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回(2/2)
“奶奶,是珍珠呢!”
凤姐儿先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她了,请了她来!”
众人听了一阵诧异,因凤姐说的是“请了她来”而不是“叫了她来”,只是凤姐素来独断独行,从不与人多言,众人便不敢说话。早有小丫头过去请了珍珠过来。
珍珠上来先与凤姐儿请了安,凤姐先笑道:“这样大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珍珠忙笑道:“并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个花样子落在平儿那里了,等着要,就过来了。”使眼色给平儿,平儿会意,笑道:“这是我的不是,借了这么长时日了,竟忘了还了。”
凤姐道:“凭什么要紧的东西,打发个人来取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也不带个人,若跌坏了,怎么了得?”
珍珠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娇贵了。本来也想偷懒叫人来的,只是一来在屋子里坐了半日了,连腿脚都麻了,便出来走动走动。二来又恐小丫头们糊涂说不清,反倒耽误了事儿,就索性自己过来了。”
凤姐道:“那怎么不进去?在这里吹风?”
珍珠笑笑,道:“听说奶奶往那边去了,到底老太太、太太的事儿要紧的,我哪里还为这个打扰的,便罢了。到底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过两日也使得。”
凤姐听了这有些矛盾的话,点点头,自是明白这珍珠是与平儿有话要说,也不说破,便道:“既如此,平儿快找去,还有——既来了,索性在平儿屋里坐坐,烤烤火,别冻着了。你也忙,难得来我们这里的,坐会儿吃杯茶吧!”珍珠答应着,平儿上来,笑吟吟地拉了珍珠去了自己屋里。
平儿的屋子自不如凤姐屋里大,但小巧精致,倒也有趣。一时坐下,平儿便唤了个小丫头上来将珍珠的小手炉给换了新炭,又奉上个新脚炉,珍珠方才暖和了。
吃了两口热茶,平儿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着急着来?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还拿着花样子说事儿。”
珍珠叹道:“我这两日眼皮总乱跳,想回家一趟。我娘逢了天寒的时候,都要犯老寒腿的毛病,今年又尤其的冷,我心里总惦记着……”
平儿道:“这事儿若是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如今正是年关的时候了,府里又该忙了。二奶奶便是放了你出去,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只怕心里不喜,反倒是给你惹事了。”
珍珠叹道:“我如何不知道,若不是实在惦记着,哪里会来寻你?”
平儿道:“你的性子我自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实在没法子了,自然不来和我说这个的。只是此时却需得忍忍才好。你的事我们奶奶既应下了,便不会忘的,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子。”迟疑了一下,方道,“我听二奶奶说,上回因你和鸳鸯的事儿,太太已经很不喜欢了。你此番也没个好由头出去,若让太太知道你只是忧心老娘的病,只怕更不喜了。”
珍珠心中又气又恨又无奈,忍不住落下泪来,道:“那可如何是好?”
平儿知道珍珠素来隐忍,向来不在人前露出些情绪的,如今却急得这样,便只道她是母女连心的缘故,心中又是伤心又是羡慕——她是凤姐儿带来的,老子娘都已死绝了,便是想看老子娘也不成了——况她素来和珍珠好,当下便忙劝道:“快先别哭,哪里就到这个份了?到底二奶奶知道些,你的情谊二奶奶都记得呢,咱们便把话同二奶奶直说了,由二奶奶做主吧!”珍珠叹道:“也只能如此吧!”
平儿便往凤姐房里将话说了,那边凤姐听说此事,便笑道:“素来听说她孝顺,果然不假。”又道:“不过这么件事,她自己怎么不来说?”
平儿端了热奶/子与凤姐,笑道:“她的性子最是老实的,况二爷如今在这里总不出门,她也听见了风声,哪里能过来的?”
凤姐笑道:“嗯,果然想的周到。”想了一回,便道:“若真要回去,也不是没法子,可终究要回老太太、太太,若只因此事再遭太太的忌,日后她的事得了阻碍,可不是得不偿失么?”
平儿道:“我也这么说,只是她急得眼泪直掉,倒把我弄得没法子了,故来问奶奶。”
一旁炕上贾琏正剥橘子吃,听见这个,便问道:“这说的是谁?”
凤姐不好瞒他,道:“是宝玉身边的大丫头珍珠,她来求我要回家去一趟。”
贾琏笑道:“原来是她!素日总听人说宝玉身边的丫头数她最好,秋日里的时候在园子里打眼见过一面,确实出落的好模样了。只是再没见过了。到底老太太疼宝玉,把好的都给他了。悖
凤姐抚着肚子啐道:“又要当爹的人了,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
贾琏轻咳一声,道:“不过说一句,也没别的意思,又怎么了?”凤姐儿白他一眼,道:“老太太也疼你,要不你去求了老太太,把她要了这里来,和平儿一样,好不好?”
贾琏忙摆手道:“别别别,就你们两个我已经消受不了了,再来一个,可要我的命了。”
凤姐和平儿都笑了,道:“说得倒比唱的好听。你便是想,人家还不乐意呢!”
贾琏又问道:“她求的是什么事儿?”
凤姐便把事儿说了,贾琏也不在意,顺手将橘皮扔进炭炉里,室内便飘起淡淡的橘香来,当下道:“这不过是个顺水的人情,既她出不去,便打发个人去她家看看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了。这点子事你还做不了主了?”
凤姐道:“这主意倒好。”便依言叫平儿同珍珠去说。
这里凤姐儿便同贾琏说道:“这躲着也有半月功夫了,如今也好了,也该去上房给老爷请安了。再躲着,只当你认真和老爷赌气呢,别人看了不好,老爷那里也过不去不是?”
贾琏奇道:“这可奇了,你那日可是比我还恨呢,怎么这会子又劝起我来了?”
凤姐面上一红,道:“我那也不是心疼你不是?反倒来打趣我?那是你嫡亲的老子,俗话说父子哪有隔夜仇的,我替你想着,你倒烦我多事了。”
贾琏忙笑道:“是,我的好夫人,为夫错了。”
夫妻两人说笑一阵,而后贾琏正色道:“你说的我知道了,总归这两日就过去的。——太太还说人家还为老子死的,可也不看看我这个是什么老子?”面上甚是恼怒。
凤姐看他这样,知道气得有些狠了,本不好说的,又恐他气坏了身子,便倒了杯茶来给他,道:“事儿既过去了,也就罢了。——咱们如今在这边还好些,少见些面,倒也少了许多不是。”
贾琏接了茶水,侧目道:“这话糊涂了,咱们是那边的,还能在这里管一辈子家不成?便是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
这话触动了凤姐的心肠,道:“这话从何说起?”
贾琏冷笑道:“你素来是个聪明的,怎么在这里就这般糊涂?二婶子虽是你的亲姑妈,可你是大太太的媳妇,这可还远着一层呢,宝玉如今还小,自是能由你当家的。等日后宝玉大了,娶了媳妇儿了,还能让你把持不成?到时咱们两手空空回了那边,她们倒好好得过日子呢!”
凤姐儿听了这话,心头乱跳,道:“这可是魔怔了,怎么说起这个来?”
贾琏看她脸色都有些变了,又恐急坏了她,便道:“罢罢罢,这不过是我的一些胡话,你就当没听过吧!只是好歹也该为咱们自己着想一下,闲了也到大太太那里请个安走动走动,不过上下嘴皮碰一碰的事儿,还能难了你的?你为这边做牛做马,谁又念你好呢?”
凤姐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不觉拿眼不住打量贾琏。
贾琏心中思索不断。原来贾琏此番因那几把扇子的事,挨了贾赦的打,里面似是有些王夫人的“功劳”。这贾琏虽说也是个侯门纨绔,但在外处事了几年,也是有些脑子并一些酒肉朋友,小道消息的。
这贾赦素日只在酒色上下功夫,好好的,怎么会附庸风雅想要那什么扇子呢?究竟那扇子能有多好?原来贾琏也没在意,只是后来与贾赦的小厮一问,便知原来竟是王夫人身边的陪房周瑞先透了这个消息来,说是贾政要买几把先古真迹的扇子。
那贾赦素来不忿贾母偏疼贾政这个小儿子。如今乍一听说贾政要买扇子,又想起前些时日因鸳鸯吃的挫儿,再加上又有多嘴不安分的撺掇着,便立定主意一定要把扇子拿到手。
故后来才有贾雨村那野杂/种插手,与贾琏挨打的事儿。
想到这里,贾琏便一阵地不忿。
不过连累你被说了两句,至于这么刻薄么?就这么使劲地打压大房?
哼,且等着吧!
此时很清醒很明白,难保日后也一样且一直很清醒很明白的贾琏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