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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面试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才结束,期间余思雅只花几分钟啃了一个包子,喝了两口水,就接着面试。
说了大半天的话她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林红旗和叶梅心疼极了:“余总,你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工作咱们来。”
余思雅没接这话,而是看着门市部外徘徊没走的知青们,叹气道:“先统计结果,然后将录取名单张贴出来吧,早点出结果,不管有没有被录取,也好让她们早点安心。”
她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执着和对工作的渴望。面试结束后,几乎没有人离去,都在外面等结果。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这么冷,她们已经在外面站了七八个小时了,明明知道现在不会有结果,但还是怕错过通知,不肯离开。
看着这些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女知青,余思雅心里有些难受,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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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觉得很不是滋味。
“每份简历,我都做了不同的标记,你们按照标记整理出来,最多的那一沓就是录取的名单。”余思雅嘱咐道。
林红旗和叶梅赶紧将简历整理出来,然后发现竟然有四种不同的标记。
叶梅看着这些标记陷入了难题:“余总,这……除了被录取的名单,余下的简历怎么办?”
余思雅拿过余下的三种简历:“这一份是口才比较好的,先留着,既然要开服装厂就不可能一个门店,年后还要开服装门市二部,以后的销售人员就从这叠简历中选。还有这部分也可以纳入以后招工的名单中,如果招工不多,就直接通知这些简历中的女知青,让她们过来报道就行了,省时省力。至少这打叉的最后一叠,销毁了,这些人不予纳入招工后备名单中。”
打叉的简历并不多,就二十几份。这部分之所以落选,有的是外表不合格,余思雅也不要求她们穿多好看,穿打满了补丁的衣服都没关系,只要干净就行。可有几个女知青,衣服上沾满了乌黑的油渍,看起来脏兮兮的,来面试,连基本的整洁都做不到,不知道平时有多邋遢呢,这种人自然不能录取。
还有些是谈吐做事让人不喜,有的一上来就拍余思雅的马屁,话里全是奉承,还有的更直接,悄悄在简历中夹了钱,明晃晃地贿赂她。余思雅当时就气笑了,直接将简历推了回去,直到对方讪讪地把钱拿走了,她才接过简历。
这种做事风格她不喜,招女工,踏实肯干就行,脑子里太多的弯弯道道,以后进了厂子估计也不老实。她可不想招些隐患回去,所以自然剔除掉。
林红旗和叶梅各自拿了一半被录取的简历,挨个将名字抄了下来,最后一合计,人数多了。
林红旗苦恼地摸了摸鼻子:“余总,这些简历总共有321份!”
“多了?”余思雅挑眉,她当时打分的时候,在心里综合六十分的都打了合格,将标准放得比较宽,也没数具体的数字,最后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以外。
叶梅重新将简历合拢,推到余思雅面前:“余总,要不要划掉21个人,距离四点还有十几分钟,来得及。”
余思雅摆手:“不用了,划哪个都为难,就招321人吧,多了就多了,咱们好好干,争取把厂子做大,以后别说了21人,就是多210人也能消化。她们都在等着,出去公布答案吧。”
叶梅和林红旗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感动。
她们拿着录取名单出来,拿着喇叭宣布道:“同志们,我们清河鸭的招工名单已经出来了,现在由我来给大家宣布答案,念到的人都是被录取的女工。过完年,正月初八那天统一到城郊的清河鸭服装厂报道。现在我宣布录取名单……”
每个被念到名字的女知青都忍不住哭了起来,整整十年,她们终于又能回到这座魂牵梦绕的城市了。当初下乡的时候,她们还是不知事,朝气蓬勃的少女,如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饱经风霜。好在,她们都能回来了,都即将开展新的生活!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落地,林红旗垂下了拿着名单的手,没念到名字的女知青都愣住了,一个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默默地,无声地啜泣。
先前念到名字的女知青们都停止哭泣,同情地看着没被录取的女知青。只有她们清楚,这对她们意味着什么。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厂子里需要不了这么多的人,总有人会落选。
看到这些女知青那副绝望的样子,林红旗和叶梅也很难过。林红旗拿起喇叭安抚大家:“没录取的知青同志们也不要灰心,你们的资料已经进入了我们清河鸭的备选名单,下次招工,我们会优先考虑你们的,大家都还有机会。天气冷,都回去吧!”
说完这番话,她将录取名单张贴到了门外的墙上。
但这些话并不能安抚充满希望而来,最后却只剩绝望的女知青们。张剑英第一个不服,她站出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洪丽华都被录取了,我却不行,我哪里不如她?”
别的人,她不清楚,但洪丽华面试的时候,她亲眼看到的,那个余总都没跟洪丽华说几句话,凭什么洪丽华就能被录取,她不能?
有了她带头,好几个落选的女知青站出来质疑这个招工的公平性。反正她们都被落选了,也不怕得罪清河鸭。
听到这话,林红旗和叶梅都有些无措,因为这是余总选的,具体什么标准她们也不清楚。
就在她们发愣的这会儿功夫,余思雅走了出来,接过林红旗手里的喇叭,目光冷淡地扫过几个抗议的女知青:“想知道答案?很简单,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多久没洗了?衣服上的污渍都黑了,指甲缝里也黑乎乎的,连基本的整洁都做不到,可见你平日里有多懒散。我相信,没有人愿意跟不爱卫生的人做同事做室友!还有你,最后一个过来的,写字的时候手上的速度明显不快,手脚不利索,还最后一个过来面试,你说你工作很积极,有人信吗?同等条件下,你不被淘汰,那淘汰谁?……”
一连点了好几个人,说得这些人哑口无言,余思雅才缓缓地说:“我们清河鸭能够从一个贷款三百块钱起步,短短三年就发展成为一个千人大厂,靠的是每个员工的踏实肯干,勤奋努力。清河鸭不养闲人,你们本身资质不佳,做事还懒懒散散,没被录取有什么稀奇的吗?”
在她强势的气势下,没人敢再发出质疑的声音,即便有女知青不满,也垂下了头。
只有张剑英还是不服气:“余总,那我呢,我可没她们那些问题,还排在第二,属于最早来的那批人,四点就过来排队了,为什么我没被录取?这不公平!”
余思雅看着她,笑了:“你啊,很简单,我看你对美有一定的追求,审美也还不错,嘴巴挺利索的,胆子大,能说会道,所以有另外的安排,回去等消息吧。”
什么意思?余总是夸她吧?
张剑英诧异地看着余思雅,目光里带着不解。
余思雅没理她,拿起喇叭说:“这次真正被淘汰的只有28人,这些人要么是做事不积极,邋遢不修边幅,要么是品行不端。其他暂时没录取的人,以后都还有机会进入我们清河鸭工作,请大家保证自己简历上留的地址通讯畅通。如果不确定地址的,可以过来修改,重新留下地址,以免我们清河鸭有了新的工作岗位,没法通知到你们!”
没录取的一百多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坏了,虽然现在没录取,但多少有个机会啊。而且看余总对张剑英的评价,说不定新工作更好呢。
看到了新的希望,大家一扫沮丧,赶紧上前重新留下地址,有的不放心,还留了个备用地址,临走时,拽着林红旗哀求:“同志,要是一个地址我没有回信,你们记得给第二个地址也写封信过去啊,邮票信封钱我后面补上。”
林红旗一一安抚她们:“好的,你们放心,我们会尽量通知到大家。时间不早了,大家今天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女知青都打发了回去,林红旗长长地出了口气:“真累啊,哎,咱们这么努力,还是有这么多的人没工作。”
说起这个,店里的几个售货员神色都有些黯然。他们是有了工作,可他们还有很多朋友、同学、亲人在乡下,只能说世道艰难。
余思雅也心有戚戚焉。今天这场招工,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工作在这个时代对普通人来说有多么珍贵。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工作机会,大冬天的,半夜他们都能过来排队。
而这只是最普通的女工,流水线上的工作,放到四十年后,都没多少人愿意去干的工作,可在这个年代,却又无数的人挤破了头想进去。说到底,还是这会儿咱们国家的经济太落后了,这个问题,只有发展能解决,经济发展了,产生更多的就业岗位,大家才有选择的空间,不至于为了一个最基层的工人岗位抢破头。
清河鸭虽然发展迅速,但到底是根基浅薄,没办法在短期内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帮助到更多的人。
短期内想要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还得靠政府。
余思雅整整琢磨了一天,决定去找高市长。
她去得不巧,到年底了高市长会很多,忙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有空见她。
“小余同志,久等了,让你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先坐吧,许秘书安排人去打饭了,一会儿咱们边吃饭边说事情。”高市长和和气气地说道。
许秘书在一旁补充道:“余总,高市长下午一点还有个会,没多少时间,还请见谅。”
余思雅连忙表示理解:“是我唐突了,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来找高市长,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市长摆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对了,小余同志,前几天我听说你们羽绒服厂要招三百名知青,确定了吗?”
余思雅连忙笑道:“已经面试完了,总共招了321名女知青,还有6名预备售货员,等过完年,咱们服装店二门市部开起来,再通知她们到岗。”
高市长挺意外:“你们这工作效率很高嘛,才听说没多久,人就招好了。只是这过完年,天气暖和起来,大家穿不着羽绒服了,你们厂子招这么多人没问题吗?”
余思雅含笑解释:“高市长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了,经过厂里领导干部研究讨论,咱们决定将羽绒服厂转型为服装厂,冬季主要生产羽绒服,其他季节则生产当季的服装。咱们的机器、厂房和工人都是现成的,这个转型并不困难。”
高市长赞许地点头:“还是你们年轻同志脑子灵活,这个办法好,希望你们的服装厂能够越做越大。”
余思雅抿唇笑了笑:“高市长过誉了,咱们也只是为了让厂子能生存下去,总不能夏天厂子就不开工了,大半年空闲着吧。对了,高市长,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高市长明白这才是余思雅等了他半天的重头戏,正色道:“你说。”
余思雅惆怅地叹了口气:“高市长,这次招工,我们已经将性别和年龄都限定了,缩小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但还是收到了差不多两千份简历,最后选了五百人进入面试。这些女知青们明明知道我们门市部八点开门,可半夜三四点就有人到门市部门口排队了,面试完知道下午四点才出结果,这些人也不肯离去,一直在外面守着,就为了等一个答案。她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淘汰了一百多人,我这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她们听到被淘汰了,抱着头在我们店外无声地哭泣,那种滋味真的很难受。”
说到动情处,她的眼睛都红了。
高市长虽然没看到那个场景,但随着云南知青运动的发展,更多的知青现状被披露出来,高市长也很清楚,大部分知青的现状都很艰难。说句不中听的,能够到清河鸭面试的这部分知青都算处境比较好的了,更差的那部分,穷得连回城的路费都凑不齐,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而且这几年,知青的自杀率也在攀升,如果不是到了绝境,看不到希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又怎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这件事,哪怕是高市长也无能为力,他叹气道:“小余同志,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相信咱们的国家,咱们的党会给知青们一个积极的反馈,你不要着急,要对咱们的国家有信心,更困难的时候咱们都走过来了。”
余思雅比高市长更清楚,回城的大门很快就会敞开,但这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结束。那些没有着落的知青拖着病体回城,跟父母兄弟姐妹侄子侄女挤在三四十平米的小屋里,没有工作,无以为生,短暂的愧疚和心疼过后,迎来的只会是争吵和各种社会问题。
还是那句话,只有发展,让每个人都有工作,都能通过劳动吃饱饭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余思雅坚定地点头:“高市长,我相信你说的。但我想,咱们作为国家干部,党的一份子,能不能做点什么,即便不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能帮助到一部分同志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高市长明白了,余思雅心里这是有了什么想法。他认真地看着她:“小余同志,有什么点子,你尽管说。”
得了他这句准话,余思雅心里稍稍有底,说出了酝酿已久的主意:“高市长,我是想我们清河鸭跟省城铁路局的合作能不能推广到全省。如果C省铁路局愿意出面,那这个希望就大多了,我调查过,咱们省总共有11个城市通铁路,其他 10个铁路局虽然不如省城铁路局规模大,但挡不住数量多啊。如果这10个铁路局都能够在火车上售卖我们清河鸭食品,将能增加上千个工作岗位,既方便了旅客,又能给铁路局增收,还能带动我们清河鸭的发展,咱们清河鸭的出货量大了,自然也要招更多的工人,这样总计下来,能创造一两千的工作岗位,一举三得,三方获益!”
余思雅一直在想怎么扩大规模,跟铁路局合作无疑是个很好的方案,但一个铁路局一个铁路局的找过去太麻烦不说,关键是效率很低。各地方铁路局肯定要先开会商量,然后做决议,接着再试探性的在火车上卖货,最后大规模推广。这样全省11个铁路局都实现跟清河鸭的合作,没个一年不可能搞定,太慢了,但如果说服了C省铁路局,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效率将能大大地提高。
更关键是,清河鸭的食品销量将会在短时间内翻倍,甚至两倍三倍,这不光直接带动清河鸭食品加工厂的快速扩张,而且还能带动清河鸭养殖业和饲料厂的发展。
从长远来看,这效益远不止账面上那点收益。更重要的是,可以将清河鸭的影响力从C省向周边省市扩散,为清河鸭下一步开拓市场打下坚实的基础。
高市长不清楚余思雅心里的小九九,但有一点很吸引他,就是余思雅所说的一次性创造上千个工作岗位。
只是这些工作岗位跟省城没多大关系,但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干部,高市长思考了两分钟后说道:“小余同志,你这脑子和胸襟,我实在是佩服。这样吧,我先找个机会跟省铁路局的吴书记通个风,给你争取一个见面的机会。你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说服吴书记。”
高市长这么容易就答应牵线了,余思雅欣喜若狂,连忙感激地说:“谢谢高市长,你放心,我这就回去做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详陈利弊,一定要说服吴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