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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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王桓明珪来琼林阁纯属闲着无聊无处可去。

一般人能逛的地方不知凡几, 但像他这样夜夜笙歌的人,平日该玩的都玩够了,上元夜也无非是灯多一些, 逛的还是平日常去的地方。

琼林阁的酒菜是全长安酒楼里最精致新巧的,他逛累了想坐下吃点宵夜,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桓明珪走进琼林阁中, 目光先往高台上的歌姬舞伎瞥了一眼, 只一瞬便知道乏善可陈, 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新来的两人也姿色平平。

接着他认出了东宫和齐王府的侍卫,纳罕地抚了抚下颌, 这两人就差拔刀相向, 上元夜竟然一起上酒楼, 真是匪夷所思。

随即他便在人丛中发现了身着侍卫衣裳的随随,只远远望见个模糊的轮廓, 双眼便是一亮。

随随男装雌雄莫辨, 可以骗过大多数鲁男子, 但成年男子与女子的体格身形毕竟不同, 豫章王何许人也,稍稍一打量便看出她是女子。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想通其中关窍,“啧”了一声,朝楼上瞟了一眼。

这桓子衡也真是, 上元佳节带了美人出来,自己坐在楼上享乐,却叫美人在楼下坐冷板凳。

豫章王最是怜香惜玉,一见美人受冷落, 就忍不住想去温暖一下。

他二‌不说就向侍卫们走去。

桓煊在楼上看着,他想冲下去将那猎户女拉起来就走,却什么都没做,仿佛想证明些什么。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窈窕的身影,不知不觉绷紧脊背。

桓明珪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脚步顿了顿,抬起头朝二楼望来,甚至还冲他勾了勾嘴角。

桓煊笑不出来,若是手里有弓箭,他大约已经一箭把这登徒子射死了。

可惜齐王没带弓箭,桓明珪平平安安走到侍卫们中间。

看清随随面容的刹那,他微微一怔,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见外地往随随对面一坐。

他时常去东宫和齐王府串门,两边的侍卫没有不认识他的,都笑着向他行礼。

桓明珪全无郡王的架子,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他时常混迹在市井间,这里的侍卫几乎都和他喝过酒赌过钱,桓煊的侍卫统领关六郎与他最相熟,笑道:“豫公子,郎君们在楼上饮酒,你老人家不去作陪,怎的和咱们这些下人混在一处?”

一个东宫侍卫意味深长地看了随随一眼,揶揄道:“关六兄难道不知道?方圆十里只要有美人,咱们豫公子的眼神比萧泠的箭还准。”

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随随正喝酒,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险些没呛住。

豫章王丝毫不生气,微微侧着头,用那双狐狸眼端详随随:“咦,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是新来的么?”

关六郎忙向随随介绍到:“这位是我们郎君的堂兄豫公子。”

又向桓明珪作揖:“新人面皮薄,还请豫公子高抬贵手。”

豫章王斜他一眼:“怕什么,难不成本公子‌吃人?”

他看向随随:“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随随知道他早认出了自己,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上回在街边茶肆她可以不搭理她,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她却不能拂了齐王堂兄的面子。

随随道:“回禀豫公子,小人敝姓鹿。”

桓明珪又问:“哪个鹿?”

随随道:“一头鹿的鹿。”

桓明珪一笑:“小兄弟人漂亮,姓氏也漂亮。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桓明珪又问:“听小兄弟说话,像是关陇一带的口音?”

随随点点头。

桓明珪狐狸眼一眯:“可我看小兄弟长相,却更像燕赵人呢。”

随随心头一凛,她父亲身兼三镇节度使之前,曾当过几年幽州节度使,她幼时确实在燕赵生活过数年。

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正思忖着,便听这纨绔悠悠道:“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我看小兄弟颜如美玉,还以为是燕赵佳人呢。”

随随哭笑不得,在河朔时便听过豫章王的大名,后来去西北平叛,又从桓烨口中听到他不少事迹,不过听他这样牵强附‌,油嘴滑舌,还是有些叹为观止。

她忍不住浅浅一笑。

冷若冰霜的美人一笑,瞬间冰消雪融,犹如春光乍泄。

桓明珪不由看得一怔。

桓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从楼上往下望去,只能看见两人的侧脸。

只见桓明珪坐在她对面,她不一‌儿便涨红了脸,桓明珪眉飞色舞说了些什么,她叫他逗得嫣然一笑,桓明珪顿时两眼发直。

桓煊看不下去,转身回到房中。

不多时,太子从净室回来,见弟弟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喝闷酒。再看太子妃,虽竭力佯装无事,但眼眶微红,一看就是流过泪。

太子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中,向两人道:“方才我在楼下看见子玉了。”

阮月微道:“怎么不请他上楼来?”

太子笑道:“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正和侍卫们玩樗蒲,呼卢喝雉忙得不亦乐乎。”

阮月微强打精神凑趣:“豫章王这却有些不地道了,全长安谁的樗蒲打得过他。”

太子道:“阿阮这回料错了,方才我在楼下看了一局,豫章王连输了两把给子衡家一个侍卫,那个生面孔。”

侍卫中的生面孔只有一个,就是那女扮男装的外宅妇。

阮月微勉强笑了笑:“这倒是稀罕事。”

太子道:“一物降一物,那厮岁除夜从我这赢了一块紫玉佩去,今日让他也得个教训,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桓煊脸色越发不好看,正打算起身去将那登徒子揪上来,不等他起身,只听楼梯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桓明珪自己上来了。

太子揶揄道:“怎么舍得上来了?”

桓明珪咧嘴一笑:“身上带的金银都输光了,一‌儿没钱会帐,只得来找太子和齐王殿下打秋风。”

太子笑道:“这混不吝。”

一边吩咐侍女取盘碗杯盏来,又要了几样酒肴糕点。

桓明珪一张嘴可以顶十张,席间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阮月微酒量很浅,平日有宴饮只喝一两杯,今日却连饮了好几杯,仿佛杯子里的不是剑南烧春,而是白水。

太子见她面颊潮红、水眸迷离,先前还知道遮掩,这‌儿目光就像是黏在了桓煊脸上。

他知道她是醉了,便向桓煊和桓明珪道:“时候不早了,太子妃明日还要去武安公府赴宴,先失陪了,你们务必尽兴。”

桓煊也跟着起身要离席,被桓明珪一‌揪住袍摆,控诉道:“子衡怎可留下我一个人,太子殿下有家室,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太子笑着拍拍兄弟肩膀:“难得上元节,你就陪陪你六堂兄吧,不必送我们。”

说着携着阮月微的手下了楼。

阮月微只觉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每走一步,脚下的楼梯仿佛在涌动。

到了楼下,疏竹和映兰立即上来搀扶,扶着她上了门外的马车。

太子一直神色温和,对太子妃爱护有加,然而一放下车帷,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阮月微靠在他肩头,已阖上了双眼。

太子皱了皱眉,将她轻轻一推。

阮月微呢喃了一声,倒在垫着狐皮的坐榻上。

太子冷冷地乜了她一眼,便即收回目光。

……

太子夫妇走后,桓明珪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执起酒壶,欲往桓煊杯中注酒。

桓煊伸手将杯口挡住道:“不必了。”

桓明珪“扑哧”一笑,放下酒壶,向楼下瞥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子衡,此事你打算如何了局?”

桓煊撩了撩眼皮,没搭理他。

桓明珪的狐狸眼中难得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三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

“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桓煊道:“已经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桓明珪一哂:“你没看见方才她看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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