻了短见,他是从我们家走的,高家来要人,我们如何交待?”
蒲槃说:“我叫兆专跟去了,不会有事的。”
董氏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给兆专个措手不及,投了柳泉井,跳了护城河,也不无可能。”
蒲槃笑道:“你真是杞人忧天!高珩才不会做那样的傻事呢,刚才那一通吹胡子瞪眼地咋呼,分明是看见郑壮士,勾起了对李自成农民军的仇恨,借酒发泄一下,故意激怒郑壮士,达到他为主尽忠的目的。没想到郑壮士不跟他一般见识,自己下不了台,借小三子一句‘逐客令’,羞愧而去。其实我们以前对农民军的错误看法也是如此,不经过亲身感受,就不可能改变观点。兆专走时,我嘱咐他路上相机开导他,让他改变对农民起义军的敌对情绪,避免孙之獬亊件再次发生!他如果醒悞过来,保准回来向众人赔倩道歉。”
施润章说:“这事不能怪松龄,孩子读书心切,下午一见到我,就问我什么时候能开学,我早知校舍解决不了,当时就把松龄带到南方去,在我家私塾读上几年,再去白鹿洞书院深造,那里是全国最有名的学府,是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开创的,在那里读书成名的学者多不胜数。”
“先生,白鹿洞书院在什么地方?”
“庐山,你读过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吗?就是那里。”
“我们这里也有个郑公书院,在梓橦山上。”
“噢,你去过吗?”
“没去过,先生,郑公是谁?”
“就是郑玄郑康成,东汉大学问家,为人聪明睿智,连他家的丫环都通晓诗书,一次一个侍女做错了亊,郑玄罚她跪在地上,另一侍女开玩笑说:“胡为乎泥中?”那侍女随口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风雅如此,汉桓帝时,曾为尚书,所以后人称之为郑尚书。后‘十常侍之乱’时,辞官归田,创建了郑公书院,等你考中秀才之后,可以去那里继续深造。”
“不,我一辈子在先生身边读书。”
“等我教不了你的时候怎么办呢?”
“不会的,先生的学问如高天大海,学生永远不会超越。”
“不对,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生不超越先生,不是好学生。”
“松龄,我又回来了!”高珩进门冲着蒲松龄喊:“叔叔不醉了,你不往外赶了吧?”
“欢迎高叔叔!”小松龄兴奋地手舞足蹈。来到高珩面前,噗通跪下:“小三子向您老人家负荆请罪!”
“好孩子,快快起来!”高珩双手把他抄起来。接着朝大家深深一躬:“该向大家负荆请罪的是我,我刚才喝多了酒。”
蒲槃说:“念东老弟,这事不说了,今晚我邀你来,是想请你去办个事。”
“什么事?”
“学生招的差不多了,校舍还没着落。”
高珩说“我知道您想借用祠堂做校舍,遭到了老族长的反对,好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啦!”
蒲槃说:“今夜太晚了,明日一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