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上京(2/2)
周行转着酒杯,道:“你劝我们别考,那不考就是了。”
刘拂挑眉,终于确认了周行的状态极其不对。
似是月前从贡院回来后,就沉默寡言了许多。
“若我说得错了呢?”
周行同样挑眉,轻笑道:“你若错了……那我自然就去考了。”
忍不住白他一眼,刘拂失笑,安心许多。
可见周行虽然起了些变化,但本性依旧故我。
更没像她担心的一般,因为之前掣肘太多,而失了自我。
“看来三哥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周行轻哼一声,斜睨蒋存一眼。
见他们两个如孩子似的互相瞪眼,刘拂与方奇然无奈对望,又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周行之前的状态,确实让人有些担心。但以目前来看,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想他过了年便是二十,正是处在成人与少年的交汇,成熟起来,也属正常。
方奇然笑着插话:“你们二人先别开口,再给一息时间,说不得我就想明白了。到时候,再与云浮辩个对错。”
蒋存点头:“若论书上学问,我再不与云浮比。只是京中时势,难不成还有人熟得过我们三人?”
他与周行,捎带上方奇然,乃是京师有名的混世魔王,却又与各家同辈相处得极佳,对各府情况也是烂熟于心,就算是近三年都在金陵,可与京中来信频繁,消息就算稍微滞后,也定不会不如从未离过金陵的刘拂。
前后思虑过无数次,自觉再无什么疏漏,蒋存信誓旦旦道:“此次你若说服不得我们,该当如何?”
“少将军缺得东西,只怕我也取不来……”刘拂笑道,“那只能打扇斟酒,无所不为。”
本是她往昔常与同僚们玩闹时的赌注,刘拂说得自然,说过后想起之前察觉的蒋存对她的不同之处,又有些后悔。
她摸了摸鼻子,正想将话吞回来,已来不及。
蒋存微愣后立时反应过来,轻声道:“那若我输了,便替你牵马坠蹬。”
从不惧输,但永远盼着胜利的少将军第一次感到迷茫。
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想输还是想赢。
此时的蒋存却没想起,除了弯弓射箭拳脚手艺外,整整三年时间,他都未赢过刘拂一次。
将蒋存神情全部看在眼中,刘拂在心中轻叹口气,点头应了。
以他们三年来几乎朝夕相处的情意,立时疏远是绝不可能的。
只有平日里多多注意,在不引起蒋存察觉的情况下,克制住自己的随口就来。
刘拂转头,笑望方奇然:“大哥你呢?”
方奇然摊手道:“我从猜不透你的心思,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大哥的尊严。”
在刘拂看向周行前,他已沉声道:“定是你赢。”
刘拂既敢应赌,那她就绝不会输。
她替自己斟了杯酒,又替方奇然周行斟满,独独漏过蒋存。
在将酒壶抛给少将军后,刘拂才开口道:“仅三个字——皇太孙。”
周行与方奇然皱眉沉思时,蒋存已反应过来:“原是如此!”
他看向刘拂的目光中满是惊艳:“云浮,这杯酒,我敬你。”
刘拂受之有愧,忙举杯与他同饮。
蒋存以为她是见一斑而窥全豹,其实不过是占着知古今将来的便利,推测而出罢了。
当今励精图治文功武德,堪称一代英主。
仅有的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子息单薄,没能为大延皇室开枝散叶。
建平三十八年,圣上膝下唯一长大成人的皇子,在太子册封大典前一个月病逝,只留下年仅三岁的小皇孙。
圣上失子大悲,又因小皇孙胎中带着体弱,便以真龙之命相镇,直接将太子册封大典改为了太孙册封大典。
十六年过去,太孙磕磕绊绊的长大,即将成人,身体却依旧不佳。
也正是因为这点,安王才敢在盛世作乱。
等跨过年去,太孙二十加冠,圣上也已过知天命之龄,再不用不了两年,便是渐渐移权的时候。
与徐思年、谢显等父辈不显,需得外放做几年官的不同,按着方奇然三人的家世,打从他们出生起,便是预定成了太孙的亲信。
若是太孙身强体健,他们本该自幼一同长大才是。
就算没有相伴长大的情分,让他们干干净净地由太孙主持的那届春闱进官场,才是圣上最中意的。
所以对于三人来讲,明年春闱,不中,要比中更好。
前世的少将军与左都御史,也正是在建平五十八年的春闱金榜题名的。
只不过一个是文榜眼,一个是武状元。
刘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周行。
若是因为粪号一事耽误了一年秋闱,建平五十八年的春闱他也不该错过才是。
以周行的本事,不可能连个二甲都未入。
反倒是……反倒是周四公子,周默存于建平五十八年登科及第。
***
春节过后,刘拂等人也要启程上京。
在见过刚刚葬了刘秀才的刘平江后,刘拂领着望日骄,趁着风急夜黑,摸空回了趟饶翠楼。
此时乃是半夜,不论是食客还是恩客,退的退睡的睡,一个时辰前还歌舞升平的饶翠楼,已是安静非常。
几人闲话许久,直到天光微亮才停了嘴。
“谢姑娘还好么?”
春海棠笑道:“莫担忧,姐姐我对人如何,你还不知晓么。”
刘拂俯身,在春海棠还未察觉时抱了抱她。
怕海棠姐姐忍得太辛苦,刘拂在轻拍了下她的脊背后就松了手,假装没有看到她通红的眼眶般,领着望日骄与陈氏兄妹向她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此去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四人乘着马车赶往城外,与五人汇合。
一路无话,第二日便已到了镇江,在镇江小住一夜后,于第三日一早弃车上船。
刘拂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她晕船。
在吐了个昏天黑地后,刘拂拒绝了几人走陆路的建议,日日窝在船舱中,只当自己是个死的。
也亏得她将望日骄接来一起,不然仅凭陈小晚一人,只怕难以将她照料妥当。
歪躺在枕上,刘拂苦着脸望着望日骄,恨不得自己真的死了。
他们已在运河上行了近时日,日日吃了吐吐了吃,若非有望日骄能迫着她吃些东西,只怕整个船上的人都对她每个奈何。
刘拂轻叹口气,认命地接过望日骄手中的粥碗。
即便是有他们不惜银钱买了无数珍材,又聘了厨娘烹调,也不能阻止刘拂日复一日的瘦下去。
皱眉将空了的粥碗递还给望日骄,刘拂笑着安慰她:“不过是晕船,又不是得了大病,不必担心。”
她对自己的身体最是了解,现在这个样子,比之三年前瘦小虚弱的刘小兰来说,已好了不知多少。
“你可是忘了我当年,不过两个月便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刘拂笑道,“我保证,等到了四月杏花开,我定光鲜夺目得带你出去踏春。”
望日骄见她精神尚足,到底放心许多,想起进来前蒋存的话,转述道:“蒋公子说有事寻你,待你用完饭休息一会儿便来。”
刘拂应了一声,阖眸小憩。
“阿拂?”
“嗯?”
想起之前蒋公子周公子等人来探望阿拂时,涨的通红的耳根,望日骄犹豫一会儿,到底建议道:“要不要我替你换身衣裳?”
这几日刘拂身体不适,屋中炭火烧得极足,她因怕热,又为了擦洗换衣方便,就经常只着一身单衣。
莫说是那几位公子,便是望日骄看着她慵懒模样,也会忍不住面上发热。
她的视线下移,移至刘拂胸口,红着脸收回目光。
要不是阿拂为了扮男子日日束着,只怕、只怕……
望日骄轻轻推了推刘拂:“前日周公子带来的那套曙色裙子极好看,我替你换上可好?”
刘拂只觉麻烦:“二哥又不是外人……”
她哼了一哼,正想拒绝,但当睁眼后看到望日骄微红的小脸时,才突地想起自己的女儿身。
“真是麻烦……”
刘拂嘟囔一声,到底由着望日骄的意思,换了那身袄裙。
当蒋存进来时,正对上半倚在床头,听望日骄念书的刘拂含笑的脸。
曙色的衣裙将她因饮食不振而苍白的脸上映出一抹红晕,微尖的下巴配上越发大了的杏眼,比之往日更添几分娇俏。
蒋存立在原地,喉头微动,竟吐不出一个字。
刘拂回头时,正对上他仍抬手挑着帘子,僵立在那里的样子。
她轻叹口气,只觉得少将军在自己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在此时已毁了个干脆彻底。
少年郎啊。
“二哥,你寻我什么事?”
蒋存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掩饰住面上的窘意。
他大步进屋,先与望日骄见礼,在她寻了个借口离开后,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不是我,是家父。”
武威将军寻她?
刘拂抖开信笺,才看了两眼,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将军他……是怎生知道我的事的?”
蒋存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在京中时,就课业一途,实在比不得奇然与阿行。”
前世时,所有兵法著作都是口述后由他人笔录的少将军,确实有不通文墨的传闻。
“死记硬背的还好,是以中了秀才后,不论是我还是家父,都未再指望过我于文举上再有进益。”
是以他这次是为了遮掩曾上战场一事,才跟着方奇然和周行回金陵,所谓的读书举业,不过是个幌子。
却不料本是考着应付差事,倒真的进了正榜。
蒋存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的秀墩上,轻声道:“我知晓你心不在小小内宅,定有远志,是以在离开苏州的那天,早上匆匆收到家父的来信后,便没有问你,就回说老师乃是湖州才子刘拂。”
“虽然阿行说你定不会生气……但毕竟是我自作主张,任你罚就是。”
虽是先斩后奏,但于她来说,算得上一条不错的选择。
想来蒋存也曾左右思虑,那以他决定后便再不后悔的性子,很不该如此小心翼翼才是。
刘拂正奇怪他语气为何如此时,视线刚好扫过信笺末尾。
“已在临清备好车马?”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还真是思虑周全。”
蒋存轻咳一声,颇不好意思地转开脸。
他一心为她,她又怎会不识好歹。
逗弄够了少将军,刘拂沉声道:“咱们还有多久到临清?”
蒋存立答道:“明日一早。”
“距京师九百里地,我恐要到五日后才能抵京,少将军且记得……”
刘拂在蒋存看过来时,见他一脸紧张,到底忍不住再逗他,失笑道:“且记得牵马坠蹬的承诺。”
蒋存眸光骤亮,忙应了下来:“宝马银鞍,只待君来。”
刘拂唇边笑意更浓。
看来少将军之前眼中那些小情小爱,只是一时迷障,与她相处时,也还是兄弟好友般更加自在。
***
是夜,月明星稀,微风若无。
刘拂裹着大氅,自上船后第一次独自出屋,倚栏吹吹江风。
她正远眺月色时,正巧望见了倚在不远处船头上桅杆旁的周行。
“三哥,怎得独自赏月?”
周行闻声回头,正见少女踏月而来。
他扶着桅杆的手指紧了紧,然后从船头一跃而下,快步走至刘拂身旁。
“他们去镇上寻些新鲜果蔬。”周行蹙眉道,“夜晚风硬,你不该出来。”
“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景象我无缘得见,这江风还是吹得的。”刘拂挑眉笑道,“总也不枉我这晕晕乎乎的一趟行程。”
她偏头看着月色下周行愈发俊俏的脸,想了想,还是问道:“三哥,我总觉得你最近有些变化。”
有时候对周行,也需得直来直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蒋二10s
加更5-2
明天继续
大声告诉我你们爱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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