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币穷匕现(上)(2/2)
因为,一旦这些钱币在市面上流通,进入朝廷的财税体系,流入官府的库房,那么,他们便失去了一个剥削、压榨平民百姓的良好工具。
大明铸钱,在明太祖朱元璋时,只交由工部的宝源局负责,那时每年铸钱不多,而且大力奉行宝钞政策,对铜钱控制严格,三番两次的停铸、禁用,所以虽那时民间私铸猖獗,然总体而言铜钱是很值钱的。
然到了明神宗万历时期,因援朝战争取得铸钱权的户部,大力设置铸钱炉全国各处纷纷效仿,最后整个大明有多少钱炉无法统计,特别大量的私钱,轻劣钱掺入官钱充数,让许多官炉纷纷关门大吉。
天启与崇祯年间,一样私钱泛滥,各省钱局滥钱恶钱,赚取利润,崇祯元年,开铸崇祯通宝,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铸作精良,然因朝廷财政几近崩溃,不久后,就没有维持下去。
后来铸的各官钱,皆是径小轻薄,被戏称为跑马崇祯,这时的钱制是最复杂的,各地钱局大肆滥铸,加上全国泛滥的私钱,种类达到百余种。
与历代一样,崇祯通宝以小平钱为主,便是面值一文的小钱,当然,还有折二钱、折三钱、折五钱、折十钱等大钱,便是当二文、五文、十文等钱使用。
大明规定,当十等大钱,至少要钱重一两,含铜要达到多少,然而却很少办到,天启年间,曾开铸当十钱,然因官私所铸大钱,很快下令停铸,并由朝廷出白银,回收当十钱。
同各处私铸的沙壳子、光片钱相比,各人手中的同银元形制大同小异的铜圆,成色好,外形美观,含铜量高,份量足。想来在市面上一定会很容易为百姓商贩接受。
至于银子铜钱搞成个什么形状,大臣们倒不以为意,大明计算银两,向来只看成色与重量,形状什么是不管的,便如碎银子,便是从一锭银子中剪下来的,一夹剪下去,是什么形状?大明的官银折色银,铸成元宝样子,只是方便统计罢了。
反觉得这样一枚一枚,使用方便,不必再称重量,看成色,倒也是方便。可是,方便倒是方便了,咱们上哪去赚钱去?
在大明体系内,铸钱是一桩可获暴利的买卖,那是尽人皆知的秘密。这时的铸钱用铜,每百斤铜料,销售后至少可得钱一万六千余文,然百斤铜料成本不到一半,利润率差点达三倍,如果铸钱者心术再坏一点,铸造次质铜钱,那么获得的利润还会更高。
所以说,从明太祖开始,民间私自铸造钱币的人就越来越多,尽管死罪,终不能止,展到现在,越泛滥,还尽是官将,豪绅,宦官等控制参与,私钱商势力越来越大。这些私钱商人,往往就以朝廷大佬为倚仗。换言之,一个是保护伞,一个是白手套。
而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火耗”!火耗一词起于万历年间,在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后出现。各地征收赋税,不收实物,不收铜钱,只收银子。这各种形状各种重量的碎银子熔化、重铸为银锭等环节皆有折耗,这部分钱,当然不能让各级官吏代掏腰包,都是向百姓征收。
后来火耗越重,有些州县,甚至达到每两二三钱,四五钱,部分上缴,大部分,便各级官吏瓜分了,每每火耗数倍于正赋,百姓们苦不堪言。
想到这,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他们立刻拿出大义的名头开始反对:“国公,此事不妥。现在东虏窃据京师,闯贼尚未剿灭,国家正在多事之秋,行银元不过是小事,应当放在这两件大事之后。”
李守汉闻言哼了一声,心说早就知道你们这帮人会捣乱,但是拜托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想到这,李守汉不屑的说道:“东虏闯贼不过是冢中枯骨,而银元是国家根本,百姓命脉,孰轻孰重难道诸位不知?而且若是等秋后再实行,难道还要让百姓缴纳你们一年银元的租子,你们再给百姓一年跑马崇祯的工钱?”
李守汉严厉的语气让群臣面子上都挂不住了,于是有些人作死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国公,请恕我直言,而今冢中枯骨一家窃据京师,一家占据晋陕大片土地称王,而临清侯则战死沙场,山东沦陷。查其故,皆因国公多年以来不念民艰,致使山东官民多叛。在下以为,新币行并无不可,但是当徐徐图之,以免伤民。”
“陛下!内阁已有主张。此等钱币,如陛下御览后尚觉可行,便由各处州县行兑换。且内阁会行文各地,规定之前各种钱币,历朝历代之制钱、各种形状之银锭,均不可缴纳钱粮赋税,亦不可用于商贸往来。凡入官库者,除陛下之弘光宝藏与弘光通宝外,便是南中银元与通宝可入。此举也是为了统一钱币形制标准。免得私钱害民!”
马士英的朗朗之言,在朝堂上不亚于二十四磅攻城炮的威力,震得众人眼睛一阵阵花,头晕目眩。
“卿等谋划甚为周详。然,市面上流行之各种制钱,虽然品质低劣,却也是百姓血汗所凝结而成。卿等需要有所筹谋,防止病民害商之举。”
得!弘光皇帝朱由崧的话,算是给李守汉和马士英起到了神助攻的作用。你们不是口口声声的病民害民之举吗?那好,我让朕手下的有关部门拿出一个方案来,把小老百姓手中的银钱收兑上来。
“陛下!辅大人已经有所筹划。此等银元,每一枚可兑换弘光通宝或南中通宝两千文,从此便是官价。而弘光通宝、南中通宝两种官家认定的钱币,与市面上各种杂钱的收兑比例为一枚新钱换四文私钱。”
“此举甚是妥当。不知多久兑换、收兑完毕?”
“陛下,当以一月为期限。一月之后,再有碎银、私钱出现,各地兑房、炉房、钱庄、商号,当以市价兑换之。然,各处官府不得收入库房以为钱粮赋税之数!”
朱由崧与李守汉的这番对话,让在场的许多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的人甚至又现了一条可以进行投机炒作的途径。
“往来京师价,纹银一两,买钱六百,其贵贱只在零与二十之间,自圣上践祚,与日俱迁,至去年,已卖至二千矣,夏秋间,更二千几百矣,银贵钱贱,可谓之。以两千青蚨之数,可兑上等白银一两,此间出入甚大。况又有四文私钱兑换一文官钱之事。此两途并举,可获大利!”
最早得到朝廷即将行新钱,收兑市面上流行的各种沙壳子、光片钱等私钱这个重要信息的官员们,散朝之后,不等回到家中,便在自己的轿子里挥毫,笔走龙蛇间,一个利用时间差、兑换利率,进行疯狂大捞一把的计划便在轿夫的脚步起落间孕育成形了。
“开炉!铸钱!有多少便铸多少!”
“拿着碎银子,上街上去收那些沙壳子!价钱给高一点没关系!”
江南各处闻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