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心湖难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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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房里,忽然变得一片死寂。

日头已经高高升起,却还未至中天,大部分学员都在上课,这座弟子房所在的悬空台上,也就鲜少有人出现。

而在怀有俊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原本正躺在床上对着房顶横梁出身的云泽忽然就脸色一变,直接翻身探出床沿,满脸痛苦地干呕起来。但毕竟是一整夜水米未尽,云泽根本吐不出来什么,却依然觉得胃部抽搐难耐,许久之后才终于吐出一些混着口水的粘液,脸上更是鼻涕眼泪一大把,连同身上许多伤口都被带动撕裂,剧烈的疼痛更让云泽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变形。

许久之后,云泽才终于觉得好些,强忍着疼痛翻过身来,重新躺在床上。

胸口,腰部,脊背,许多被纱布缠绕的地方都有血迹渗出。

(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些。)

云开的声音忽然出现。

房间里再无他人,云泽也便不再装模作样,苦笑一声,勉强伸出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使劲睁大眼睛挑起眉毛舒张五官,以便让自己表现得不会太过不堪。

也似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云泽深呼吸两次,让自己尽可能放松下来,忽然咧嘴勉强一笑,开口道:

“之前在巷子里的时候,谢了。”

(谢我救你一命,还是谢我把身体还给你?)

“都有。”

云泽闭上眼睛,用右手小臂盖在眼睛上,回想着当时与王正良厮杀时,自己究竟还有哪些地方做的不足。

毕竟是相较于云开,云泽在那时重新接受这幅躯体后,受伤要比在云开手中时受伤更多,也更险象环生。但终归只是同一副躯体,力量,速度,血气,气韵,根本没什么不同,可云泽却偏偏就较之云开差了许多,而这其中究竟差在哪里,云泽确实很想弄明白。

可一旦开始回想,就忍不住会将整个过程在脑海中重新走过一遍。而一旦如此,在最后时刻,王正良自己动手拧断头颅的那一幕,也就会再度出现在云泽眼前。

呼吸声,逐渐变得有些粗重。

(有些事,想起来容易,但忘掉却很难。)

云开在他脑海中叹了口气。

(逃避终归不是什么好办法,王正良之所以能够看穿你,跟他生活在那种俗世留下的老城区有着很大关系。接触到的俗世凡人多了,也就对那两年的俗世究竟发生过什么知道得更清楚。但这样的人,绝对不止王正良一个,肯定还有很多很多。而如果你始终不能接受那些过去,终有一天,就会害了自己。它像一把刀,始终悬在你的头顶上,是把它拿在手里用来对付别人,还是放任不管,最终被别人拿在手里对付你,你得想尽早清楚。)

“我知道。”

云泽呢喃着回应一声,略微抬起手臂,目光通过狭窄的缝隙看向屋顶横梁,可视线却仿佛已经穿越了无处不在,也无时不停的时光长河,回到了过去。

一幕幕,走马观花。

在那个只有猩红渲染的黑暗世界里,所有幸存之人都在一步步走向混乱,都在一步步走向沉沦,道德伦理的底线逐渐崩塌,人心深处的恶魔张牙舞爪...

当伪装被揭露,当伤疤被撕开,那些曾被隐藏在道德之下的不寒而栗和血肉模糊,构建出一道活生生的罪恶深渊。世人贪恋生存,却又无法登上彼岸,就只能在罪恶的黑雾中互相厮杀,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踩在脚下,贪婪着深渊之上的自由和希望。

所有人,都在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而曾被到的和伦理所束缚的人性又究竟会有多么可怕,就被迫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有从俗世活下来的人,都该上刀山,下油锅,五马分尸,都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云泽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重新盖上眼睛,充满了自嘲。

“我也是。”

云开沉默无言。

或许他是想过要找到一些话来反驳云泽,但却始终无话可说。

云泽说的很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这些从俗世活下来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乃甚于同类相食的该死之人?

云开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但更多的却是怒不可遏。

如果那时的他未曾被云老头的护身符镇压到不能现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罪恶轮番呈现,或许云泽也就不会面对这些,更不会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犯下那些馨竹难书的沉沦罪恶,甚至是无数次险些成为他人的口中之食!

云开有一腔杀机,愤恨难平。

...

弟子房外。

姜北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尽可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他眉关拧紧,眼神复杂,许久之后才终于沉默着看了眼身旁的景博文,轻轻摇头,跟着便转身就走。

景博文通过窗口瞥了眼房间里躺在床上的云泽,用折扇不声不响敲了敲脖子,面露沉思,最终扯了下嘴角,转身跟上。

直到走出极远的一段距离之后,姜北才终于叹了口气。

“俗世那所谓的黑暗两年,终归是太过血腥,而每一个能从那黑暗两年中活下来的人,也都必然有着馨竹难书的罪恶过往。但我却从没想过,云小子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所有从俗世活下来的人,都该上刀山,下油锅,五马分尸,都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

不得超生。”

景博文挑起眉毛,口中啧的一声轻叹。

“而且还把自己也给一起骂进去了。”

姜北没再说话,沉默着低头盯着脚尖,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景博文也只是缓步跟着,未曾过问姜北究竟要去哪儿。

两人最终是走到了卷云台上。

姜北手扶栏杆,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低头俯瞰苍莽云海随风而动,卷出气象万千。

他怔怔出神许久之后,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开口道:

“我曾听人说过,那两年时间里,俗世里的幸存之人大多都在互相残杀,争夺食物,争夺饮水,包括领地、女人,甚至是在整个生存体系彻底崩坏后,开始同类相食。当然,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报团取暖,毕竟已经因为灾变死了太多人,有被大道雷劫劈死的,有被高楼倾塌砸死的,幸存者十不有一,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是初逢巨变,会下意识地寻找同类相互扶持也是理所当然。”

“但在那之后没多久,甚至没几天,矛盾就忽然出现了。食物和饮水的分配不均,强者和弱者的实力差别,在礼法崩坏和天灾不断之下,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也会油然而生。礼法这种东西,存在的本身就是为了束缚自由,而一旦自由没了束缚,就必然会演变成强者对弱者的欺压与掠夺,人性的自私自利与残忍恐怖也会在性命时刻遭受威胁时被无穷放大。”

“而那个曾经跟我说起俗世黑暗两年的人,也很详细地告诉了我他的全部经历。从跟别人一起报团取暖,到后来与人生出矛盾,为了食物饮水开始动手杀人,再到后来无论如何都不能找到食物,就只得将目光放在同类身上...我也曾试想过一个人究竟可以残忍恐怖到什么地步,但却从没想过竟会如此吓人。”

姜北忽然用力捏紧栏杆,直接咔的一声将其彻底捏碎,目光望向更远的方向,声音越发低沉,甚至是有些咬牙切齿。

“那个混蛋,他亲口告诉了我腐烂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吃到嘴里的时候...”

姜北的话音至此便戛然而止,只剩下沉重无比带着颤音的传奇声。

景博文默然低头。

尽管姜北未曾明说,但景博文却也已经足够猜到那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无法想像具体罢了。可即便如此,景博文也觉得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接连几次深呼吸之后才终于逐渐放平了心态,却脸色也依然有些难看。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的景博文,忽然觉得昨夜还在巷子里的时候,云泽跟他说的那句话似乎有些道理。

尽管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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