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礼轻情意重(2/2)

静敏郡主摇头晃脑地道:“我早就说用不着嘛,是他自己多事,白白忙了这些日子!”

陆离微笑:“朕倒觉得不算多事,是西梁六皇子忽然变得小气了!”

“喂,难道你还希望他大方一点?”静敏郡主不乐意了。

酒菜上桌,陆离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管挑了苏轻鸢素日最喜欢的菜摆到了她的面前。

几个女子各自低下头去,每个人的心里揣的都是不一样的小算盘。

良嫔忍不住,又抬起头来笑问:“先前一直听人说贵妃姐姐是西梁人的血脉,我只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静敏郡主“啪”地一声撂了筷子:“西梁人的血脉怎么了?我爹是西梁昌黎王、我娘是南越大长公主,不管在哪一边,我都是半点儿也不掺假的郡主娘娘,进宫就比你高四五个品级!你不服气,现在就找条绳子自己挂在梁上,多半还赶得及投胎到个好人家!”

这番话本来是很没规矩的,可是苏轻鸢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旁人也就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七倒八歪地笑成了一团。

良嫔的脸色都青了。

还是陆离息事宁人地在静敏郡主的手背上敲了一筷子:“偏你这张嘴不饶人!”

良嫔一见这阵势就知道,今日是没有人打算帮她了。

她终于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于是,静敏郡主再也没有了对手,开始肆无忌惮地黏着陆离,斟酒喂饭,从头腻歪到尾。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离不忍心拂她的面子,只得由着她。

苏轻鸢只顾照料陆钧诺,对旁的动静似乎是充耳不闻的。陆离几次向她看过去,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一次看似愉快的午膳,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揣测之中结束了。

见苏轻鸢和陆钧诺都吃得差不多了,陆离立刻放下了筷子:“昨夜守岁到天亮,上午又没得闲,大家一定都累了,各自散了吧。”

静敏郡主急问:“下午宫里的太监们比赛蹴鞠,皇帝哥哥不一起去看吗?”

陆离皱了皱眉:“听了一上午的炮仗,朕实在乏了,你自己去吧。”

静敏郡主难得没有吵闹,乖巧地点了点头,又笑道:“那,晚上清音池馆的歌舞,你是一定要去的!”

陆离想了一想,颔首道:“朕会去。”

晚宴也是例行的规矩,宗亲和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会到场,陆离当然不得不去。

于是一众女子各怀心思地告辞出门,陆钧诺也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地带着朱嬷嬷走掉了。

苏轻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抱着肚子叹道:“累也累死了!”

陆离随手把她拎起来扛进内室,放到了床上:“你能有我累?我的耳朵都快要被炮仗震聋了,本想早些回来歇着,你却在这里招来了一堆女人,又吵嚷了那么久!”

苏轻鸢向他翻了个白眼:“你要讲道理!这一堆女人,到底是我招来的,还是你招来的?”

陆离这会儿只想快点倒头睡过去,一时没能接上这句话。

苏轻鸢便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你觉得我不累,你揣这么大一颗肚子试试看?”

陆离哑口无言,只好故技重施,用被子把她卷了起来:“睡觉!”

“喂,清音池馆的晚宴,可不可以不去?”苏轻鸢抠了抠被角,探出头来。

陆离皱了皱眉:“恐怕不行。这也是历年的规矩,若是不去,朝中难免会有诸多猜测。”

苏轻鸢闷闷地想了想,不由得微蹙了眉心。

陆离搂住了被子卷,微笑:“怎么了?嫌累?”

苏轻鸢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说书唱戏的总说什么‘宴无好宴’,再想想当年未央宫……我是有些怕了。”

陆离笑道:“你多心了。大过节的,那些老头子们哪有那么闲?他们就算要闹事,最早也得等到灯节。”

苏轻鸢并没有觉得放心。

但看到陆离满面倦容,她纵然不放心,也只能把忧虑压在心底。

她不困,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再去看看书。

谁知书本一打开,她的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几乎已经坐立难安。

陆离已经睡着了,没有人可以同她商量。

是苏轻鸢抱着肚子在房中团团转了几个圈子,终于打开门走到廊下,把芳华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召集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落霞担忧地问。

苏轻鸢扶着柱子怔了许久:“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么。

“娘娘,您或许只是累了。”落霞小心地安慰道。

苏轻鸢想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我多心——你们立刻去折一些鲜活的桃枝来,拿到灶上去煮水。等水变色之后,拿干净的木桶提到各宫里去,用桃枝淋到地上、梁上,还有所有人的身上,最好角角落落都不要漏掉。”

落霞等人见她神色凝重,渐渐地也都认真起来:“奴婢们这就去办。娘娘还有要嘱咐的吗?”

苏轻鸢想了一想,咬牙道:“毓秀宫先不要去,只在宫门口浇一桶水就是了。若是不小心被毓秀宫的人看见,就说新年例行除残去秽,不必大惊小怪。旁人问的时候,也可以这样说。”

众人答应着,飞快地去了。

落霞扶着苏轻鸢回到殿中坐下,低声问:“娘娘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轻鸢苦笑摇头:“就是因为没有察觉到什么,所以才更加担心。”

“宫里……应当不至于有不干净的东西吧?”落霞一脸为难。

苏轻鸢攥着她的手,叹道:“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东西’。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鬼魅,而是人心。你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被巫术夺去了一部分心智,说话、做事,甚至连思考都不由自己控制,这难道不比你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更可怕?”

落霞恍悟:“原来娘娘要对付的,是宫里的巫术。”

苏轻鸢叹气:“我本来应该一个一个地帮你们把那些秘术的痕迹清洗掉,可是先前我怕打草惊蛇,如今要动手却已迟了。这桃枝除秽的办法,希望能有用吧。”

“娘娘是疑心背后那人今夜会有动作?要不要告诉皇上?”落霞低问。

苏轻鸢向帐中看了一眼,叹道:“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等他醒了再说吧。”

延禧宫内。

苏青鸾站在妆台前,双手高举,十分配合地转过身,让秀娘把布袋捆在了她的腰上。

衣服放下来之后,她低头,已经看不见鞋尖了。

秀娘帮她把衣裳整理好,又扶她坐到妆台前,细细地帮她篦了头发,盘了个高贵的牡丹髻。

插了两只发簪之后,秀娘低头笑道:“今日晚宴,各位娘娘们必定都妆扮得花枝招展的,娘娘若是一味浓妆艳抹,只怕反倒不能出彩。不如薄施粉黛,清水出芙蓉或许更好些。”

苏青鸾点点头,微笑:“秀娘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

秀娘低下头,笑了。

苏青鸾上次犯了错,正在禁足,本来是没有机会参加晚宴的。

但是,这会儿谁都没有想起这一点。

苏青鸾没有想起,秀娘没有想起,守门的侍卫和太监们也都没有想起。

甚至,就连“淑妃”已经被陆离降了位份成为“淑嫔”这件事,所有人也都同时忘记了。

如今的延禧宫,主仆上下一派其乐融融,再也没有半点儿监视与被监视、厌恶与被厌恶的怪异氛围。

苏青鸾对着镜子,细细地画了眉,嫣然一笑。

芳华宫中,苏轻鸢“呼”地站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落霞大惊。

苏轻鸢抓住她的肩,急问:“你记不记得,上次侍卫们抓到那个婢女的时候,她说自己是什么身份?”

“延禧宫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啊!”落霞立刻答道。

“淑妃?”苏轻鸢拧紧了眉头。

落霞狐疑地看着她。

苏轻鸢慢慢地坐了下来:“我自己丢三落四的,忘了淑妃已经被降为嫔位这件事,你们也都忘了吗?那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

落霞歪着头想了半天,皱眉:“奴婢并不记得淑妃娘娘何时被降为嫔位了——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苏轻鸢没说话,回头拿了一支细笔,蘸了盒中的胭脂在落霞的手腕上画了几笔,又问:“我问你,记不记得淑妃被降为嫔位这件事?”

落霞怔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奴婢当然记得,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苏轻鸢丢下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落霞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苏轻鸢攥着她的手腕,沉声道:“今晚延禧宫外再添一队侍卫,记得叫他们用咱们熬的桃树汁洗洗脸。”

落霞答应了,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桃枝若是有用……”

苏轻鸢抬手在她额上拍了一把:“我看你是还没醒呐!有用的是桃枝吗?是我!”

落霞站在门口细细地想了一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