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 阿圆的秘密(2/2)

他虽小,自幼所习却也让他时刻谨记人心易变的道理——他不知日后会如何,但二叔此时给予他提醒,便是值得他感激的。

而有一点,他还想说明:“在阿章心中,二叔和三叔依旧是值得信任的亲人。”

这信任是他心之所向,纵然日后会生变故,亦是他的选择,而非是被人蒙蔽——正如二叔方才所言,他最该听自己的。

吴景令听得此言,看着面前眉眼间似已消去迷茫之感的男孩子,忽而有些恍惚。

片刻后,适才道:“倒有些你二哥幼时的模样了……”

言罢,转回头去,继续往前走:“走吧,去你三叔那里。”

吴然点头,看着男人的侧脸。

提到二哥,二叔的眼睛便红了。

也是,便连三叔都曾说过,二叔欣赏疼爱二哥,甚至要更甚二叔亲出的大哥——

二哥出事,二叔的痛,不会比任何人少。

接下来数日,便皆是在忙于操持丧事。

此时,定南王一脉祖孙三人出事的消息已在宁阳城中传开。

这消息于宁阳百姓而言,仿佛头顶的天塌了一半下来,悲拗且惶惶不安。

吴然白日里或随两位叔叔和长兄安排诸事,或单独见上几名于族中有分量的人物,企图从他们各自的意见中剖出真正的可行之策。

可这些皆是白日里。

待到了晚间无人时,男孩子便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却又不敢哭得太厉害,怕次日起身时叫人看出来。

这一晚,吴然晚饭只用了平日里的一半,便放下了筷子。

小厮忙道:“公子,您不再吃些了吗?”

虽皆是素菜,但也是他特意依着公子的喜好吩咐厨房的,尤其是这几道,五丝菜卷,佛手观音莲,荷塘小炒……

小厮在心中念着念着,忽地眼神一滞,险些一巴掌拍自个儿脑门儿上!

公子的这些喜好,受世孙影响居多……他这不是刻意给公子找难受么!

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厮想要说些什么来宽慰自家公子,可话到嘴边又恐更惹得男孩子难过。

“我去一趟三叔那里,不必跟来。”吴然道。

小厮只得应“是”。

他是亲眼瞧着的,公子这几日几乎是一日一个变化,愈发地说一不二,叫人不敢违背多言。

吴然撒谎了。

他未去寻吴景逸,而是先去了父亲母亲的居院,待了片刻后,又一个人于夜色中慢慢走着,最后来到了吴恙院中。

院中主人不在了,院子便也冷清下来,未见什么下人的踪影,只廊下还悬着灯,且换成了素白的纸灯笼,往常总是亮着灯火的屋内此时也尽是漆黑之色。

男孩子上了石阶,来到正堂外,于那一片昏暗中,仿佛还能看到昔日于堂中教他下棋的少年身影。

他悟性不如二哥,二哥像他这般大时,已能赢得了父亲了。

父亲……

男孩子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二哥还会同父亲下棋的吧?

不,既有祖父在,那定是轮不到父亲了,必然是二哥和祖父下,父亲在一旁瞧着的……

男孩子就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无声哭了起来。

“二哥,今日是你的头七吗?若是的话,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我一点儿都不怕鬼了,真的。”

男孩子的嘴巴撇成了面瓜,眼泪成串地往下砸,看着黑魆魆的院子,哽咽着道:“我真不怕了,你便是日日来我也不怕的,二哥,我想你了……”

说着,哭声一顿,又改口道:“……也不必日日来,你若有投胎的机会,还是赶紧投胎去,投胎才是正经事……”

那双泪眼在夜色中像极了一只可怜巴巴无家可归的小狗子,偏又很认真地商量恳求道:“二哥,你若可以选,那来世咱们还做一家人,成吗?”

话音刚落,忽觉左肩处被人轻轻拍了拍。

“啊!”吴然惊叫一声,只觉得浑身毛发倒竖起,直将衣物都给支棱了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弹起身来。

“唉哟!”被他的脑袋撞到了下颌的那人委屈喊道:“四公子,您不是说不怕了么?”

“阿圆?”吴然看清了对方的脸,长呼出一口气。

他还真当二哥显灵了呢。

怕……自然是不怕的,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四公子一个人来的?”阿圆悄声问。

——他躲在暗处仔细留意了许久,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吴然点点头,擦了擦眼泪。

“小的有话要同四公子说……”阿圆眨了眨眼睛,声音不能再低:“您随小的来。”

说着,就往屋内而去。

吴然便跟了进去。

阿圆是二哥信任的人,也是他信任的人。

屋内仍未点灯,阿圆带着吴然来至内室中,屋内寂静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阿圆这是要同他说秘密?

秘密是该偷偷地说。

吴然甚至看了一下床榻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要不要蒙上被子说?

阿圆顺着男孩子的视线看了一眼:倒也不必吧,怪怪的……

他扯着男孩子在榻中坐下,自己则蹲身在男孩子身前:“四公子,小人接下来的话您听了或会有些吃惊,而小人虽仔细排查了,却依旧担心隔墙有耳,故而您切莫发出什么太醒耳的响动来……”

吴然认真点头。

阿圆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他如今又岂是大惊小怪之人。

“小人认为,王爷和世子爷,及公子,必然还活着……”阿圆悄声道。

吴然的眼睛猛地瞪大如铜铃,失声道:“什……唔唔——”

阿圆早有准备,一把捂住了男孩子的嘴巴。

黑暗中,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阿圆适才拿眼神询问——差不多了吧?

“……”吴然点点头,他已经在心底将喉咙都喊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