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狱中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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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你再仔细看看,自个儿的老将都露出来明将了,那車能动吗?”

“咳…咳咳,那什么,属下没注意。”

“算了,跟夯货下棋也就这样,你再悔一步吧,下不为例!”

“将军!”

“你拿什么将?!”

“将军,我是说……将军来了……!”

下棋人这才回头,见到熟悉的面孔没什么大反应,眼看着刚才的对手变得唯唯诺诺退下,他知道这一局下不成了,只好收拾起残局,淡淡问道:“怎么有闲暇来我这儿了,可是皇帝又有什么诏令?”

来者看上去有些年轻,却已蓄起八字胡,抱了个军礼恭敬道:“蒙将军放心,此地有我王离在,定保将军不失。”

蒙恬重新摆棋子,随口问道:“坐下吧,有空闲吗?下一盘?”

王离往后撩起大氅下摆,端坐蒲团同样开始摆棋子儿,摆好了棋盘拉开架势,两个人一时无言,只闻落子时清脆的啪啪。

三五回合杀过去,蒙恬就知道王离用心学过这种暗含兵理的新棋法了,一个掌管三十万大军忙得脚不离地的将军,能和一个整天牢中无所事事之人对弈不相伯仲,除了天分之外,工夫同样没有少下。

“怎么,还忘不掉那场大败?”

王离手抖了一下,随即坚定不移的挪棋吞掉对方一子:“奇耻大辱,让我如何忘却?”

蒙恬点头,没有立刻答话,再走三四步之后,他忽然问道:“是不是蒙某的大限到了,皇帝又有新诏?”

王离这次很稳:“不是。”

“那就是你要走?”

王离停手了:“蒙将军如何得知?”

“你说保我无恙,却又加了个只要你在这儿,不能不让人联想呐……”

王离咬了咬牙:“前几日接到军报,少府章邯凭借二十万刑徒击退进犯咸阳的逆贼,贼酋周文已经授首,他的数十万贼军也已灰飞烟灭……”

蒙恬嘴角的八字胡逐渐上扬,待到雪白的牙齿露出,这位大秦悍将眼睛里的神采已经亮的可怕了:“应该的,应该的,小小卜吏也想翻天,大秦若是用心何至于函谷关被破?

怎么,皇帝如今又要调你入关平叛了吗?”

王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趁着所剩不多的时间诉说形势:“如今章邯大军已到三川,不日便可驰援荥阳,所以下一个目标……”

两人说话的工夫便已在地上画出简易地图,枯枝一划,一个名字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陈胜!”

王离指头轻点,继续说道:“蒙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六国故地闹腾的很凶,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逆贼作乱,他们妄自称王追随者众多,若是章邯孤军深入,一个不慎极容易吃大亏……”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人,蒙某试试自己的眼光有没有退步。”

“这里的是齐王田儋,此人有勇有谋颇得民心,当初他与族中兄弟杀害狄县县官之时,很是精于算计。”

“齐人守成,蛊惑人心还有点本事,其他的算了吧,不足为虑。”

“此地魏人盘踞,伪王魏咎乃是先魏王假的胞弟,魏相周市原是陈胜手下一名悍将,有几分本事。”

“武卒之后再无强军,信陵之后再无干臣,陈胜昔日部属有何可惧?”

“……”

王离说了许多,秦人游骑每天都会带回有用的、没用的消息,奈何剩下的实在不甚知名,蒙恬连多说一句的兴趣都欠奉。

直到点到彭城的时候,王离一反常态的一句话没介绍,压着声音说道:“前些时日众多贼酋聚在此地,听说是楚人主动召集,共同商讨不利我大秦之举。”

蒙恬同样收起轻视之色,眼睛离开棋盘,望着地上的草图发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看了看象棋,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大秦有个好歹,必定毁于这些人手中!”

“将军何出此言?陛下之前只是被奸佞蒙蔽一时,现如今幡然醒悟,大秦还是那个大秦,锐士随时可以劈荆斩棘,还天下朗朗乾坤!”

“不一样,气魄就不一样……”

“何意?!”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妨说一句诛心之言,王离,你真认为如今的皇帝可以励精图治吗?”

从入狱的那一天起,皇帝是指二世,陛下是指始皇,这种小细节蒙恬分的很清楚,在他心里,气吞山河的陛下只有一位,可惜与世长辞了……

王离再怎么给自己打气儿也瞒不过本心,情知胡亥不是个好君上,他只得回道:“陛下还年轻,以后会好一些的,再者说了,时下局面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蒙恬没有继续说胡亥的不是,反而叹道:“是啊,时下局面如此……

大秦有项楚这样的敌人,即便当初继位的是扶苏公子,只怕仍不能有所改观……”

蒙恬多么推崇扶苏,王离是知道的,听到这番言论,他不禁皱眉道:“蒙将军,此事有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依蒙恬看来,唯有陛下复生才能力挽狂澜。”

“言重了……”

“不,这一点也没有危言耸听,而是我的真心话。

王将军不妨想一想,天下有谁人可以将如此精巧的器具交付百姓之手的?

没有吧?公输家趾高气昂,却连鲁班的木鸢都失传了,墨家非攻擅守,时至今日还有多少东西?不是同样败于吴中城下了吗?

像曲辕犁、筒车这等妙物,若是出自那两家之手,只怕不是被收入鲁公秘录,就是口口相传于墨者之间,哪会像现在这样极短时间内惠及天下!

只可惜二世皇帝对此视而不见,关中的老秦人仍在苦苦劳作!

这就是气魄不同!”

王离不忿:“蒙将军,王某敬你是前辈不忍回之以恶言,你若对陛下继续不敬,我可不依了!”

蒙恬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敢相信吧?

也罢,再说说军中所用器物,铁蒺藜与一个小小孔洞可以防范骑兵,你还记不记得这法子是怎么来的?”

“末将当然记得!这是涉将军跋山涉水从楚人那里学来,以增我军威势抵御胡人!”

“当时犬子所部已经全军尽没,楚人为何单单放过了涉间?”

“这……”

蒙恬有些失望,摇了摇头道:“王离,你若眼光局限至此,此去平叛是祸非福,胜败难以预料啊……”

“末将不服!”

“不服?!陛下在时我曾请令二十万大军平叛,现如今,给我四十万人也不敢轻言尽数剿灭逆贼,你还敢不服?!”

“末将败过一次,已经有了应对他们的经验……”

蒙恬没有与他继续争辩,转而旧话重提:“铁蒺藜与绊马坑是楚人故意让九原军学的,只因我们身处北疆要时刻抵御胡人,犬子带回的马蹬法门也是如此,王离,你还敢说这不是气魄天差地别吗?

楚人与那些草寇大不一样,你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王离低头,许久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鼓起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低声道:“若事态真如蒙将军所说,难道我大秦就再也无力回天了吗?”

“明主、干臣、强军,缺一不可,大秦才能击退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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