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坐爱亭晚(2/2)

子素让三喜找块热湿布来盖盒子,一面跟三喜说这样能保鲜保味,一面对庒琂道:“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庒琂道:“姐姐跟我去吧!”求了几回,子素才答应。

尔后,主仆三人到西府。

见庒琂忽然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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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前来,守门的婆子热心迎接,并告知说老爷、太太、姨娘及爷们、姑娘在晚亭用饭。

庒琂来庄府近一年,不曾知道西府有一处地方为“晚亭”。因而问那婆子,晚亭在何处。她还以为是一处别院,是用餐的厅房。谁知,婆子说,晚亭在西府承福苑西角。

那承福苑便是郡主居住的地方。

话说他人用饭时刻,最不该出现,那是失礼之最呀。庒琂知这道理。三人踌躇,进退两难。那时,见到庄璞从院子里头出来,一脸恼怒,湘莲尾随其后拉拽,终究不敌他的手劲儿力大。庒琂几人循声望去,正好看到湘莲被庄璞挥倒在地。

庄璞头也没回顾,忿忿道:“我滚我的,你何须来拉我讨没趣儿。”

他火势匆匆,眼睛里没有谁了,庒琂几人在门口生怕他冲出来撞到,略是侧身往门边站。转眼的功夫,庄璞风似的一阵冲出门口。

里头,湘莲倒在地上,还喊着:“二爷!你回来!”庄璞不听,湘莲又求庒琂:“琂姑娘,你快快帮拉住二爷吧!”

庒琂微震,酸楚地看湘莲,极其不忍,又羞难去追庄璞。

庄璞已往外走了,听到湘莲喊庒琂,他立住脚步,掉头又回到门口,对庒琂作揖,道:“妹妹还来做什么?赶紧回吧,免得撞上刀枪弹药,直的进去,圆的出来。”

庄璞那一揖拜,庒琂知道他原谅她了。她也回了一礼,笑道:“哥哥要哪里去?”

庄璞道:“哪里留爷,爷往哪里去!妹妹,我劝你别进这屋门,高着呢!仔细你腿脚勾不进去,即便进去了,得仔细脚下,里头满地是臭屎。”

说完,庄璞呼的一声,甩下袖子,道:“谢妹妹日前的说话。”

话语间,湘莲忍痛爬起来,已冲到眼前,她跪在地上,抱住庄璞的大腿,哀求道:“爷爷,你生气打我骂我都使得,何苦跑出去寻自个儿的气呢。你回去吧!”

庄璞用力抽出腿脚,可湘莲死死抱住不给他动。

庒琂和子素看不过去,来扶湘莲,出声劝和几句。

湘莲哭了,道:“姑娘不知道,爷这脾气上来,谁都叫不住,我不抱着他的腿,他的腿就没方向了。”

庄璞“呸”的一声,吼着湘莲快撒开,还用另外一条腿踹湘莲。

子素见庄璞这样蛮横,很是气愤,恶语道:“亏是大府门里的少爷,这般做作,放在外头岂不是叫人笑掉牙齿。”伸手拉住庒琂,“姑娘,别拉了。”

庄璞听得,狠狠瞪住子素。

湘莲抬起头来,怨望子素,道:“姑娘,你不帮劝就罢了,何苦给我火上刷油呢!”

子素哼道:“谁不是金身贵体?父母养育?门里门外的作践人,我看也只有这里的人才做得出。”

这话不止说庄璞,连着北府曹氏也骂了。是的,子素初入庄府,不也是这般待遇?而且比湘莲受的更加刻骨铭心。难怪她忿忿不平。

庄璞恼羞成怒,指向子素道:“你再言语一句!”

庒琂紧紧拉住子素,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又含笑对庄璞道:“二哥哥,我们子素也是好心,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庄璞冷笑道:“妹妹的口齿伶俐,妹妹底下的人也不差呀!”

庒琂脸色红辣,一时无言敢对。幸好这时,庄玳和庄玝及他们各自仆子丫头出来了。

庄玳先于其他人奔到庄璞跟前,他一手挽住庄璞的手臂,招呼庄玝道:“五妹妹,快些。”

庄玝上气不接下气的来了。

顿时,庄玳挽住庄璞的左手,庄玝挽住右手,底下,又有湘莲抱住大腿,任由庄璞如何动弹都动不得了。

随后,郡主赶来,来的当口,庄璞对弟弟妹妹们道:“今日天皇老子都拦不住我!你们赶紧收了手脚让我出去!”

庄玳叹道:“哎呀哥哥,这么晚了你出去吃什么呀!回去吧,今儿日子不一般呢!老爷吃两口酒说了就说吧,反正今日在红楼也说那么多了,咱们不在意就是了。”

庄璞欲还口,郡主已临近,她伸直手臂,弹起手指,直直的戳向庄璞的额头。

郡主道:“糊涂没规矩的蠢东西!你做错事,就不许你父亲说你?你是九世王还是藏天王?竟这般霸道!一句没说上脸就跑了,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爪哇国去了?”又呼喝身后的人:“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架回去!”

身后那些丫头仆子一哄而上,替了庄玳和庄玝的手,抱住围住庄璞,将他抬走。

庒琂、子素、三喜三人侧在门边,愣眼看着,心惊肉跳。

见庒琂在,郡主稍稍看了她一眼,庄玳和庄玝早已招呼上去了。

只见庄玳道:“妹妹多早晚来?这些人也不通报一声。”故而眉开眼笑,假意责怪守门的。

郡主则道:“既然来,就一同到里头用饭吧。”吩咐宝珠去添加碗筷。

庒琂端礼,窘态显出,小声道:“谢太太。”便从三喜手中接下盒子,“听说老爷喜欢吃鱼,今日下学得早,我们做了一道鱼来。不想来晚了些。”

郡主听闻,心中生出些许暖意,道:“来就来了,何苦费心思做这些。”又催庄玳道:“还不赶紧帮你妹妹提着。”

庄玳欢喜应了声,轻快地接过庒琂手中的提盒。

随后,庒琂跟郡主母子几人往晚亭去。路上,庄玳和庄玝悄悄给庒琂说才刚在那边发生的事故。

原来,白日里几位老爷轮番“教训”庄玳、庄璞兄弟,多半是些训人的道理,也提及作文章的学识。训完话,又叫兄弟二人写新篇,写完再修改。他们按老爷们的意思逐字逐句改呢。庄玳倒言听计从,庄璞不一样了,非要言说旧时文章晦涩难懂,必须要作新的,与老爷们争论“洋学问”和“白话诗”。大老爷和四老爷自然不好说什么,三老爷是他们的父亲,当头棒喝避不可免。将晚时,郡主差人去请老爷回府,说要在晚亭用饭。老爷们听到郡主传来话,便收住责骂,俱从红楼散了。

三老爷父子三人回到西府,早有人在门口等候迎请,说太太在晚亭摆好了饭菜。父子三人直去那里。才刚坐下没吃几口,三老爷又愤怒地把红楼的事撂出来说,郡主听得,只作劝言,并不责怪二子。

三老爷更气了,道:“平日骄纵,落到今日这副田地,倒是叫大老爷和四老爷见笑话了。这逆子二人还恬不知耻,得意满满。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晚亭宴还吃它做什么,何须祭奠于他?”

此处,有故事。二十多年前,郡主怀有一子,足月待要生产,有一日出来散步,走到这里,因天光暗晚,又来了一只乌鸦,不知怎么个惊吓法,郡主便就地滑了胎。出来的人儿,说是七星金蝉红包衣,带状元天命的。可惜没保住。夫妻二人伤心,因过于怀念“状元儿”,便将此亭题作“晚亭”,每年丧日之期,必来作个念想悼宴,久而久之,便变成西府独家家宴。庄璞和庄玳依稀听过这些故事,大约理解是父母期望他们有朝一日能成龙,或是以此鞭策他们吧。

郡主因早年丧子的缘故,而今倍加爱惜这两个儿子,没言语什么,只坐着听。谁知,庄璞脾气倔,又急,他父亲再辱骂几句便受不了,敌怼了回去。

庄璞对他父亲道:“朝起暮下,陈旧新盛,自然规律,老爷管住我一人,能管住天下人么?日新月异,人也该转换,不该迂腐守旧。”

听庄璞这般回敬,父亲三老爷如何能顺心?原本一肚子火,如今更怒不可遏了,叱喝道:“你胆敢说我迂腐?何为迂?何为腐?毛都没长全呢,用得你来教训你老子!滚!你给我滚出去!”

庄璞咬牙切齿,将桌上的晚饭摔下,道:“这便是迂!这便是腐!”

音停,庄璞迈步跑了。郡主又急又痛心,让湘莲等人赶紧将人拉回来。

这便是事情起落。

如今,庒琂随庄玳母子几人行至晚亭,远远看到亭子时,她心里想:此处是感伤怀子的地方,自己来送鱼,与景背驰,不合时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