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五章(2/2)

不过短短几日没来,将军府内的气氛陡然压抑许多,豆苗儿早叮嘱过学成,若慕春病情恶化,一定要差人给她递个口信儿。想来或是他忘了,又或是担心这个亲姐姐,竟没有给她传信。

豆苗儿自责不已,是她过于独断。

原以为“夺福”会遭到反噬,那人不该如此放肆,怎知……

沈临邑请了许多大夫聚集在府内,有民间神医,也有宫中御医。

但显而易见,他们并未诊断出什么确凿的病症。

为人父母的心情她十分理解,看沈临邑眼下那两团暗青,便知他已有许多天未曾好好休息。

任何宽慰的话都苍白无力,豆苗儿对着他叹了声长气,请求他让她与慕春单独聊聊。

这不是个无理的请求,沈临邑没有心情反对。

接过婢女手上托盘里黑乎乎的一大碗汤药,豆苗儿几不可察地蹙眉,是药三分毒,慕春不该再喝下去了。

踏入门槛,掩上门落栓,豆苗儿掀开纱帘,望向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沈慕春。

当着她面,豆苗儿将满满的汤药浇入一盆富贵树中。

“慕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听起来荒谬至极,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定定望着讶异的沈慕春,豆苗儿神色严肃。

“赵夫人请说。”哪怕病了,沈慕春依旧比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多几分活力,“实不相瞒,我早就受够了这汤药,夫人此举委实爽快,我喜欢。”

哭笑不得,豆苗儿走到床榻边坐下,面上轻松很快变得慎重,褪下左腕上的木念珠替她戴上,她低声道:“慕春,感受到了吗?”

眸中接连晃过愕然震惊以及不可思议,沈慕春盯着看起来普通的这串念珠,又仰头望着豆苗儿:“它、它在发热?”

“没错,你我都能让它散发出一股暖流,但晋阳候侯府世子并不能。”

秀眉打结,沈慕春不解。

豆苗儿深吸一口气,将当年道徵大师的说辞复述一遍。

“因我有过同样的境遇,所以之前就对你的病情有了怀疑。”豆苗儿理解此刻沈慕春的怔忪与呆滞,想当初,她不也同样觉得整套说辞都玄之又玄吗?

“所以……”沈慕春眼珠迟钝地转动,落在她脸上,“赵夫人你是在利用首辅保命?”

浑身僵硬,豆苗儿埋头,这句话简单而直接,却直入主题。说难听些,她不就是利用陆宴初来保命吗?

“可你们现在是互相喜欢?”沈慕春略觉抱歉地转移话题,陷入迷惘之中,“那我……”

豆苗儿闭了闭眼:“我很幸运遇到的是他,偶尔我也会自我安慰,或许冥冥之中,这是指引我走向他的机会,但是……”豆苗儿抱歉地望着她,“这种想法是错的,没有谁愿意遭受这场苦难,我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却又别无他法。”

离去前,豆苗儿将木念珠留在她身边。

决定,终究是要自己来做。

约定好明日再来看她,豆苗儿告辞,却未直接回府,而是绕到了之前来往过的刑部尚书家,来寻尚书夫人。

女人们一旦聚集,尤其是后宅里的女人们,平日闲得发慌,有了能说话的同伴,一壶花茶,几碟精致糕点,能从天南聊到地北,还丝毫不觉疲惫。

混在堆里插科打诨,时不时引着话题往想要的方向靠拢,豆苗儿硬生生饮下几杯热茶并好几块糕点,竟打听出了些有用的讯息。

若情况不假,除却她与慕春之外,京城确实还有两位与她们有类似遭遇的姑娘,但这些都只是夫人们恰好清楚的事实,兴许另有些惨遭“夺福”的姑娘被家中隐瞒病情,并未流传出消息。

她们如今都活着,只是……

福运被夺,原先顺畅的路难免坎坷些。

那个偷偷躲在背后的人,能肆无忌惮不顾她性命的在她身上作恶,却对京城的千金留有余地,是因为知道她背景简单远在千里之外不会暴露端倪?

他/她确实认识她,是竹安县的人?难以置信,小小的乡野之地,居然有心思如此歹毒的人。

等等——

竹安县并不大,如她这般霉运连连的人却没有第二个。

也就是说,可能从那时开始,这人便在竹安县消失了。

来到了京城?

猛地一怔,豆苗儿呼吸陡然急促。

有能力从家乡移居到京城的并不多,可她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赵家那些人。

“首辅夫人,夫人……”耳畔呼唤犹在遥远天边,豆苗儿捂着胸口呆呆收回视线,凭借对面夫人的嘴型,知道她在唤她。

豆苗儿缓了半晌,将身前的半杯凉茶一饮而尽。

许是太凉了,她浑身血液都冷得发寒。

夫人们见她唇色发白,都有听闻数月前她替首辅挡下一剑的事实,纷纷嘘寒问暖起来。

豆苗儿一一谢过,伺机告辞。

马车悠悠行驶,豆苗儿靠在轩窗边,用绒毯捂手。

都五月的天儿了,气温渐升,夜里加件衣裳,并不冷。可她此时此刻双脚都冒出一股寒气,牙齿瑟瑟发抖,不知是冻的,或是气的吓的。

爹的去时是场意外,但娘过早长辞,除却伤心过度,斤斤计较起来,其中应当有赵家人的几分责任。

娘是彻底寒了心了,娘是在为爹鸣不平。

那她呢?难道真的是他们从中作梗?他们又打哪儿弄来的这邪门恶毒的术法?

车外马夫唤了几声,豆苗儿才知停在了家门口。

她魂不守舍下车,站在檐下平复须臾,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入府。

从未这么晚回来,豆苗儿心里乱七八糟的,她怕被父子两瞧出不对劲,直接沐浴,短短须臾,躲上床榻,用棉被捂住自己。

刚做完这一切,外间传来轻浅脚步声。

掀开珠帘,陆宴初面色严肃地盯着床上微微拢起的一小团身形。

她甫一回府,李韬便来传信,他不过耽误了些许功夫,她人转眼就睡了?

蹙眉走到床边,陆宴初坐下,用手拭了拭她额头温度,是正常的。

“用晚膳了吗?”

豆苗儿不吭声,佯装熟睡。

自认叫不醒一个刻意装睡的人,陆宴初由她装,转身去盘问今日跟在她身边的护卫。

得知她行程,陆宴初挥手让护卫退下,回头朝寝房方向投去一瞥。

依着沈家那位小姐如今的情况,本就不喜应酬的她怎会主动去别家府邸拜访?想来是另有隐情?陆宴初沿长廊行去福宝处,陪孩子用完晚膳,又令厨房将煲的鸡汤送来。

拎汤回到寝房,陆宴初朝床榻望去。

细细打量,她倒是换了个新的姿势,面上生出些无奈,陆宴初打开食盒。

鸡汤足足慢火炖了整个下午,盖儿一揭,香味顺着空气钻出来,一丝一缕逐渐将不大不小的内室填满。

偷偷眯开一条眼缝,豆苗儿心下的慌乱恐惧还没完全平息,但大抵是回到了家中,身边有了他,再多的不安,她都像是有了主心骨,不会被轻易摧垮。而且这股香味……

今日在尚书府邸,塞入腹内的都是些糕点,不经饿。

此刻被鸡汤诱/惑,只觉饥肠辘辘。

罢了罢了,豆苗儿向来不与自己作对,她掀开被褥,穿上鞋朝陆宴初走去。

“醒了?”陆宴初不和她置气,冲她招了招手,“醒得正好,鸡汤刚出锅。”

豆苗儿不觉尴尬,只当装睡十分成功,但下意识还是冲他解释两句,语气诚恳:“太乏了,一沾床就睡了过去,你叫我了吗?”

“没叫。”

说谎,豆苗儿睨他一眼,坐在桌旁,拿起汤匙。

“下午去刑部尚书府邸做什么?”陆宴初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缓缓咽下嘴里的汤,豆苗儿不想说谎,她思忖着答:“先前听说京城里似乎有与慕春病情类似的姑娘,所以向夫人们打探打探情况。”

“那结果呢?”

豆苗儿面色一沉,很快掩饰过去:“好像是有。”

闻言,陆宴初蓦地抬眸,眉尖深深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