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2/2)

陆寒江哈哈一笑,左手化掌打去,白虹掌力瞬息之间叫两人呕血暴退,只片刻就化作了飞灰,融入了那无边黑暗。

在两人倒下的地方,又是两道影子缓缓浮现,其中一人满面愤怒,指着陆寒江骂道:“你冒充我师弟子害我性命!毁我逍遥派多年布置!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此人正是朔玄,而在他身边,还有一人,身着道袍,手持神兵天机,乍一看恍惚仙风道骨,只可惜对方脸上蒙着一层迷雾,看不清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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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陆寒江却知道,此人该是他那素未谋面的便宜师傅——北冥子,幽冥灯之幻影,只能重现他记忆里的事物,而他从未见过北冥子,故而在这幻境之中也就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朔玄骂完之后,师徒二人两人前后杀来,陆寒江侧身欺上,劈手夺过天机,然后横剑一扫,两人身形顿时一滞,伴着一朵血花飘落,纷纷倒在了脚底的黑雾之中。

而两人一倒,陆寒江手中那天机也缓缓失去了光泽,最终化作了一抔尘土,从指间划过。

这一剑消失,又是一剑袭来,陆寒江感受到了风的动静,脚下的黑雾变成了天边的流云,远处的矮山交织纵横,他回头一看,自己已经到了华山之巅。

五岳的掌门将自己团团包围,天风与商几道率先杀来,天风甩剑而出,只见他头顶一道悬锋的幻刃悍然飞来,朝着自己斩落,商几道一剑撕风,一十三道光影闪烁不定。

陆寒江抬手一拂,真气如同汹涌之波涛,将山巅的风浪尽数裹挟而来,如同一面风墙,把那剑光剑影通通拦在了外边。

“江湖之祸在你一人,今日若不杀你,如何正我五岳之名!”天风喝道。

“大家一起出手!”时九宁说道。

五岳掌门一起出剑,一时间金蛇乱窜,剑光如雷霆霹雳,耀得这云端山巅仿佛电闪雷鸣,陆寒江一扫前方五人,又低头看向脚下云海,当即一脚踏地,龟裂如雷光自他的脚下瞬息蔓延至整个高台。

随着一声巨响,山巅高台瞬间崩塌,五岳掌门全都向下坠入了那云海之中,陆寒江只手握住断壁上的一棵松枝,稳住了下坠的身形。

向下望去,只见五人人影渐消,刹那间云海化作漩涡,阴暗得如同深渊。

陆寒江垂眸盯着那深渊,仿佛里头什么在注视着自己一般,他沉默着,忽然松开了握着松枝的头,想要跳入了漩涡之中。

只是这瞬间,云端消弭,高山不在,蒸汽伴着一双赤色的巨大眼眸出现在他面前,数丈高的机甲人形之上,赫然站在三位逍遥派的前辈。

正是那死于他手的太微道人,以及那化名偃师的太一道人,还有一人如同迷雾不可捉摸,想必就是那从未有机会相见的太玄道人。

“既入我门,为何不拜。”机甲之上,太玄那混杂着空寂虚无的声音高高在上地响起。

陆寒江抬眸看去,微笑间抬手一掌打出,金光凝成法印,一声轰鸣之后,机甲成了破烂架子,逍遥三人成了云烟消散。

“逍遥大力金刚掌,承让。”陆寒江收了掌,恍惚间听到了嘈杂的喊杀之声,他眨了眨眼,机关残害变成了凸起的土丘,远方的平原上,数不清的人影正在厮杀着。

一阵风吹过,陆寒江看清了远处那人马的旗帜,原来这里是万刀门的地盘,那些打杀声一点点地近了,只是来到眼前时,那些人不再是万刀门的余孽,而是变成了江南正道的那些侠士们。

“该死的锦衣卫!害了我等性命,还倒扣一顶帽子,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一侠士高喊着,挥着刀就杀了过来,陆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装束,久违地,他又穿上了那一身总旗的衣服。

那一瞬间,陆寒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向着周围探寻过去,果不其然,在一众似曾相识的面孔之中,他看到了天泉,公孙承,还有不少熟悉的人。

这些人的目光带着仇恨,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陆寒江脚步轻迈,游走在人海之中,抬手间便带走几条鲜活的生命。

一路走来,身后已经是尸山血海,直到他在人群中找到了皇甫小媛,对方冷淡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一股杀意,持剑便是向他面门刺来。

陆寒江眉头一蹙,手起光落,砰的一声——剑断人倒,美人就此香消玉殒,忽的一瞬,那打杀声,尸骸,仇恨,还有冰冷的杀意,全都远去,死寂的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了清脆的笑声。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难道你就对她没有过任何感觉吗?”

太子妃的身形再度自那黑暗中浮现,双手托起了那冰凉的尸骨,皇甫小媛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她亲昵地怀抱着。

陆寒江看着她,轻轻耸肩道:“你的演技不错,只可惜这一手破绽还是太明显了,小媛和商萝不同,她是不可能对我拔剑的。”

“即便是你杀了最亲近的人?”太子妃笑了笑:“还真是自信呢,不过事实的确如此,那还真是遗憾呢,明明都是她的孩子。”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寒江抬起的手就像是在托起手边的清风,可当这风落到太子妃身上时,便成了狂暴的气浪,她的身形一度在狂风的摧残下破碎重组,化作泥沙又再度重塑人形。

陆寒江漠然地注视着这一过程,然后淡淡地道:“若真的如你所言,幽冥灯的幻境全都来源于我的记忆,那么你这样的东西从一开始不应该存在,所以,你究竟是谁?”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太子妃掩着嘴轻笑,那一刻,这具本该没有灵魂的躯壳,仿佛突然从地狱中取回了那颗早已经冰冷的心,整个人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幽冥灯自诞生起就在本能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这也就是死别谷和生离花会出现的缘故,幽冥灯供给生离花存续的土壤,而生离花则反过来以凡俗之血肉提供给幽冥灯养分。”

太子妃的目光垂下:“而你的出现破坏了这美好的循环,幽冥灯失去了养分,如果没有人继续供给它足够点亮它的力量,它将会被残忍地熄灭,而就是这个时候,那丫头发现了操纵这盏灯的手段。”

话音落下,一抹血花在两人脚下绽放,那盛开的血之花中,幽冥灯缓缓地浮现,这一刻它所展现出的姿态,高贵而神秘,奇异而妖艳的光芒让周遭的一切黑暗都沸腾了,如同一大团蠕动的血肉,全都开始变得兴奋。

“血”陆寒江语气笃定地道:“驱使幽冥灯的手段,是血,是皇甫世家的血。”

“不错。”太子妃微微颔首:“那孩子的确运道非常,刚接触不久,她就发现了这一点。”

“刚接触不久,”陆寒江眼眸微眯:“如此说来,我的运气也不差。”

“确实,”太子妃苦恼地摇了摇头:“那孩子从未有一天放下过心中的仇恨,即便你们互相之间演戏的时候,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她在发现这秘密的第一时间就对你用过了,可惜那时候的你,还是世外之人,幽冥灯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也正因为如此,你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是嘛?”陆寒江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兴趣满满的表情:“这样才对嘛,若是她真的变得和小媛一样,那才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毕竟那可是你的孩子,对吧,殿下?”

面前的人影虽然此前一直顶着这张属于太子妃的面皮,可直到这一刻,她才露出属于自己真正的样子,那双对世间一切都感到无趣的眼眸,那双对世间一切都报以恶意的眼眸。

“从前本宫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所谓的长生秘宝,只以为那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可如今——”

太子妃微微笑着道:“使幽冥灯没有熄灭的人是那孩子,不过让他最后的力量能够影响到你的人,却是本宫,只是本宫也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和你再次相见。”

“很遗憾,你已经死了。”陆寒江耸肩道。

“的确,本宫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觉得奇妙不是吗?已经死去的人,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方继续以一个活着的姿态和你对话。”

太子妃手里托着幽冥灯,轻抚着它的姿态,是那样的温柔,只听她继续说道:“皇甫家的血脉是诅咒,但也有着这样奇怪的作用,以本宫之血彻底点燃的灯火,居然能够让本宫以这样的姿态继续存续下去,说是诅咒,倒的确非常有理。”

沉默着看着太子妃,陆寒江忽然开口道:“当日在东宫,你死前对我说,我们是一样的人,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我们一点儿都不像。”

“是吗?可惜本宫的感觉与你恰好相反。”

太子妃垂下眼眸,似是出神一般喃喃轻语道:“你我都曾见过亲近之人死在眼前,却都无动于衷,得到过的,失去过的,却也都无法引起心中任何波澜,权力,地位,金钱,武功,于我们而言,似乎都是无用之物,哪怕只是在乡间的树下观察一颗蚁巢,你我也能够待上半天仍不觉得倦怠。”

说着,太子妃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她说道:“本宫与你是一样的人,这里都是空空如也,不过那一天,你却生气了。”

太子妃永远保持着欢快的表情忽然有了片刻的凝滞,她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你说的也对,如今的你和本宫确实不再是相同的人了,因为你心中已经有了牵挂,你不再与这世间格格不入,也不再厌恶着世间的一切,你心中曾经的那些莫名的火焰,如今已经熄灭了。”

陆寒江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想到这里是幽冥灯以自己的心魔所幻化的世界,于是又闭了嘴。

“本以为会被留下的人是你,谁曾想到,原来孤独一人的,只有本宫,”太子妃有些苦恼地抱怨道:“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说话间,两道人影缓缓自她身后的黑暗中浮现,只是一瞬,那冲霄而起的恐怖剑意就让整片空间都震颤不止。

武当的两位老前辈,栖云子与上阳子如同护卫一般出现在太子妃的身后,手中的天凶与真武分别卷起了阵阵狂暴的风浪。

陆寒江垂眸一定,脚步只是前踏分毫,那风向骤然改变,如同滚涌的海啸,瞬间就将两位老人的剑意彻底淹没,自黑暗中来的人,刹那间就归于了黑暗。

太子妃的脸上满是惊奇的神色:“这可是你记忆里存在过的最强的两个人了。”

“的确如此,”陆寒江颔首道:“我无数次想象过他们的强大,武当山那一战也不负我的期待,他们的确都是当世最强之人。”

太子妃弯腰挽起了一片泥沙:“那为何,你竟能够如此轻易地——”

“很遗憾,我能够想象到他们的强大,却始终无法想象到自己的武功究竟已经走到了何等地步。”

陆寒江歪着脑袋道:“纵使幽冥灯里有你这缕阴魂在捣鬼,也没办法把我想象不到的东西幻化出来吧?”

太子妃笑道:“原来你的武功早就到了足可无视这世间的一切的地步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你我这般,武功反倒成了身外之物。”

“所以,你想要让我看到的,我的‘心魔’已经展示完了吗?”陆寒江心念一动,本已经散落成沙的天机剑便重新凝聚起来,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如果连这两位都奈何不得你,那本宫的确是无计可施了。”

太子妃说着,却是忽然让开了身位,只听她缓缓道:“只是,毕竟都走到了这一步,你难道就不想看看,真正的长生之路?”

话音落下,一切豁然开朗,那黏稠的黑雾变成了七彩的祥云,丑陋的泥沙化作了花瓣与仙鹤,一条鎏金的阶梯,从太子妃的身后缓缓浮现,直达云霄。

太子妃手中捧着的幽冥灯变成了酒器,倒上一杯翠色的酒水,她将其悠悠奉上,口中言道:“长生所需之物,已经被你尽数拿在手中,登仙之路,就在此地。”

陆寒江走上前来,垂眸看着那杯酒水,忽然问道:“小时候,你还哄着小媛睡过觉?”

这好不相干的问题,让太子妃一愣,然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就在门外偷听啊,堂堂太孙殿下,行事还是这般小气。”

说着,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那可不是摇篮曲哦,那是西域外道佛门的一种功法,以音入道,能够惑人心神,挑动其心中的苦痛回忆。”

太子妃朝着陆寒江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地道:“毕竟在皇甫家的时候,本宫实在无聊得很,看着小媛每日都因仇恨苦练武功,倒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陆寒江恍然道:“所以,那天你是想挑动小媛对我动手?”

太子妃点点头,然后叹道:“可惜了,那孩子是真的爱上了你,那天居然能够忍住心中的恨意,没有动手。”

伴着又一声叹息,太子妃摇了摇头,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示意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陆寒江伸手接过了那酒杯,却直接将酒水倒在了地上。

太子妃颇为好笑地道:“这里可是幽冥灯所幻化的世界,你不会以为这样的地方还能够下毒吧?”

“自然不是。”

陆寒江道:“只是你为何笃定我一定会对这长生之法感兴趣?”

“难道你不感兴趣吗?”太子妃反问道:“自从你我相见的那一日开始,这个世界为你添加的奇妙命运就不断引导着你接触长生的秘密,事到如今,难道你真的能够开口说一句,你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陆寒江沉默了,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太子妃就看见他手中的天机剑不知何时已是将剑锋朝向了天空。

“咦?”太子妃诧异地看着从自己身上缓缓流下的泥沙,回头只见那鎏金的登仙之梯此刻遍布各种裂痕,目光再往上,只见天空都整个裂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叫着天地失声。

轰隆隆——

迟到的爆裂之声此起彼伏,登仙梯轰然倒塌,连带着光耀无限的世界也再度回归了那黑暗的混沌之中。

目光与身躯逐渐化作泥沙消散的太子妃对上了,陆寒江笑着道:“殿下猜对了,我的确很有兴趣,只是我的性格你也知道的,从来不是那种讨喜的类型,所以比起你们送上门来,我更喜欢自己去抢。”

当太子妃的影子彻底从这个空间消失之后,陆寒江低头看向了已经淹没到腰间的黑雾,他手中已经断裂的天机再度复原出那利刃剑锋,只一剑,天地异变。

脚下的黑雾被一分为二,陆寒江踩着尚未干枯的尸山血河,一步步朝前走去,手中天机无可匹敌,直到那黑雾再也无法遮掩暗中的一切,他终于来到了幻境的终点。

透着腐朽气息的大门,被无数的锁链所捆绑着,但从缝隙中却能够窥见其后的一丝光亮,好似在等待着他去打破一般。

世界开始颤抖,好似在恐惧,又仿佛是在期待什么,战栗的黑雾翻腾不停,所有问题的终极答案都指向了这座铭刻着永痕的大门。

陆寒江毫不犹豫一剑劈出,大门轰然破碎,其后一抹亮光骤然射出,刺眼的光芒之中,他勉强能够看清其后的世界。

那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奇异存在的地方,神秘,扭曲,怪异,又充满了令人神往的一切,人世间的一切欲望在它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味。

那仅仅是简单的一瞥,就叫陆寒江再难移开目光,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探寻其中的一切,这瞬间,躁动的黑雾忽然爆发出了无比强烈的情绪,那是不甘,那是愤怒。

在黑雾无声的咆哮中,陆寒江忽然止住了伸出的手,他回过头,因为他听见了那里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陛下.殿下驸马陆寒江!!”

一朵血花在手中绽放,陆寒江猛地醒来了,他看到了一双充满了担忧的目光,那是永乐公主。

陆寒江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去,幽冥灯不知何时已经破碎,那残落的碎片一隅被他捏在了手中,锋利的尖头,正抵在了他的手腕上,滴滴血珠自那腕上滑落。

“你也太不小心了。”永乐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为陆寒江处理起了伤口。

陆寒江低头沉默着看着永乐,良久之后,他说道:“以后不会了。”

随着那叹息般的声音落下,地上破碎的幽冥灯中那抹坚持了千年的灯火,终于彻底熄灭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