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防谁(2/2)
王主任乐了:“这个创意好!来,那吕主任,你给大家试试!”
吕方成吓得都蹲地上不敢站起来。
王主任兴致起了:“站起来,站起来,不要装,喝杯酒壮壮胆!”
吕方成再喝一大杯,红着脸站起来,用标准的举止和话术,开始本地话表演:“可吃了?吃的甚个?吃包子还是喝稀饭?吃饱了存不?”
全场笑趴,大姐笑得直不起身。
酒喝到最后,大家站一排,包括王主任,全部一副喝高的样子,站一起表演用方言办理业务。
而清醒的老李从大姐包里把录像的U盘给掏走。
晚饭之后,郑雨晴一边刷碗一边招呼萌萌:“今晚你先洗澡后写作业,趁妈妈走以前给你搓搓背。”
所有家务事都忙完了,可还不见吕方成的人影。郑雨晴急着去报社签版样,便打他手机,没人接,却听到门外走廊上手机铃响。吕方成正拿着钥匙捅门锁对不准锁眼儿。
郑雨晴开了门,吕方成呼啦啦如山一样压到郑雨晴身上。郑雨晴倒退着让吕方成进门,他步履踉跄红头紫脸,盯着郑雨晴认真看了半天,最后拿手拍拍她的脸,大着舌头道:“后背痒痒……麻烦夫人给吕行长挠一挠!”
郑雨晴避让他喷出的酒气:“真是喝大了!还吕行长呢!不能喝就别喝,看你起这一身的疹子!”
吕方成刚想回答,突然嗷一声,张嘴喷郑雨晴一身呕吐物。郑雨晴脸都来不及擦跟萌萌喊:“你赶紧进屋,拿妈妈手机给刘姨打电话,让她替我签版去!”
郑雨晴像拖麻袋一样,一点点把吕方成拖进厕所。吕方成抱着马桶打呼噜,一张嘴,又吐一口。郑雨晴喊:“不许站起来!就在那儿睡。”
熏天的酒气里,郑雨晴蹲厕所地上给吕方成擦洗换衣,自己一头湿漉漉,只穿件长袖衬衣。然后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打理干净的吕方成拖进书房,刚把他扶到地铺上躺下,郑雨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紧接着心脏嗵嗵嗵一路狂跳!虚汗直冒,浑身无力,蹲在地上略略几分钟,郑雨晴支撑着摸到小药箱,翻到速效救心丸往嘴里扔了几粒。
趴床上缓了半天,郑雨晴才回过劲来。刚才这是怎么了?是早搏还是心动过速?她想起几年前采访过一个中医,他说人如果太过辛苦劳累,就会有血不养心的症状。也许,这就叫血不养心吧。
这一夜吕方成吐了三四次,郑雨晴忍着恶心给他收拾残局。等他真正睡踏实了,她反倒累得睡不成眠了。
早晨郑雨晴顶着两只黑眼圈去报社。上楼见到陈思云,陈思云呀了一声:“郑社,你这眼圈黑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郑雨晴摆手:“我有数,没事的。”
见她靠沙发上休息,陈思云懂事地问:“建市七百周年宣传筹备会,我通知张国辉去?”
郑雨晴想了想说:“行。我实在是盯不住了。哎,我们市啥时候建市有七百周年啦?”郑雨晴两腿往沙发上一搭,躺着看文案,忽然想到一件事:“小陈,你替我问下其他印刷厂,看李保罗那书,出一本能便宜点不。吕方圆那里太贵了,我出不起。”
“您就出一本?”
郑雨晴挥挥手:“我就让他高兴高兴。”
“那您干吗非找印刷厂呢?我给你找一地儿出了不就行了?”
“多少钱?”
“不贵,两三百,好的也就五百,肯定拿下。”
郑雨晴立刻拍板:“这事,就你去办!”
吕方成在家休息。早上实在是起不来了,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以前一顿大酒,过一夜就跟没事人一样。现在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只能请病假。
门外铃响,吕方成去开门,意外看见徐跳奶站门口,还提着大包小袋。徐文君也不换鞋,径直进卧室,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又到客厅去找杯子。
吕方成不知她葫芦卖啥药,跟着她后面乱转:“徐主任……”
“叫我徐小姐。”
吕方成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表白:“哎!徐主任!是你让我必要时候不惜牺牲自己糟蹋你保全营业部先进的啊!你可不能怪我酒后失言啊!”
徐文君一笑,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张嘴!”
吕方成不明所以,乖乖张嘴,徐文君把一杯温水倒吕方成嘴里:“我多年御用醒酒利器!一杯下去你下午就能回去干活了。赶紧地,再躺躺,下午回来写先进工作总结报告!我回去了,行里一堆事。”
吕方成不知说啥。
徐文君拉开门的一刹那,狐媚地转头一笑:“哎,你那厨子哪儿请的?演得天衣无缝!我都听说了。小吕,你很有才啊!我都舍不得你了!我要是升迁了,必须把你带走!”
门一关,郁闷的吕方成穿着秋裤一屁股坐地上。正好这时手机响,上面显示稽查办王主任。
“王大姐,有指示?”
王主任声音有些犹疑:“哎!小吕,你那个营业部的录像可有备份?”
“大姐,昨天你都拿去了,都给你了。”
王大姐有些不好意思:“我塞包里的,回来摸不着了。我想截点你们营业部规范管理的图片,没一手资料了。”
吕方成立刻精神了:“大姐,我下午回营业部再去寻寻,看他们有没有备份。要是有,我给您送去啊!辛苦你了大姐,我到现在还头疼呢,你都上班了!”
大姐呵呵笑:“我们那儿的酒啊,欺生!不喝个十年八年的,都压不服。我这是童子功。”
“大姐无论是业务水平还是酒品,那都是我小吕学习的榜样!”
大姐也笑得温暖:“小吕工作也是不错的!把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
傍晚时分,高飞来找郑雨晴:“下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养养眼喘喘气!”
地处市郊的湿地公园,是江州的绿肺。南飞的候鸟,途经这里歇脚,此时正聚焦在远处的水面上休息觅食,它们要预备长距离的旅行。
已经进入初冬,江淮之间的梧桐和白杨掉光了叶子,倔强的光杆伸向天空,但冬青和樟树却依然一片苍绿,桂花甚至还在树杈里点点星星地开放。
郑雨晴和高飞在湿地疾走。
高飞笑:“你到这里就活泛了!这是遛狗啊!我快跟不上你了。”
“我脑子飞转。”
“我知道,你步子也飞转。”
郑雨晴停下脚步,回头问高飞:“你说说江部长的意思?他为什么突然到我这里来?招呼都不打,不符合常情。”
高飞笑了:“符合。他是情报员。”
“侦察我?”
“不是,给卢市长带话。市长怕转正大会你得票难看,派人来给你站台了。”
郑雨晴有些气恼,又放开步伐飞快开走。
高飞紧紧跟上:“人家领导关心你,器重你。你还不识好歹。”
郑雨晴气息略喘:“我都跟他说不要干这事了。”
“哟,这么有信心?”
郑雨晴缓下速度:“我是巴不得选不上,省得我脑袋天天疼,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呢?”
“什么事啊?”
郑雨晴气恼:“你这人!保健品那第二期增刊的事啊!”
“我这,真不好说。”
郑雨晴剜了高飞一眼。高飞立下不走,看着面前的郑雨晴:“你吧,首先要搞清楚,你在为谁办报。”
郑雨晴想了想:“哦!我懂了,你是让我考虑老百姓消费者的感受。”
高飞大笑:“你看,你心里都选择过了。错,我是让你考虑领导的感受。你好不容易扭转了《都市报》的颓势,现在这样,老百姓也喜欢,领导也喜欢,是最好的状态,有了这个状态,你能要到更多的资源,让《都市报》上一个平台,彻底把市里其他新闻媒体,都甩在后面。你不要干青蛙上三尺退两尺的事。”
郑雨晴跟上去追问:“你自己心里,对保健品这事,怎么想?”
高飞一笑:“我是站在你们报社小年轻这一边的。我就生怕我爹妈不花钱。他们只要花,就说明还身心健康。比躺在医院里叫我伺候强。你真不叫他们花,他们心里别扭了,别给你生个病看看。不过我不能算大众,我就剩钱了。”
其实郑雨晴要问的,跟保健品没太大关系,她是在办报方向上纠结。郑雨晴放慢了脚步,缓缓作答:“领导不好当,每一步,都怕走错。走错了又不能往回退。”
高飞笑了:“你要是怕错,那就当不了领导。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其实每一次选择,都不是是非题。最好的方法,不是去理性分析,而是按你个人的喜好选择。”
郑雨晴被吓着了:“个人喜好?太不负责了吧?”
“恰恰是负责。担着这么多人的生计,还要拧着自己的性格,日子太苦了,就过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当领导了,能祸害了,还不任性些?”
郑雨晴哈哈大笑,一抱拳:“师傅!”
萌萌在学校门口等得着急,既见不到妈妈也见不到爸爸,只好带着哭腔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今天谁来接我呀?”
郑雨晴大喊一声:“吕方成!”丢下电话就往回跑。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高飞开车全速奔驰:“是师范附小吧?我让手下先去学校接孩子!”
郑雨晴说:“你们都接不到。吕方成为了安全起见,给萌萌设计了口令,来人必须对上暗号孩子才会跟着走。”
高飞点赞,觉得吕方成当爸爸很是用心。而自己与他相比,是非常失败的。
郑雨晴:“你还失败?方成想这点子是逼出来的。你家高兴不需要这个,吴玲是全职妈妈。”高飞只苦笑,不作答。
班主任终于见到家长,这次终于忍不住吼:“哎,你们家长忙事业也不能忙得忘记孩子了呀!还有啊,你们家是不是想想办法,不能老这么迟来接孩子,你们也要体谅体谅我,我也是孩子的妈,我不去接我的孩子,我孩子的班主任也要骂我的。生物链一环套一环的好伐!”
郑雨晴跟高飞俩人躬身道歉,谦卑到尘埃里。高飞赶紧从车上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老师:“老师啊!真是不好意思,您回家也别做饭了,这是饭店餐券,您点餐叫外卖!孩子饿不起了!”
老师一把推开:“你别叫我天天心焦我就谢天谢地了!走了走了!”老师飞奔地追公交。高飞迅速把餐券塞老师提包里,老师都没注意到。
郑雨晴带着萌萌进门,家里一片狼藉。吕方成头天吐脏的衣服扔在洗衣机里。餐桌上是早餐吃剩的碗筷杯碟。吕方成却没了人影。
郑雨晴火大,走进厨房,去拉冰箱门,一包蔬菜从冷藏室里应声滚了下来,砸中她的头。她冲着冒尖的垃圾桶踢了一脚:“妈蛋!”垃圾桶有几天没清理,打包盒一次性筷子支支棱棱的,还有吕方成头天吐脏的纸巾……横七竖八。
门口有敲门声,然后郑雨晴听萌萌和一个男人在说话。她非常不耐烦地吼:“家里乱一团糟!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你不能给我省点心还添乱!”没人回答她,一转头,竟然看见高飞摸着女儿头,笑眯眯的。
郑雨晴脸一下红了。
高飞特理解地冲郑雨晴招招手:“出去吃吧!走,我请客!”
萌萌一下蹦起来:“我要吃大马可的比萨饼!”
郑雨晴拍一下萌萌:“又敲诈你叔叔!”
高飞郑雨晴萌萌仨人在意大利餐馆里其乐融融像一家人一样,快吃完时,见到吕方成像外人一样站在餐馆门口。
一进家门,郑雨晴又把萌萌往卧室房间里一塞,让她堵上耳朵。夫妻两个都憋一肚子火,拉开架势便吵。
郑雨晴:“你为什么又不接孩子?你不接你发个短信给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去那儿被老师训得跟孙子似的?你心里有没有孩子啊?”
吕方成不乐意了:“到底谁心里没孩子?!哎,你当个社长,怎么全家都成了你下属了?你一社之长就不能派个人专门给你接孩子?你就会指派我!我又不是老婆!我也有工作的好不好?”
郑雨晴大怒:“我没当社长以前,给你当了那么多年老婆,孩子长这么大,为支持你工作,我哪天让你动过一个手指头?我才当多长时间社长!家里乱得哪像家的样子?!凭什么就得我牺牲?你怎么就不能为家牺牲了?就算轮班,现在也该你站七年岗了!再说了,我站七年岗,你不也就混个副主任吗!”
吕方成一下被戳心窝了:“你厉害!你能!你一上台就是总裁加社长,你连姓都占便宜,你郑社长!我!副主任!哦!我副主任,就得天天去接孩子,腾出时间让你跟别人散步?我好歹在单位加班,你说说,你有时间跟高飞去公园散步,怎么没时间去接孩子?”
“你别没事找事!高飞跟我谈业务!”
吕方成冷笑:“谈业务?你们能有什么业务?”
郑雨晴有些虚了:“广告。”
吕方成更冷了:“妈呀,得多少亿广告才值得两个一把手放下单位一切聚公园里饬啊!孩子也不要了!他都不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饭,陪你们?”
“哎!你别没事找事啊!说你不去接孩子,怎么扯我身上了?”
“郑雨晴,我跟你说,我够了!家里事已经累积得桩桩件件了!我憋着不说不代表我没想法!我妈为什么会糟蹋二十万?家里但凡有事,一定是你训我,我给你道歉,我妈为二霞的事跟你不愉快住方圆家,你哪怕主动说一句去看看她哄哄她呢?是不是所有当官的,一坐上那个位子就没血没肉自私自利了?你想过去把老太太接回来,让她心里舒服点儿吗?你是不是打算我妈到老,就都搁方圆那儿了?你要是这么想的,你跟方圆说一声呢!”
郑雨晴一下气势就弱了:“我忙,我忙得顾头不顾腚,都没来得及想这事。你想到了,你提醒我一下啊!”
吕方成开始占上风:“什么都是我提醒你!我少提醒你一句,孩子就要在学校过夜了!回来你一点自责没有,就知道骂我!这么多年来,你有任何不愉快,我都是安慰你,体贴你,理解你,支持你,你有没有这样对我?”
郑雨晴翻眼看他:“你厉害!每次吵架,你都能最后压我一头,技胜一筹!我怕你了,这地盘,我让给你。”“咣”一声,她关门走人。
萌萌赶紧开卧室门,歪着脑袋盯着爸爸,神色有点担心:“你不去追?”
“我追什么呀,你也不看几点了?她这是去报社签版。”
果然,郑雨晴在报社里。和刘素英相对坐着,两个人各执一盆烫脚。中年妇女对自己的爱惜,唯一的表现就是烫脚了。啥美容啊按摩啊瑜伽了,一概离她们十万八千里。
刘素英看着郑雨晴的脸:“这段日子,你憔悴了不少。”
郑雨晴低头说:“我生病了,生活不耐受综合征。”
看到刘素英一脸紧张,郑雨晴解释:“就是过日子没耐心了!家里兵荒马乱的。见到吕方成我就心烦。”
“你不是没耐心,是没时间。也是累不动了吧。在报社里外上下一把抓,哪还有精力照顾家呢?”
“我觉得自己,不像个女人。从前那个养花养草做饭做菜的细心小媳妇儿,现在彻底成了女汉子。在外边风风火火舞刀弄枪,跟男人一起坐而论道指点江山,回家以后脾气特别急,火气特别大,我知道问题在我,但我就是压不住自己。连买东西都是一副男人相,直奔主题,不挑不选不讲价。说真的,对孩子老公和家庭,我心里挺愧疚的。”
“方成是不是对你有意见了?”
郑雨晴有些沮丧:“来之前刚跟他干了一架。”
“人到中年,负重爬坡,都累!尤其像你们这样的,社会精英,单位栋梁!”
郑雨晴摇头:“狗屁精英。我要是男人,宁愿娶个保姆。”
“好多老头走了老伴,不就娶保姆?感情啊生理啊,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日常生活需要有人过。”
郑雨晴反问:“老太太为啥老头走了耍单身?”
刘素英大笑:“好容易解套了,谁那么不长记性?人家早生活不耐受了!”
郑雨晴嘀咕:“我跟老太太也没啥两样,都几个月没跟方成……”
刘素英责怪她:“你不对啊!男人图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咱俩今天说好,重大事情你来,日常签版我和小粟轮流来。平时你在家里陪孩子暖床,随时待命。”
郑雨晴给她逗笑了:“你可别指派小粟。人家正憋着要走的心,我们都没能给他一个头衔,收入又不高,还让他额外干活,别把他给挤跑了。”
“你发现没,紧要关头,女人比男人耐磨。领导还是狠的,知道把这副烂摊子交给你这个女人,交给男人,不晓得成啥样了。”
“领导会用人。这就是当领导的资本。我现在啊,养成一个臭毛病,晚上不来转一圈,这日子就过不去了。好几次夜里两三点醒来一身冷汗,不放心,偷偷摸摸来报社看一眼,回去才能又睡踏实。”
刘素英心疼地嗔怪:“就是一个劳累命!你今天已经转过一圈了,赶紧回去吧!”
郑雨晴提前回家,打量家里还和她出门前一样乱,也发不动火了,叹口气便开始拾掇。
吕方成只当没看见郑雨晴干活,自己闷头在书房坐着敲电脑。
郑雨晴拖把伸到桌边:“抬脚。”
吕方成说:“别赎罪了,赶紧休息吧!”
郑雨晴有些恼怒,把拖把往地上一丢:“我欠你的啊!天天干活赎罪!”
吕方成告饶的姿势:“没空吵架了。真的,今年快过完了,我在想明年的任务怎么才能完成。15%的增量,快把人压死了。”
郑雨晴:“我跟你说,我今天见高飞,是问他讨主意。出了个事,不会处理,我也征询征询你意见。”她把保健特刊的事情学给老公听。
吕方成放下手里的事:“我劝你不要出这个特刊。太不识相了。枉费市长用心请人给你站台。”
“高飞说应该按自己的喜好来做事。我……”
吕方成打断郑雨晴:“听他胡说八道!他把家业做得那么大,都是凭自己喜好干出来的?隔着门缝送厕纸,这事他喜欢干?我都不说他上市以前,躲酒店哭泣的事了。我对高飞比你了解!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可是高飞,至少现在,没你说的那样不堪。”
吕方成哼了一声:“那是因为邪道他都走完了,好不容易才洗白!他那些乌七八糟,哪能当教材传授给你呢?”
郑雨晴无言。
吕方成又说:“新闻工作我虽然没干过,但根据我对我工作的理解,就是走平衡木两头不得罪!你现在刚刚好,多做一点,就要摔跟头了!”
郑雨晴在思索。
吕方成突然一拍大腿:“总算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了!”
“领导还是厉害的!市长给我启发了,广场舞!这就是我下一步开展工作的抓手!我要向行长建言,由我们行开展全市老年人广场舞大赛!哈哈!”吕方成明显情绪大振,扭动身体,开始哼唱“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此计一出,领导必然龙心大悦!行里上上下下都在头疼明年的任务呢。我要把全江州市的老年人,都发展成我的客户!”吕方成开始摩拳擦掌。
郑雨晴一听急了:“我还能不能和你好好说话?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克,你是专门戳我的瘪脚啊?!卢市长刚刚肯定,老年人只有广场舞这块干净地方,你跟手就在广场舞里刨坑挖陷阱?!你等于是在算计我嘛!夫妻间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吕方成手不停嘴不停:“反正到处都是陷阱了,也不多我这一个。再者说来,我这就算是陷阱,也是最温柔的,至少本钱还给老头老太呢!放我们这儿,比放康健王那里强吧?!”
郑雨晴想了想:“真的办起来,先把你妈叫去参加比赛!给老人家找点事情,有点归属感。老人有了寄托就不会生事,也不再想那个什么小金姑娘。”
吕方成点头称是。但郑雨晴却把住吕方成的键盘:“你们必须跟我们家报纸合办!”
吕方成点头:“反正我们是需要新闻支持的。朕允了!”
郑雨晴又加一句:“你们还要在我们报上做广告。”
吕方成坚决摇头:“这个不行。我们自己有官微官博官网,那个推广速度比纸媒快得多。”
郑雨晴有点儿耍无赖:“那我就在报纸上提醒各位老人家,慎重购买你们银行的理财产品,因为它们未必百分百安全!”
吕方成有些怒:“你讹诈我?”
郑雨晴撒娇:“哎呀你真是!你不要搞错了,你的老年客户群,最坚实的大本营就是我们报纸,你们不吃亏咯!”
“好吧!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嘛,我们会考虑在贵报投放广告的。”
郑雨晴松了键盘,嫣然一笑:“这还差不多。”
吕方成趁机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报答我呢?”
郑雨晴轻轻抽打他:“不要把公事私事搅到一起好吧?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弱点。但凡有点小权,就想搞搞权色交易。我们女人在这个方面是过硬的,很少会犯生活错误。”
吕方成一挥手放过她,继续在键盘上指走龙蛇。
郑雨晴刚走两步,又转身回来点他拍脑袋:“我警告你啊!你今年奖金要一分不少交我手!敢再打埋伏,我要了你的命!”
吕方成赶紧作揖。
广场舞大赛的提议,获得行长的大赞:“小吕,你很有创新意识,不愧是状元!”
吕方成谦虚一笑。
行长说:“我们的很多活动总是局限在金融这个小圈圈里,你这个好,从关注老年人的文化生活入手,很有人文精神,彻底摆脱了铜臭气!而且切口很准确!最近也是烦人啊!互联网一来,蛋糕不像过去那样纵着切了,现在从底下平切,经常莫名其妙就发现又有谁动了我的蛋糕!”
吕方成赶紧附和:“他们很不要脸的,说什么打败我们与我们无关。说句实话,我对网络支付这一块的安全,很是担心的,别哪天网一坍塌,一切都归零了。哪像我们长期搞金融的,安全防范意识这么强,左备份右备份的?”
“这个活动要争取做成我们行的品牌产品。估计搞起来,全国同行业都会学习推广的。从现在起,这个工作全权委托你了!”
“您放心吧行长!我回去就开始启动工作。”
“小吕,你去联系江州最强势的媒体,不要考虑成本,密集宣传,密集广告。我们银行的活动,不要小里小气的!”
吕方成笑着说:“江州最强势的媒体,那必须是《都市报》啊!”
“听说《都市报》社长是你夫人?”
“行长,我是举贤不避亲。他们报社最近风头正劲,连卢市长都亲自召见了。”
行长有些兴趣了:“哦!真没想到,你吕方成这么有本事,找的夫人很强嘛!”
吕方成低头打趣:“哪里哪里,一切功劳都归功于领导。”
行长哈哈大笑:“哎呀,这个功劳,真不能算我的。”
郑雨晴把粟主任叫到自己办公室,郑重其事对他说:“那个事情,我考虑好了。你放手做吧!”
粟主任却拒绝了:“郑社,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件事情。你是社长,站得比我们高,看得比我们远。我那天也是狭窄了,现在我想通了,人不能光看着自己鼻尖底下这点利益。为了《都市报》今后的发展,我们不能置领导的意见于不顾。”
“我既然让你放手做,自有我的道理。”
粟主任有点动情:“郑社,我知道,您的风险和压力都很大,您三个月的试用期就要到了,正是敏感时期。从报社大局出发,从全社职工的利益出发,我都不能听你的。我们报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你要给换下去,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全白做了!”说罢,粟主任转身要走。
郑雨晴叫住他:“哎哟喂,粟主任,事情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放心,我是福将。再说了,卢市长表扬我们,那就乘胜追击好上加好嘛!”
粟主任想了想:“那,我考虑,把标题做得淡化一点,不像上期,太旗帜鲜明了,招摇。”
“就得招摇。标题不旗帜鲜明,怎么吸引读者?哪个掏钱买你的?我想啊,咱们干事既都出于公心,那在方法上就不要拧着自己的个性了,太辛苦,对自己不公平,事情也做不好。”
粟主任一下就笑了:“社长,您这是赤脚不怕穿鞋的,没钱也任性啊。”
“我任啥性啊,我跟发行打过招呼了……”
粟主任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欢快地奔下楼发稿。
老年读者们看了这期特刊,心里非常的熨帖。《都市报》的热线电话给老头老太们打爆了,一接听全是溢美之词。有个老头拄着拐杖来到报社,坚持要找粟主任亲自面呈感激之心。老人情绪激动,假牙在嘴里咔咔作响:“总算听到报纸站我们这边说话了!”
编前会上有人奇怪:“咦,好像听到的反应全来自老同志,难道我们报纸真的一个年轻读者都没有?”
粟主任说:“哪能呢!年轻人的反响,挂在网上呢,现在留言像刷屏,一会儿就翻页。有个家伙说话最逗,他说家里爹妈看报纸打起来了,再没心思管他找对象结婚的闲事。他说请你们继续搞,药不能停啊!”
发行主任汇报说,这次他把正报和特刊分开卖了,一份报卖了两份钱。另外,郑社特别交待的一些订户,在投递的时候,也做了技术性处理。
刘素英问:“啥技术性处理?”
郑雨晴:“发行人员摸查了订户的情况,凡有老人痴迷保健品真心不悔的,比如卢市长家,这特刊我们就不投了!”
大家又笑。
郑雨晴等大家安静了,开始说事:“一直讲要开个全社大会,一直忙忙叨叨没开成。今天我们二会合一。下面先给劳苦功高的员工,兑现奖金。”
钱总监立即往郑雨晴手边送上十几扎新崭崭的票子。
郑雨晴:“关上门咱们自己家人说话,就不搞虚的,直接捞干货!张国辉副总追债卓有成效,按追回账款的3%奖励提成,扣税以后总计13万。”
张国辉牙都疼了:“领导,要不要缴这么多税啊!我以后能拿发票来抵吗?”
郑雨晴敲敲桌子:“张副总,注意素质。你代表我们集团。”
粟海峰的团队也获得奖励3万块。郑雨晴强调说,两期保健品特刊都表现不俗,后续奖金也会跟上。事实证明,所谓纸媒的寒冬,其实正在过去。
发行部主任接茬:“从这段时间的动态征订表里,我闻到一丝丝春天的气息了!”
粟主任静态:“只要我们抱团取暖,严冬必将过去!各位兄弟姐妹,我们要做出一张全江州最好看的报纸!拿出我们的专业素养和职业精神来!让我们做得更敬业!”
正当群情激奋之时,郑雨晴话一转:“要想做出最好看的报纸,必须全面调动员工积极性。但我们在用人机制上还存在问题。”她冲陈思云点点头,郑雨晴的身后立即降下一幅屏幕,上面显示着员工名册。
郑雨晴问:“谁知道,咱们报社里的员工分成多少种身份?”
刘素英犹豫地回答:“两种吧,聘用人员和在编人员?”
郑雨晴微微一笑:“原来连您这样的老同志也不清楚啊!不过我也是才知道,有四种等级:在编,集团聘用,报社聘用,部门聘用。每种身份都有各自的绩效计算方法。”
她拿鼠标点击屏幕,又跳出一张表:“上个月我们的任务完成表,得分最多的是何亮亮,763分,折成钱应该是6104块。但他只能拿到固定的2000块钱。因为何亮亮是临时工,连最低的部聘条件都够不上。报社的业务会也没有资格参加。”
郑雨晴很难受:“农民工讨不到薪水来咱们这里求助,弱势群体受到不公正待遇上报纸来要公平,我们在报上扮演正义的天使,可在自己的家里让我们的同志受到了委屈。如果我是何亮亮,我会感到绝望。”
台下开始交头接耳,心有戚戚。郑雨晴昨天收到了何亮亮的短信,他要离开报社了,干完今年就走人。他说,每月两千块虽然少,但足够支撑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他撑不下去的原因是,在《都市报》找不到归属感和安全感,更没有荣誉感和自豪感。
何亮亮说的是心里话。他在《都市报》干了三年,对这份报纸投入情感、智慧和才干,可是报纸的成绩和荣耀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他是临时工,是局外人。何亮亮给郑雨晴写短信时,内心也是相当矛盾的,舍不得走却不得不走。既然在这里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又何必把自己的前途吊在这棵树上呢?
郑雨晴动容:“我要把何亮亮留下。我不能让这样的新闻人才从《都市报》流失出去!从本月起,取消报社内部的身份差异,全体员工同岗同酬。现在提倡和谐社会,我们至少要在报社内部,对每位员工做到公平公正。”
右右又站起来了:“郑社长!我打断一下你的煽情。你不要用这种朗诵腔发言嘛,鸡皮疙瘩掉一地咧!”
粟主任喝问:“右右!你想说什么?!”
右右满不在乎地说:“我跟何亮亮没仇没怨,我们是哥们。他能留下来,我开心死了!我只想告诉郑社长,不要以为留下一个何亮亮,搞什么同岗同酬就是公平公正了。我们天天在这里目睹的三十年之怪现状很多的!举一个例子,你郑社长天天车接车送,可新闻采访只有一部公车,为了抢新闻我们不得不打的去现场。这个公平吗?”她翻自己牛仔裤的几个口袋:“随便一找就是几百块的票!我工作积极性快花没了!”
右右把车票放到郑雨晴的面前:“不过有公平的时候。体现在报社食堂,猪饲料面前人人平等!我就说这么多,郑社长,您继续抒情。”
郑雨晴的感情和会议节奏都给右右横插一杠破坏光了。
张国辉点着票子心情起伏。十几万的提成像是高质量的鸡血,让他亢奋激动。但翻翻欠账单,能追的债基本都追了,剩下那些追不回来的,大部分就是死账。眼看着自己的奖金池越缩越小,没有源头活水今后哪来的财富?必须要开源!
他又去了温泉中心。与上次的门庭冷落相比,温泉中心现在鸟枪换炮,热闹非常。大小池子里都是人欢马叫,热腾腾地远看很像一锅关东煮。
生意一起来,老胡也一扫颓势,张国辉跟老胡屁股后头溜达,半晌没找到机会凑上说话。逮着一个空当,他热情地招呼:“老胡,老胡!胡总!”
老胡带搭不理:“噢,你啊!什么事?”
“怎么回事啊,你那蜜桃小姐说广告不做了?”
老胡纠正:“蜜斯陶!老张,你要与世俱进!讲英语!”然后两手一挲:“你看我哪还要做广告呢,这么多的客人已经接待不过来了!”
“胡总啊,你眼光要长远,不要以为现在生意好,以后就一直好。在报上时不时发点广告登点软文,曝光率还是很有用的!长流水不断线,市场才不会抛弃你。哎,我给你争取到相当优惠的政策,从今往后,不要你付现款,你挂账!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再付!你付早了我还不干呢!”
老胡摇头:“就是做广告,也不投纸媒了。没大意思。”
“扯吧!你有今天,是我做活动给你扩大影响带来的客源!”
老胡有点不满意:“老张,话不能这样讲。当初你压我个地板价不讲,还占着我的会场卖药,又让我给那些老头老太管吃管喝。那个活动,我就混个热闹,实际一点好处没捞到!倒是听说报纸给你奖励不少啊!”
张国辉谦虚地说:“跟你赚得满仓满谷比,我那个真连毛毛雨都算不上。老弟,你手摸良心说话,这些人不都是我上次给你带来的回头客嘛!”
老胡打开微信:“你带来的?我现在搞微信公共号了,推广方便得很!还有各种各样的团购!”
张国辉有点发:“就当帮我一把可好?我明年的任务总得完成啊!要不,你也压我个地板价,可好?”
老胡爱莫能助地摇头:“互联网时代了,报纸都死半截子了!”
张国辉鼻头通红拿手去搓:“那,卫生局抽查温泉质量,我不是吓唬你,那可是真的要下来查!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老胡把手机往屁兜一揣:“好巧!”下巴往前一抬,水池里一片沸腾,“看见吧,那一池子卫生局的老同志。”
说完老胡扔下张国辉,跑去招呼老干部。
张国辉冲着老胡的背影啐出一口飞痰:“嘁,你得意什么!”
稽查办王主任紧盯着吕方成不放,一天几个夺命追魂call:“小吕啊,你送的备份不是那天我要的呀!”
吕方成装傻:“大姐,那天的管理不够规范,我选取了一些便于您写优秀事迹的岗位画面。”
大姐在电话里爽朗地笑:“小吕,你傻呀!规范的哪家都一样,我评你们优秀的硬杠杠在哪里?就是要从不规范中发现人文关怀,我才好下手嘛!”
吕方成眼窝热了,鼻子发:“大姐,靠您了!这就给您送去!”
徐文君怒气冲冲闯进营业部,以踏平一切的步伐。一看她几近气歪的脸,员工们吓得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没人敢跟她打招呼。
她步入办公室,手上摸到什么就往吕方成身上砸什么:“你抱上那老女人的粗腿了!伙同她一起设计陷害我!!”她唾沫星子劈头盖脸飞过来,吕方成躲都来不及。
吕方成躲闪,一脸莫名其妙:“徐主任,我是站在您一边的!出什么事了?”
徐跳奶端着因为暴怒而颤抖的跳奶,一步步逼近吕方成:“背叛我没有好下场!打发你去西伯利亚!像对老姚那样!绝不容情!哼,想搞我!”
吕方成在墙角缩着,压迫感越来越大。他觉得光线和空气随着空间的缩小而一点点消失。而徐文君的香水味,熏得他要窒息。吕方成拿胳臂挡着:“徐主任,此话怎讲?你就算置我于死地,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徐文君手握拳头,收缩瞳孔,咬牙切齿:“哼,你到现在还跟我演戏!你中戏毕业的吧?看不出啊吕方成,平日里看你斯斯文文乖乖巧巧,逮着机会就咬我!我要不是上头有人,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跟我说你把录像给偷回来了吗?为什么又出现在我们评优的报告里?还评价我管理不善,脱离岗位,哦,就你英雄主义是吧?就你临危不惧是吧?就你是拯救地球的英雄是吧?你这么勇猛,为什么煤气爆炸你不英勇献身呢?你不要以为你背着我干的事我不知道,告诉你,老娘上头有人!你们谋权篡位干的事,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下面!那个王璐环,有什么了不起?就算她爹是以前的市长,那也是过气的老头了,就凭你俩联手,想跟我斗?!我让你俩死得难看!老娘一点点,捏死你们!”说完徐文君猛一转身,若不是吕方成及时躲闪,那甩动的奶子简直要抽他两个耳光!
徐跳奶怒气冲冲奔去食堂,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吕方成吓坏了,以为徐跳奶要去厨房拿刀行凶,便紧紧跟随其后劝:“徐主任,徐主任,你冷静冷静!无论发生什么事,咱都要文斗不要武斗,拿刀砍人的事咱不能干!非理性!”
徐文君蹿进食堂操作间,劈手摘下挂墙上的竹篓,从里面掏出个微型监控摄像头。
吕方成大惊失色!
徐文君掏记忆卡,得意冷笑:“银行稽查办公然违反八项规定行酒猜拳丑态百出,这个标题是不是太长了?”
她得意扬扬走到隔壁的包厢,把挂墙上的照片摘掉,露出一个黑洞。
吕方成赶紧劝:“徐主任,您消消气!这个不行,不合适。”
“你放心,我不为难你。这种猛料放你老婆报纸上,行长会杀了我。”
“徐主任,您现在在气头上,一定要保持清醒冷静。”
徐文君一笑:“我很冷静。我这就去交给省行的纪委,不晓得王璐环的爹还能不能保她呀!哈哈哈哈!”
“徐主任,您千万不能这么做。您这打击面太大了,咱们营业部里好些人都在上边呢!杀敌八百,不能自损三千!”
徐文君横他一眼:“你说得对哦!”
“徐主任,您先坐下,事缓则圆。我们可以设法联系一下王主任,与其壮士断腕,不如和平谈判,您说呢?”
“谈判?我跟她谈什么?不过呢,你说的是对的。杀敌八百,不能折损我的大将。这样,这个记忆卡交给你,你去行里检举揭发她,你用行动跟她划清界限,你就说,是她讹你喝酒的!”徐文君忽然鼓掌,“对了对了!你还有酒精过敏的毛病呢!第二天都去看病了,要不是她逼你,你怎能自残呢?”
吕方成快哭了:“你们,领导之间的恩怨,何苦要搭上我呢?徐主任,你就放过我吧!你把这事交给我,你要是相信我,就让我处理,我保证,我保证大家以后还能做朋友。”
徐文君凛然:“你这胸怀就不大气了。我跟她是个人恩怨吗?我需要跟她做朋友吗?我是为了营业部的荣誉,向她宣战!我是为了认真贯彻执行中共中央八项规定,向腐败现象开火!老吕,我可警告你,在是与非善与恶的悬崖上,你可不要站错边。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一步之遥啊!”徐文君狎昵地一挤眼,哈哈哈哈笑得花枝乱颤。
她把照片往墙上挂,还细心地一一扶正:“哼,那个老女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哼,想害我的人很多,能搞倒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吕方成颓然坐在椅子上,他要崩溃了。
老胡顶着龟孙脸来报社找张国辉。张国辉扬扬得意坐着,对老胡视而不见。
老胡敬烟又作揖:“哥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不知道哪个狗日的举报电话打一串,说我的温泉用的是回收废水!妈了个×!”
张国辉冷冷地:“是不是回收水一查就清楚咯,我这,也收到举报了呢!”张国辉从抽屉里掏出几封信丢桌子上。
老胡拖过一张椅子,自己坐下:“文明委、创建办、市容、城管、卫生局、质监局,统统到我这里查个遍。”他从包里翻出各类合格证抖给张国辉看:“都说我的温泉没有问题。你哪能不等结果出来,就出稿件说我的水是回收水呢?”
张国辉拿出报纸,敲敲关键词:“疑似,啊!用的是疑似字样!莫胡说八道。”
“那,我现在把检验报告放你面前了,你能更正一下吗?”
张国辉幸灾乐祸:“我更正什么?我们的新闻又没讲错。有人举报你,这是事实吧。”
“哥,我说错了。是请你再发条新闻,说我这个温泉水质量完全过关!”
“质量过关是你应该做到的。超市里商品全都质量过关,我能一个一个在报上发消息表扬它们吗?我们是新闻纸!不是广告纸!”
老胡谄媚地笑:“我没文化,又说错了!哥,就是请你再拉我一把!”
张国辉掸掸衣袖上的烟灰:“我拉不动啊。报纸都死半截子了!”
老胡恨不得磕头:“死而不僵死而不僵!好多人还是认报纸!网上的东西还是不能服人心。哥哥,你帮我搞个新闻发布会,多找几个记者,只要把我的生意炒起来,费用我不计较!”见张国辉还不为所动,老胡加上一句:“放心,明年广告合同照签!”
张国辉小人嘴脸立显:“唉!你早做不完事了吗?何必拐那么大弯呢?这人生啊,真是,不经历风雨,怎见得彩虹啊!”
宣传部副部长周长林来电话:“让郑雨晴过来一趟。”停一停特别交代,“有好事。”
郑雨晴一听有好事,立即欢快地奔到宣传部:“部长,您不是诳我吧。我每次到这里来,都是听训的。”
真是好事。建市七百周年宣传活动,由《都市报》来操办。市里拔出专项费用500万。
郑雨晴欣喜不已。
周长林说:“现在各家报社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这么大的补贴,放在谁家,我们领导也为难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还是市长拍板,就你郑雨晴啦!”
郑雨晴掩饰不住地笑:“哎呀!市领导眼里哪有我这小小的郑雨晴啊!一定是周部长您,帮我们《都市报》在领导面前美言了!谢谢您的关怀!这真是对我们工作最好的支持了!我回去以后就把工作发动起来,一定不辜负领导的……”
周部长呵呵笑:“去吧去吧!我看你走路都飘了!”
郑雨晴一笑,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线装的本子,递给周部长:“久闻周部长对养生中医有研究。我们报社正跟省博一起合办中医中药展览,这据说是失传的青囊书的另一半,华佗的。”
周部长跳起来:“呀呀呀呀……”
郑雨晴解释:“影印件。不是真品啊!”
周部长已经在衣服边搓手了,不知当拿不当拿。
周部长说:“影印件也很珍贵的!小郑你放心,我看完就奉还!借书,不能算腐败吧!”
郑雨晴笑了:“哎呀周部长,您这话说的,您可不要把我拉到犯罪的悬崖边上啊!我们都是正经人。有借有还的!”
周部长还是没伸手接,直接问郑雨晴:“你洗手没啊?”
郑雨晴大笑:“您真是爱书之人。我放心了。”说完她就飘着走了。
周部长眉开眼笑,对秘书指着郑雨晴背影说:“你发现没有,这个小郑,的确很会做人,说话办事都妥妥帖帖的。领导看人就是准。”
告别周部长,郑雨晴急急往报社赶。建市七百周年的宣传经费居然有500万!落在了《都市报》的袋袋里!这个手笔太大了!郑雨晴都听见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连撒泡尿的时间都舍不得耽误。人还在路上,就给粟海峰和刘素英去电话:“速速来我办公室碰头,大策划!”
郑雨晴进了报社,十万火急地一头钻进一楼女厕所,不巧,几个蹲位,不是没纸,就是没门。一楼的厕所竟然如此地破败!窗口边的厕位倒是东西齐全,可她刚拉开一个门缝,头立即就大了,瞬间给顶了出去,倒退好几步。那个景象,用一片狼藉来形容,都嫌太温柔。
见右右哼着歌在洗手,郑雨晴便问:“窗口边上那马桶是你用的吧?”
右右一抬眉毛,一脸不在乎:“怎么啦,我用的。”
郑雨晴压住了火:“你得怎么撒,才能把这尿撒得到处都是?”
右右来劲了,主动示范。噌一下蹿到坐便器上,假装尿尿一样蹲下来:“就这样!郑社长,你不行!你年纪大了,腿脚没我这么灵便!”
“坐便器,你不坐着,却踩得满是脚印!你让别人怎么办?”
右右叫嚷:“公用的坐便器哎,谁知道干净不干净?碰上哪个有病的,传染我怎么办?”没等郑雨晴接话,右右跟上又是一句:“郑社,你以为大楼卫生间,都跟你社长的独卫似的,有香水有一次性垫圈纸?!我们这里连拉屎都分三六九等。”
郑雨晴给噎得不行:“就算是没有垫圈纸,也应该保持干净。你去把自己那圈尿擦干净。”
“我去擦?不有物业吗,要保洁干吗的?”
“你既然能进社里,估计至少本科文凭。书都读到这份儿上了,个人卫生搞不好?你懂得尊重别人吗?你,自己去,擦干净。”
右右反对:“我不擦!我不抢保洁的饭碗!”一眼瞥见有几个看热闹的同事向这边探头探脑,她更大声说:“郑社长,你这是公报私仇吧!我不过给你提了两次意见,就这样打击报复我?当领导的,心眼不要太小了!”
刘素英从这里经过,赶紧过来打圆场:“郑社,郑社!她还年轻!您批评她,您教育她,下不为例,这次我替她擦!”
郑雨晴也杠上了:“不行。让她自己擦。”
右右轻蔑地看郑雨晴一眼,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郑雨晴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右右跟没听见一样,哼着歌叉着腿甩着手,畅快地走了。
郑雨晴气得追着喊:“明天你给我到保洁岗待命去!”
刘素英连拖带拽,拉郑雨晴进电梯里:“哎哟雨晴,你今天火气怎么这样大。这话说得突突突突,像打机关枪一样。你是不是要来例假了?别把自己的经前症候群带到工作中去!”
郑雨晴叉着腰,喘着粗气:“居然以我的矛攻我的盾!拿我的话来塞我!两次了!这次我非治她不可!现在的年轻人,只要待遇不讲奉献,只求公平不问付出!”
“你千万别治她!你知道她谁吗?”
“她谁?”
“市委宣传部江部长家的女公子!江天佑啊!就是那个小才女右右!十几岁就得文学奖的那个!”
郑雨晴有点泄气,身体往墙上一靠:“我这一路好心情给熊孩子一泡尿全浇没了!”
刘素英一把将她拉起来,掸掸她后背上的灰:“别靠!电梯都多少天没人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