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四十二章下(2/2)
楼蘩姊妹才能趁机自后门逃跑。
那之后双方的冲突便明面化。楼家说“子妇无私产”,大楼氏姑侄三个都是女人,她们就不能有自己的产业,那都是楼家的。
——这年代虽有女户之说,可所谓女户其实也差不多就是绝户。像楼氏这样的大家族,家中无男丁的户口早就被宗族吞并了,哪有什么“女户”?楼家族老们说的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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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
大楼氏就说,有能耐就来取。
——她这个女户可是当今皇帝钦定的,宗族若敢吞并了她,还能容她走到今日?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楼家掏不出大楼氏的钱来,便去抢田。将许多佃户告上大堂,说他们私吞主人田地。又雇了许多市井流氓每日里去骚扰大楼氏,就在她家门口搭戏台子败坏她。今日说她嫁人,明日说她偷汉子。还有一回差点就闯进去抢亲。
大楼氏深宅紧锁,自有下人去帮她驱散。但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流氓打不过就跑,换个地方继续败坏你,也是很恼人且烦人的。
待楼家派私兵明着去她名下的商铺去打砸劫掠时,大楼氏也只能将店铺一关了事。
这些都还罢了,最可怕的是,宗族内擅自给她们安插了许多罪名。一旦她们落到宗族手里,定然是被私刑处置的下场。
所谓的宗族,是有权力这么处置族内女人的。大不了不杀了她们,将她们终身监禁起来。旁人想为她们撑腰都没有立场。
楼蘩在一旁看着,终于意识到,大楼氏当初不肯和楼氏决裂,其实是失策了。不过她倒也能理解大楼氏的想法——因不曾决裂,楼氏宗族对大楼氏的戒心便很低,这才轻易落入大楼氏的布局里。且若她们姊妹招赘女婿,生下子女来,她们的孩子是有望成为楼家日后的宗主的。毕竟曾经是成国公的东西,比起毁掉它,大楼氏还是更想夺回它。
只是太艰难了。
楼蘩意识到,靠钱终究无法将楼氏这样的家族击溃,她们还需要权势。否则这么长久下去,先撑不住的定然是她们姑侄三人。楼蘩一直没想过自己会为了联姻而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但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也就是她想和赵文渊说亲的初衷。
但楼家已和大楼氏撕破了脸,怎么可能放心楼蘩嫁到燕国公府?
凭赵文渊的家世,若大楼氏将产业全部拆卖变现,都陪嫁给楼蘩带过去。楼家难道真有能耐夺回来?
是以楼家铁了心一定要破坏这门亲事。这才不惜重金收买了楼蘩身旁仆人,弄到楼蘩的行踪和马场别墅的布局,雇了强盗前去劫掠骚扰。西山马场和楼蘩本人就是给这些人的奖励。
计策本身粗暴歹毒,却又简单有效。一旦楼蘩出事,只怕大楼氏就先要从精神上被击垮了。纵然计策没成,也可栽赃到强盗身上去。且传到赵家耳中,只怕赵文渊就得先考虑考虑楼蘩是否贞洁。
可惜他们漏算了两件事——其一,那天偏偏谢景言带着杜夫人、赵文渊带着雁卿去挑马。赵、谢两家私兵,哪里是几个强盗能对付的?结果反被擒拿。其二,此事不知怎么的被一个楼家族长的小儿子知道了,他垂涎楼蘩美貌已久,因怕被别人先得手,自己趁着夜色亲身上阵,且被赵文渊给拿下了。
当着林夫人和赵文渊的面,楼蘩将这些话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赵文渊脸色很不好看,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楼蘩虽没有直说,跟他说亲完全就是为了借助他家的权势,可赵文渊如何听不出来?
其实世家婚姻,谁能免俗,不去考虑对方家世的呢?但赵文渊就是很受伤。
他自己也说不大出这种感觉来。就好比他明知娶了楼蘩就是娶了个大麻烦,日后不但没岳家相助还多了个仇家来砍他也依旧想娶楼蘩一样。他就是不希望楼蘩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才嫁给他的,他希望哪怕自己是个白身还穷困潦倒,嫁给他楼蘩得不到半点好处说不定还有害处她也依旧想要嫁给他。
对了,是两情相悦——他希望他和楼蘩结成眷侣只是因为两情相悦,而不为了旁的任何理由。
送楼蘩离开时,两人都沉默不语。
游廊起伏延伸,景致一重又一重的变换。最终在他们相遇的那个拐角,楼蘩停住了脚步。
她依旧淡然。纵使山眉水眸天然含愁,仿佛内有一段欲诉还休的衷肠。但赵文渊看得出来,她就是很淡然,怀抱的是一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心态。
果然就听楼蘩问道,“赵将军生我的气了?”
赵文渊是有些中二病的。中二病的青年脾气都是有些梗的。他也直言,“没什么可生气的。你有难言之隐,瞒着我情有可原。可我难免也会有些不快。”
楼蘩一笑,叹道,“赵将军是实诚人。”许久的沉默之后,她才又望向他,问道,“我们日后……还能再见面吗?”
赵文渊就有些气结,道,“自然是能见的——可你若不想见时也不必勉强来见。”
楼蘩就又垂首,道,“哦。”
赵文渊就又说,“他们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仇人——非选我去马场的时候劫掠,已是得罪了我。所以不论你让不让我管,这件事我都要管到底。你也不必觉着有什么负担,日后我做的,都是为我自己出气。”
楼蘩不觉就又莞尔一笑。
赵文渊越发负气,可见她眉目柔婉,淡然含笑的模样。终究还是无法和她计较。只叹了口气,说,“……我还是觉着你过去那样最好。想做就去做,不想做的就不做。人最不该背叛的就是自己的心。何况你根本不必为了什么目的嫁给我,我待朋友故交一向也都尽心竭力。不是说非得你嫁给我我才帮你的。”片刻后又有些黯然,他毕竟还是喜欢楼蘩的,可是——“你非那么想,反倒令我难过了。”
楼蘩沉默了片刻,复又仰首,轻轻的眨了眨眼睛,道,“小哥哥,我没大听清楚,适才你是说不想娶我了吗?”
那声音并不曾刻意的娇媚,甚或该说是干净无辜的。只带了一丝委屈,就像水里那滴融开的墨,一行牵牵绕绕的挠在赵文渊心口上。
赵文渊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下意识就捂着鼻子退了一步。指着楼蘩道,“你,你这人……”
楼蘩轻轻笑着别开头去,仿佛什么也没说过一般,略一屈身,道,“赵将军,我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