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只是当时已惘然（2/2）
他顿了顿，又道：“有次我坐在车上，你笑着送我离开。那样的笑容，让我想到了白枫。以前啊……”
他说着有些自嘲地一笑，声音都变得有些苦涩：“每次我送她回来，不管我耐不耐烦，她总是会笑着站在一旁。她曾经告诉过我，只要她的脸还能出现在我的后视镜上，她都会努力笑给我看。这样久了，我每次看后视镜的时候，就会想起她了。”
后来楚翼城真的每次看向后视镜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留给她无数灿烂笑容的女孩。
但是那个时候，她再也不肯站在原地，笑着送他离开了。
“小叔……”唐佩有些恻然，低声又唤了一声。
“你说人怎么总是那么愚蠢？”楚翼城哑声说道：“总是要等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我不知道。”唐佩摇了摇头。
楚翼城沉默良久，才又说道：“一会儿拍戏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角度，有几个镜头，是要透过后视镜来拍的。”
“好的。”唐佩点了点头。
这时候顾烨也已经到了，楚翼城对他交待了几句之后，便道：“今天这幕戏，你们可以自由一点发挥。”
今天要拍的，是两人的定情之戏。
当年戚白枫无数次站在车旁边目送楚翼城离开，他却几乎没给过她一个留恋的目光。
事隔多年，当楚翼城真的拍这部戏的时候，他终于控制不住，自私地想要给这一幕，染上一点美好的记忆，将这个片断，加入了他们定情的情节中。
唐佩和顾烨都已经就位，随着楚翼城一声“action”，正式开拍。
车里的白安和谢连城，一开始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谢连城看起来却有些颓废。
他自付才华横溢，作为编剧出道三年，靠的也是自己的才华，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但是今天晚宴上无意中听到的一些对话，才让他明白，在这个圈子里，确实需要有才华的人，但是如果他的身后没有谢家，现在或许仍然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编剧，怎么可能这么快便爬到现在的高度。
白安这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她从来没见过谢小叔叔露出这样的表情。
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却始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下车。”直到趴在方向盘上谢连城低声呵斥了一声。
“谢小叔叔……”白安喃喃唤了一声。
“下去！”谢连城的话却冷冰冰地毫不留情，“我今天心情不好，没那个耐心陪你玩。”
“谢小叔叔。”白安又唤道。
她皱起秀气的眉，却没有动，而是低头想了片刻。
“滚！”谢连城终于不耐烦起来，转身皱着眉，恶狠狠地看着白安，怒斥道：“别再烦我了！”
白安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轻触谢连城皱起的眉头，柔声道：“谢小叔叔，你别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他们是在嫉妒你呢。”
谢连城一把挥开了她的手，不耐地说道：“你懂什么？！除了玩乐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的！”白安突然大声说道。
“哦？”谢连城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白安，问道：“那你知道什么？”
“谢小叔叔！”白安大声道：“他们那样说，你就信了吗？走进电影院的观众们，可不会因为你是谢家的少爷，就愿意为你的电影花钱的。我……我……”
她的脸都涨红了，声音也小了起来：“你的每部电影，我都会去看十几场。最近这一部，几乎每次，电影院都是满座。观众们都会随着剧情的发展，跟着笑或者跟着哭……”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低得就像蚊子在哼哼。
悄悄跑去电影院，反复看十几次心上人的电影这种事，她连朋友都不好意思叫，每次都是自己去。
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身边全都是陌生人，看着他们被自己深深爱着的人写出来的剧情，感动得或哭或笑。那种油然而生的与有荣焉感，是白安不愿意同任何人分享的藏在心底最秘密的心情。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谢连城，却发现对方正怔怔看着自己。
大约是谢连城目光中那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让他大起胆来了，白安鼓起勇气又继续说道：“我……我们班上的同学也很喜欢你的电影……真的！”
她怕谢连城不信，又连忙说道：“他们经常在学校也会讨论你的电影，说是最近几年来，唯一能让他们感动的电影了。”
谢连城紧皱的眉终于稍微舒展开了一些，他转过头去，唇角也有了淡淡笑容：“少说谎了！你去学校的时间有几天？认识的同学有几个？还同学们都很喜欢呢！”
“谢小叔叔。”一向非常善于察他的言观他的色的白安连忙打蛇随棍上，伸手亲昵地抱住了谢连城的胳膊，笑道：“自从那次答应了你，我一直都有好好去学校上课的。毕业的时候，还拿了优秀毕业生奖呢。所以我真没骗你，我的同学们都可喜欢你了！”
谢连城伸手揉了揉白安的头发，道：“小丫头，越说越来劲了！喜欢电影就算了，连喜欢我都说得出来！谁看电影，会去在意编剧是谁的？！”
只是话虽然是这样说的，谢连城的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明显了一些。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白安不满地撅了撅嘴，又道：“所以别听那些嫉妒你的人胡言乱语了，我的同学，可不知道你是谢家少爷呢。他们被电影感动而流下的眼泪，也不会是为谢家少爷流的呢。”
“好了，我知道了。”谢连城摇了摇头。
不管白安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确实都让他原本暴躁的心情，变得重新平静下来。
“你也该回去了。”谢连城说着又道：“很晚了。”
“嗯。”白安应了声。
她仍然抱着谢连城的胳膊不放，大大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突然转了转，飞快地凑了过去，趁谢连城一个不注意，在他脸颊上一吻。
这大胆的举动让白安飞红了双颊。
她飞快转身，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谢连城摇摇头有些无奈地一笑，被这个小丫头缠了实在太多年，久到他甚至都习惯有这么个小跟班在身边了。
转头看向后视镜中，已经下车的白安，一如既往地站在车旁边，正微微弯腰，笑眯眯地对着后视镜挥着手。
那笑容实在太过灿烂阳光，在对谢连城来说满是阴霾的一天中，仿佛拨开了他面前的迷雾，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地去发动车，却在发动机响起的瞬间低声咒骂了一声。
谢连城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大步走向了因为他的举动而怔在一旁的白安。
他伸手一把拉过了她，转身将她困在了自己和车门之间，低头吻了下去。
镜头拉近，谢连城已经闭上了眼睛。
可是白安的双眼却还睁着。
她的眼眶已经红了，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大大的眼睛不敢置信，却又充满了惊喜地看着谢连城。
“闭上眼睛。”谢连城分开两人的距离时，一睁眼，便直直看入了白安已经被泪水湿润的双眼里。
“我不要……”白安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跟在谢小叔叔身后追了快十年，终于换来了他的一个回眸。
她不敢闭上眼睛，就怕一睁眼的时候，发现这不过是个太过美好的梦境。
“傻瓜……”谢连城哑声轻唤道。
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目光中是他自己都未曾注意过的温柔。
“谢小叔叔……”白安低着头却抬起眼去看他，那又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哪还有她平时半分嚣张模样。
谢连城还来不及说什么。
白安却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随着楚翼城的一声“咔！”，这一幕拍摄完毕。
唐佩一边放开了顾烨的脖子，一边从包里掏出纸巾，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这部电影里，哭戏好像真的有点多。如果遇上一条哭戏反复拍好几次，眼睛自然就会肿了。
顾烨微微一笑，朝后面退开一步，笑道：“你刚才可是吓了我一跳。”
剧本上虽然有这一幕，但是最后唐佩热情奔放地抱着他大哭，还是吓了他一跳。
不过他却没说，当时他抱着她的腰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这段时间一起拍这部电影，前期他和唐佩的对手戏特别多。
这时候的白安，还是一个敢爱敢恨，感情表达非常直白的小女孩。
虽然有些叛逆，但其实……真的非常迷人。
顾烨有时候看着唐佩的表演，偶尔也会有假戏真做的感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比如刚才，坐在车里看着后视镜中的时候，他是真的就像中了蛊一样，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他是科班出身，有过不少演出经验，可过去不管表演得再投入，却很少入戏这么深的时候。
“抱歉……”唐佩眨了眨眼睛，确定睫毛上已经没有泪水了，才抬头看向顾烨说道。
“说什么抱歉？”顾烨一笑，“你演得很好，让我都有些投入其中了。”
连顾烨都这样说，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楚翼城更是如此。
这段时间来，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没有再像开始的第一天那样，沉浸其中甚至忘记现实。
但是机械似的喊了停止之后，他就像着了魔一般，看着镜头定格那瞬间，扑在顾烨身上放声大哭的唐佩。
其实……
这并不是真正存在他记忆中的那一幕。
当年的楚翼城，对戚白枫可没有顾烨这般的温柔。
他对她……
楚翼城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有些哽住了。
当年在车上安慰了他的戚白枫，还是被他毫不留情地赶下了车。
他看着后视镜中她的笑容，也确实不受控制地吻了她。
可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之后，他便推开她重新上了车。
说是逃避也好，或是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不理解也好，楚翼城逃也似地开车冲了出去。
哪怕他在后视镜里，看着戚白枫怔怔看着自己离开的方向，片刻后，难过地蹲下去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戚白枫本就不如唐佩高，她小小的身体蹲在停车场里，刚刚经历了从大喜到失望，楚翼城甚至可以想象她脸上的表情。
可是他却没有停下车去安慰她。
他只是飞快地离开了那里，将戚白枫独自一人留在了身后。
可是两天后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戚白枫，似乎已经忘了那天的事，仍然笑容灿烂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让楚翼城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慢慢放松下来，也将那件事强行压在了心底。
后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楚翼城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们之间的初吻，想起戚白枫灿烂到能够拨开他生命里所有阴霾的笑容。
如果那时候，他便已经能够正视自己的心，是不是最后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戚白枫不会对他失望到独自离开，更不会怀着他的孩子差点死去。
那么他们的孩子……
大概早就能骑在他的肩上，快活地叫着爸爸了。
唐佩和顾烨并肩走回了楚翼城身边，楚翼城没有要求再来一次，这一幕算是过了吗？
看着楚翼城脸上明显有些走神的表情，唐佩心中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上前一步，笑着打破了沉默：“楚导，这一场戏过了吗？”
楚翼城好像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唐佩脸上。想着刚才那一幕，他张了张嘴，似乎鼓起了勇气，才有些艰难地问道：“刚才这一幕，我说自由发挥，你们是怎么想的？能说说吗？”
唐佩和顾烨对视了一眼。
顾烨便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楚翼城摇了摇头，沉默了几秒后才道：“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顾烨又看了唐佩一眼，才道：“我只是觉得，其实谢连城早就爱上白安了吧。”
他摊了摊手，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最难受的时候，谢连城并没有拒绝白安的陪伴，说明在他心中，白安始终是不同的。所以才会接受白安有些笨拙的安慰，所以才会完全控制不住地，受到白安笑容的吸引……”
他低下头去看镜头上定格的自己表情，又问：“楚导是觉得我脸上的表情不对吗？”
画面上顾烨的表情，双目是那样温柔宠溺，又带着淡淡的，极难让人察觉的甜蜜，将大哭的唐佩抱在怀中。
那样的画面，温馨得让人想哭。
楚翼城摇了摇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道：“你表现得很好。”
唐佩和顾烨接下来便没有别的戏了，今天剩下的都是配角们的戏份。
卸了妆换会自己的衣服后，和唐佩并肩朝外走去的顾烨忍不住问道：“楚导刚才为什么这么问？我的表演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唐佩摇了摇头。
顾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唐佩觉得他应该已经猜到，这部戏里的白安和谢连城分别是谁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戳穿。
“应该是你表演得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好，所以他才有些惊讶吧。”唐佩笑眯眯地说道。
顾烨又看了唐佩一眼，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陆子墨早就等在外面，但是今天他并没有一等到唐佩，就和她朝车上走去，而是先和顾烨打过招呼之后，对他说道：“唐小姐还有点别的事，我们还要等一下才离开。”
顾烨笑着点点头，和唐佩告辞离开了。
陆子墨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拐角，才压低声音对唐佩说道：“楚少刚才来探班了。”
陆子墨心中苦啊，唐佩和顾烨拍了那么多天的戏，他家boss早不来探班，晚不来探班，偏偏今天来！
刚才看了那一幕的楚家少爷，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他掌控楚家，身上本就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被称为“暗夜帝王”绝不是玩笑话。楚君钺沉下脸的样子，据说曾吓得楚氏旗下一个公司里，某位心脏不好的高层，当场哆嗦着吃了好几颗控制心脏病的药。
“哦。”唐佩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
陆子墨看了唐佩一眼，他也知道，这世界上如果还有人不怕他家boss，眼前这个人绝对就是其中之一。
停在外面的银色车里，楚君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笔电。
陆子墨皱眉拉开了车门，对唐佩使了个颜色。
唐佩却毫不在意地坐进了车里，就像完全没看到楚君钺脸上足以冻死人的表情一样，笑眯眯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打了个呵欠，道：“今天起太早了，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
“……”楚君钺慢慢合上了笔电，微微侧头看向噙着浅浅笑容舒舒服服靠着自己的唐佩。
他伸手捏住了唐佩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面向自己，对上她已经睁开的含笑双眼，俯身重重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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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不好意思，今天才回来，又改了下文，所以更太晚了，明天不会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