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暗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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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朔山,云府,宁心院。
在得到泽哥儿年前就会回来的消息之后,雪姬便第一时间将这宁心院里上上下下全部收拾了一遍,一切物件儿全部归置整齐,又将床铺被褥全换一遍,之后还去外面烧了许多木炭回来,其中一些堆在房屋侧面,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则是尽数填入地龙之中,不消太久,屋里的温度就逐渐变暖,与屋外大雪封山的景象截然相反。
但其实每隔一段时间,雪姬总会过来打扫一趟,所以今日所做的这些,略显多余。不过雪姬显然不会在意自己是否多费力气,待得做完了这些,又尽心尽力检查每个角落,就连房梁墙角也没有放过,直到整间房屋彻底变得一尘不染,这才终于空闲下来。
其中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张很早之前云泽自己动手完成的字画,是一副明显与云温章的作画习惯,有着几分相似的奇石青松图,只是当年完成这幅青松图时,云泽的修为境界、眼界见识、笔力笔触,还只停留在世俗凡人的程度,所以虽然有些云温章的影子在里面,但也只是三四分的形似罢了,其他方面,则远有不如。
不过最初的时候,该是云海青松图才对,只是因为作画之时,悬挂在大堂屋檐下的那只鬼惊铃忽然响起,就让云泽下笔之时出了些岔子,多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再后来,云鸿仁来找云泽,却偏偏一时玩性大起,与木灵儿打闹途中,便将整个房间弄得一片狼藉,连同当时这幅本该还有一些挽回余地的青松图,也被大块儿的墨迹污染严重,彻底变得无法挽回,就让云泽被迫无奈,只得将它改成现在这幅奇石青松图。
于是其中韵味就随之变得更差许多,再加上当时的云泽本就笔力不够,倘若放在市井坊间,可能很多人就连擦屁股都未必肯用,会嫌弃上面的墨迹。
但在雪姬看来,这幅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方才完成的奇石青松图,还是相当好看的,便将它装裱之后,悬挂起来。
图中留白处还有一行字,若是放在懂行的人眼里,称得上无价之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是出自云温章之手。
不过最早的时候,其实并不只有这一句,后面还有一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同样被云温章写在这幅图的留白处。虽然当时雪姬并未亲眼见到,却也能够通过纸上无形之中残留的痕迹,大概推断出来,大少爷当时在写完了这两句话后,稍作迟疑,还是将后面那句抹掉了。
为何如此,木灵儿当然不懂,但雪姬却大概知晓,所以如果当时云温章没将后面那句话抹掉,出不多久,雪姬也会将它抹去。
因为这世上总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
可即便如此,雪姬依然觉得图中留白处仅剩的那句话有些碍眼。
只因世人见到这一句,往往想到下一句。
云温章之前曾与云泽说过,道理都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不是用来约束别人的。
可这本就是很没道理的道理,就好像世间对于善恶的定义,损己利人者为善,损人利己者为恶,同样很没有道理,毕竟这世上的一切有灵众生,往往都是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这就是本性,所以与其将那所谓的“损人利己”,与“损己利人”说做善恶,倒不如说违逆本性者为善,顺从本性者为恶。
逆善顺恶,这算哪门子道理?
雪姬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出门。
在宁心院的那座袖珍恶土中,水流忽然一阵翻涌,紧随其后,就有一颗两颊凹陷的脑袋露出水面,双眼黑洞洞,毫无神采,爬上岸后,更能见到身形羸弱枯瘦,好像微风一吹,就会立刻倒在地上。
这只忽然出现的羸弱小鬼,坐在水池边缘,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会说话,只能用双手一阵比划。
统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与木灵儿有关,起因在于当初木灵儿假孕蒙骗云温裳时,曾有外人同样信以为真,便在木灵儿当时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每天都要喝的安胎药里,放了些另外的东西,时至今日方才查明,与府上那位走了练气士路数,又以炼丹师为辅的梦烟小姐有关。
第二件事,则是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去了后山的大少爷云温章,至今未归。
雪姬大致了然,仍是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直到许久之后,忽然神色一动,竟是极为难得地笑了起来。
“快过年了,添点儿红色,喜庆。”
羸弱小鬼立刻了然,从水池边缘一跃而下,落地瞬间传出吧唧一声,与此同时,在其身后的那座袖珍恶土中,忽然水流翻涌,围绕着中间那座取自后山的黑石假山,汩汩而动,也似沸腾一般,水波翻涌之间,整座水池,都随之逐渐变成了极为鲜艳的红色。
一柱水流,陡然间拔地而起。
于是在这被那老桃树的繁密枝桠遮盖的度朔山顶,忽然泛起一股血腥气。
...
后山,风雨如晦。
这场风雨来得极为突兀,并且格外-阴寒,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砸得满山鬼雾翻涌不止,雨珠落地的瞬间,就会立刻结成黑霜,以至于整座形似恶鬼横卧的后山,都变得越发阴森了起来。
鬼山头颅,共有三颗,其中两座头颅分列南北,各有七窍面孔,都在吞吐黑云。而在当中的那座头颅凶山,则是更为巨大且真实,通体漆黑、鬼面獠牙,七窍之中皆有白光朦胧,上接天穹,吸引星月精华,汇入七窍之中。
有一老树扎根在这头颅的眉心之处,枝桠繁密,却通体焦黑,如受雷击火烧,生机惨淡,也便远远望去,星月精华汇聚而来,漫过无数枝桠,便好似铁树开花。而在老树扎根之处,则有一截嫩枝生长出来,两片绿叶左右分开,有迷蒙神光环绕流转,青翠欲滴,更有灵纹出没似游龙,演化万种神妙。只是在此之外,又有一根千丈长的黝黑锁链,缸口粗细,瞧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材质,一端捆在树干上,另外一端,则是深入这颗鬼头的巨口之中。
云温章衣衫破烂,浑身血迹,脸色发白,气喘吁吁来到此地,一身浩然正气,任凭此间风雨如晦,阴气翻腾,也无法靠近三尺之内。
他在树下止步,回头望向前山所在的方向,微微皱眉,却也大抵能够隐约知晓,是云府当中忽然起了一场极大的冲突,统共三人。即是如此,那么其中两人,应该就是雪姬与钱淼无疑,至于另外一人,究竟是青槐还是山肖,不太好说,但青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吕梦烟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为人所不齿。
在那云温裳亲手编撰的《百鬼图录》上,青槐名列第六,只是因为最前面还有一个并未计入排名的陶老爷子,便写作第五,而雪姬则是要比青槐稍差一线,钱淼还要再差一线,也便前者写作第六,后者写作第七。
尽管这个排名究竟是以什么作为依据,就连云温章也并不知晓,可修为境界、实力手段,肯定也在云温裳的考虑之中,所以这场厮杀确是激烈无比,以至于连翻碰撞产生的气机,已经涌出前山所在的那座古界小洞天,再加上出手三人皆为阴鬼邪祟,便带起此地原本还算平静的阴邪气机混乱翻涌,导致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往往如此。
不过云温章对于此事倒也并不上心,并且已经大概能够判断出最终结果,倘若不出意外的话,该是两伤一死,或者一伤两死。但这并不是说雪姬与钱淼二人实力不济,恰恰相反,这两人的种种手段,倘若没有云老爷子在其体内留下的禁制存在,哪怕如今的云温章对上其中任何一人,又有浩然正气天然压制阴鬼邪祟,依然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保证稳赢。
只是青槐在那《百鬼图录》当中,毕竟排名第五,而若只论杀力,排名甚至还要再往前面挪一挪,哪怕需要时刻分心保护吕梦烟这个拖油瓶,也依然不是没有临死之前拉上一人做垫背的可能性。
但无论雪姬也好,钱淼也罢,或者青槐、吕梦烟,谁死谁活,全都影响不大。
云温章目光看向眼前这座鬼头凶山的血盆大口,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随后猛咬舌尖,双眼一瞪,便有浩然正气三千里,拔地而起,上涌云霄,生生将那终年不散的厚重铅云,强行撕裂。
茫茫深空中,月明星璀璨。
那条黝黑锁链,忽然晃动一下,传出哗啦一声。
鬼头凶山的深渊巨口中,忽然传来一道沙哑嗓音。
“我见过你,很纯粹的浩然正气,就算比起书院那些所谓的君子圣贤,也犹有胜之。”
云温章缓了两口粗气,规规矩矩弯腰行礼。
“晚辈云温章,见过前辈。”
黝黑锁链又晃一下,传出哗啦一声,但却不是外面这条,而是那座深渊巨口的里面。
沙哑嗓音沉声问道:
“云凡,是你什么人?”
云温章起身答道:
“家父云凡。”
闻言如此,那道沙哑嗓音沉默片刻,那沙哑嗓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声响之大,震耳欲聋,连同这座鬼头凶山七窍之中吞吐不断的星月精华,也一并凝滞不动,甚至隐隐有些倒流返回迹象,并且带动里外两条,或者只有一条锁链,晃动不止,哗啦啦胡乱作响,随后猛然绷直,发出一阵嗡鸣,更将那株焦黑老树扯得咔咔作响,之后锁链就一直保持这般模样。
云温章神色一变,像是胸口挨了一记重锤那般,口吐血雾,跌跌撞撞后退数十丈,几乎已经退到这座鬼头凶山的边缘,最终一脚踩住地面一块儿凸起的顽石,这才堪堪稳住身形,却也再无余力,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那震耳欲聋的笑声方才慢慢止住,惨被拘禁在这鬼头凶山中的那人,像是笑得有些累了,便缓了几口粗气,而后方才语气讥讽道:
“如果你是云凡的儿子,那云温书是个什么东西?还是说云凡那个早就已经难产而死的婆娘,当年是给他生了一个姑娘出来?”
云温章大口喘气,抬头看向那座深渊巨口,嗓音艰涩问道
:
“前辈所言,何意?”
那沙哑嗓音低沉一笑。
“何意?云凡的婆娘,统共就只生了一个孩子出来,而且孩子才只刚刚落地,那婆娘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上一眼,就直接咽气了,你说何意?如果那个孩子不是女娃,那你肯定就跟云凡没有半点儿关系,毕竟当时的鬼门那边,统共只有两个活人,那婆娘死了之后,更是只有云凡自己。怎么,难不成人鬼殊途,也能生下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出来?还是云凡自己干自己?”
言罢,那沙哑嗓音又一次哈哈大笑。
云温章再一次如遭重击,低头呕出大口鲜血,趴在地上屏息凝神,封闭视听,可即便如此,他的身躯仍是颤抖不止,有如筛糠一般。直到笑声渐敛,云温章才颤颤巍巍放松下来,大口呼吸,而后原地盘坐强行压下体内翻涌躁动的气机。
那沙哑嗓音忽然嗤笑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半点儿声响。
许久之后,云温章忽然抬手一拳砸在胸口,逼出了脏腑经络之间的一口淤血,放松下来,呼吸声却如破破烂烂的风箱那般。
这一次,不必云温章再问,那沙哑嗓音便主动说道:
“那婆娘身死之后,云凡其实还挺伤心的,但在鬼门那边,除他之外,就只有鬼仆。主仆有别,云凡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便跑来我这儿,与我说话闲聊,期间就曾谈到,他已经为那孩子取名云温书。”
说到这里,那沙哑嗓音忽又变得戏谑起来。
“这个云温书,该不会真是你娘吧?还是说云凡那个老不修的狗东西,遣了哪个鬼仆出去,给他另外找了新的婆娘生了你?”
云温章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嗓音艰涩摇头道:
“前辈莫要说笑了,云温书是晚辈一母同胞的兄弟,除此之外,晚辈还有另外十位兄弟姐妹...家母虽是难产而死,但也绝非就只生了一个孩子。”
那沙哑嗓音忽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方才嗤笑一声。
“我还道你身上明明有着修为境界跌落的痕迹,怎么也不想着尽快恢复修行根基的伤势,反而跑来这边找死,原来竟是父子离心,想从我这儿套话出来。”
那沙哑嗓音悠然说道:
“想问什么,问就是了,反正我也闲着无趣,有人陪我说话聊天,刚好可以打发时间。”
云温章神色萎靡,勉强笑道:
“前辈何出此言?”
那沙哑嗓音冷哼一声。
“装疯卖傻,好歹你也是个圣道修士,岂会不知但凡修行中人,修为境界越是高深,越是难有子嗣降生,更何况是云凡那般天道臣子,能有子嗣降生已经是走了天大的狗运,还想再求更多?呵,你去让他试试看,老子就把话给撂在这里,便是累断了云凡的老鸟,他也没本事生出第二个!”
云温章默然,低着头,心情复杂。
许久之后,云温章忽然抬头,目光看向那棵焦黑老树下方的两叶嫩芽,自是能够认得出来,这本该是株造化圣药,但不知为何,竟然少了一部分,并且药力残缺极为严重,已经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造化圣药,可即便如此,效用依然不是寻常可比,谈不上生死人,肉白骨,却要让他恢复修行根本上的严重伤势,算不上难。
但云温章不敢轻易妄动,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有必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将那半株造化圣药收入囊中。
那沙哑嗓音忽然响起。
“那是陶木德以心头血浇灌而成的东西,不过很早之前就已经属于云凡了。想要,拿走便是。”
云温章摇了摇头,随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不已的复杂情绪,开口说道:
“前段时间,霍成前辈曾在府上一位鬼仆下山采买日常所需的时候,暗中塞了一本古书在他身上,并且附言,让那鬼仆一定要将书本送到晚辈手中。霍成前辈自是不会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所以书本内容,就成了最让晚辈摸不着头脑的地方。”
那沙哑嗓音就只嗯了一声。
云温章便继续说道:
“书中记载,近古人皇崛起年间,世上曾有一人,常以他人性命为代价,强行夺取对方修为手段甚至大道偏颇,化为己用,并且命丧其手之人,往往死状凄惨,令人不忍直视,但其下场亦是可悲,命丧于近古人皇的一缕杀念之下,尸首也被丢入东海,从此杳无踪迹。”
那沙哑嗓音哦了一声。
云温章无奈,只得问道:
“敢问前辈可是书中记载之人?”
沙哑嗓音语气玩味,反问道:
“何以见得?”
云温章张了张嘴,无奈苦笑一声,只得好生斟酌言词,缓缓说道:
“晚辈曾在云府经塔之中翻阅无数典籍,其中就有一些关于近古人皇的记载,虽然语焉不详,但在其中却有提到,近古人皇乃是法家出身,主张天下无不可赦之罪,故其一路崛起途中,以及证道之后,其实从未杀过任何一人,只是每逢遇见作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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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作恶之辈,便依法量刑,将之关押,意在使之开悟悔过,却不能一杀了之,不给任何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便说作天下无不可赦之罪,实是天下无不可悔之过。既是如此,那古书所言之人的最终结果,又怎么会是命丧于人皇的一缕杀念之下,尸首也被丢入东海。”
闻言之后,那沙哑嗓音忽然就又大笑起来,意味难明,只是这次却与之前不同,极为平常,也让一瞬间心头警钟大作的云温章暗中松了一口气。
沙哑嗓音啧啧叹道:
“原来天底下还是读书人的胆子最大,明知书中记载的近古人皇崛起年间,距离今日至少已有十万年之久,却还敢想这种事,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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