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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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月廿四,夜。
月淡云疏。
唐潜一身玄衣,负手走入小巷的阴影之中。陪在他的身边的是一个陌生人。
这个人姓叶,临安人,是临安府的捕快。
他的名字叫叶临安。
一听到这名字唐潜不禁莞尔。这世上原有不少省事的父母,这一位仁兄的双亲取名就很痛快。只是若全天下的人都这么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字那就糟了。
唐芃告诉他,叶临安中等身材,个子很瘦,黑头黑脑,貌不惊人,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看不出他的武功家数,不过听他走路的脚步便知他的武功绝不弱。
个子长相肤色这些描述对一个瞎子而言几乎等于零。他生下来七个月就失明了,根本不记得失明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可是唐芃和唐浔却始终相信,即便是婴儿也该对那段时光有些印象,记忆中至少还残留着一些颜色和光线。
所以唐芃谈得津津有味,他也不愿拂了人家的好意。
他不无遗憾地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世界别人无法想像。
就好象别人的世界自己无法想象一样。
——他很早就明白了这道理,很早就放弃了争论。
不过,叶临安身上总有一股小葱和黄酒的味道,让他不大喜欢。当然,也许是自己的嗅觉过于灵敏那其实只是一种很淡的气味,常人恐怕未必感觉得到。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坐在慕容无风的书房里。
那房里有一种奇妙的香味,不是花香,亦无烟气,淡雅疏致,格外宜人。
他一直以为慕容无风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所以住进云梦谷的第二天,接过慕容无风遣人递来的“小酌候光”的贴子,他不免有些吃惊。
席间慕容无风向他们介绍了叶临安。
“两位一直说需要一位证人,证人我给你们找来了。这位叶兄是临安府的捕快,在他那一行里,颇有名气。”慕容无风坐在饭厅里,缓缓地道。
唐芃马上接口:“陕甘一带的名捕我们认得不少,大前年一锅端了河间大盗的胡以霄胡捕头,挑了‘太行九蛟’的倪峻倪大侠都是叶兄的同行罢?”
叶临安面无表情地道:“在下这一趟原本是冲着贵府的‘唐氏双红’和这一起花盗案而来,想不到唐潜兄已然自行清理门户,省了我动手,佩服。”言下之意,对唐门颇为不屑。
唐芃正要动怒,脚却被唐潜踢了一下。
“那就多谢叶兄手下留情,赐给‘双红’两具完尸。唐某感激。”唐潜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保持着客气。
叶临安审视着唐潜空洞的眼神,温文尔雅地加了一句:“在下正要报给唐兄另一个坏消息。唐灵已被捕入临安府大狱,拟定秋后处斩。”
——虽然唐十在江湖上滥用毒器,杀人无数,已是恶名远扬。他也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乍然听了这话,心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苦笑:“想是峨眉的贺回和沈桐给叶兄递的消息?”
叶临安道:“不错。”
贺回是出了名的高傲,手下的剑绝不杀他不耻一杀的女人。不过,能从唐十的毒药和暗器下逃生已不容易,更不要说将她擒获了。
酒宴上的菜是一流的,气氛却并不愉快。
慕容无风悠然地喝着茶,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几个人明讥暗讽,剑拔弩张。这几日天气骤暖,他的身子也跟着好转,手上的风湿已消解不少。
饭毕大家起身告辞的时候,叶临安忽然道:“这顿饭值多少银子?”
慕容无风愣了愣,随后道:“我不清楚。”
“总管想必很清楚。”叶临安看着郭漆园。
“我想大约十五两银子。”郭漆园张口结舌地道。
叶临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袋,摸出三两银子放在桌上:“我从不欠人情,吃饭一向自己付帐。只求谷主下回请我吃便宜一点的东西。我的俸银有限。”
慕容无风浅浅一笑,道:“叶兄太客气了。”
两个人在阴暗的小巷里等待多时,听风楼的酒宴早已散去,却并没有看见铁风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仿佛没话找话,叶临安道:“我从没见过铁风,他真的是武当山上最年轻的长老?”
唐潜道:“不错。”
叶临安道:“你觉得他的武功比你如何?”
唐潜道:“我们没有交过手,暂时不清楚。”
叶临安道:“那么等会儿是我们两个同时出手,还是轮流和他单挑?”
唐潜道:“看情况而定。”
叶临安道:“我喜欢计划在先。”
唐潜道:“那就先单挑,不行再一起上。对这种人渣,咱们不必太客气,你说呢?”
“就这么说定了。”
唐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喜欢叶临安,觉得这个人很烦。正在后悔为什么要把唐芃留在云梦谷,叶临安忽然小声道:“他来了,在屋顶上。”
唐潜道:“我已听见了。”
说完这句话,他身形一晃,一掠数丈,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寻声追去,却发觉叶临安已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的身后,步履轻如飞羽,呼吸深长稳定。
他不禁略感吃惊,想不到六扇门里竟还有这样的高手。
避免被发现,他们一直和铁风保持很远的距离。
“我想他要去的地方是妓院。”叶临安压低嗓门道。
“是么?”唐潜道。
“我调查过,他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就去了艺恒馆,和一个叫菊烟的女人下了一局棋,据说是输了。这是他来这里接触过的唯一的一个女人。”
前面滴夜楼的灯火忽现,顶楼上的艺恒馆内却一片漆黑,已近凌晨,那女子想必已然入睡。
黑影穿窗而过,飘飘然如冯虚御空,一纵即逝。
漏残更尽。楼内虽还有调笑喧闹的客人,发着酒疯的客人,推着牌九喝着花酒的客人平日红袖招摇,人来人往的院落却已空无人迹。
唐潜已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紧接着那黑影跃入了窗子。
这只是他们布下的一个圈套,最关键的两步便是时间和跟踪的技巧。
屋内一片宁静,飘浮着一缕淡淡的沉香。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身后隐隐传来一股黄酒的味道,叶临安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在他的右臂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他忽然觉得有些庆幸。
这一路跟踪过来,他已明白,如果陪着他的人是唐芃,两人联手也未必是铁风的对手。潜入屋中的人身手敏捷,轻功卓绝,与他在西山草堂里遇到的那个迟迈老人大相径庭。
突然间他听见地上“格吱”一响,好象是一个人不小心踩碎了什么东西。
那声音来自内屋,那女子的卧室。
唐潜悄无声息地冲了过去。
黑暗中刀光一闪,消失。
那人身子轻轻一扭,一让,一掌击来,却是粘在他挥出去的刀背之上。一股沉厚柔韧之力猛然袭来。唐潜闪身挡住床中惊醒过来的女子,与来人对击一掌。
那人的内力绵长淳厚,竟如滔滔江水般不绝地向他涌来!
只听得叶临安笑道:“唐兄今天真是有运气,竟能领略到心意门最出名的这招‘夜气浮山’铁长老慢来,唐潜兄领略完了,还有区区在下。”
说罢“哗”的一声燃响火折,手指一弹,四面的墙壁顿时灯火辉煌。
唐潜掌力一凛,胸中内息翻滚,向前跟进一步,身子几乎被铁风的掌力粘住。
与此同时传来一声冷笑,铁风道:“小娃儿刚刚出道,就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恁的好笑!”说罢掌力一收,手中一枚棋子弹出,幸亏叶临安闪得快,不然额头上已多了个大洞。
唐潜心知自己方才一掌内力上已大大吃亏,断再不能与他拼内力,当下,刷刷数刀,暴雨狂沙般砍过去,一瞬间竟挥出了三十余刀,全然不给人半刻喘息的功夫,只将铁风逼得连连后退。
这一招“骤雨归鸦”是当年唐隐刀的成名招式,能在这一招下全身而退的人,至今还没有。
为了练这一招,唐潜花了整整三年的功夫。三年中他每日闻鸡而起,每天练刀超过六个时辰。连睡觉做梦,手指头都在动。
象他这样子的练法,据说,连他父亲看了都觉不忍。
她母亲则每隔几日都要补一回被儿子踢破了的被子。
练习了这么久,这一招他还是头一次用于实战。
想不到头一次使用就毫无效果,虽然在自已凌厉的刀风之下,铁风不免左支右拙,十分狼狈,但那三十几刀只不过割破了他的衣裳,最后一刀终于削到他的手臂,却也不过是划开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滴了几滴血。
屋内那醒过来的女子似乎很安静,三个男人骤然出现在她的屋内,而且大打出手,她居然并没有尖叫。
叶临安道:“这是官府拿人,姑娘莫要害怕。”
那女子点点头,漠然地道:“走的时候记得关门。”说罢,将绣花锦帐一放,竟自顾自地睡去了。
她刚刚卧倒,只听得“砰”的一声,临窗处的棋盘被铁风一脚踢到半空,上面的棋子一阵乱响,倾刻间如暴雨飞花般漫天洒下。叶临安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女子将帐子一掀,赤着脚,披头散发地冲到铁风面前,二话不说,将手上一枚铜镜向他砸去,尖声道:“你这牛鼻子真可恶!为甚么把我的棋局也毁了?赔来!”
铁风已与唐潜苦斗了一百多回合,仍不见胜负,正觉心烦竟乱,猛见这女子窜出来,当下毫不思索,一掌猛拍了过去!
叶临安要去拉住她,却已来不及!
这一掌便是打在一个武林高手的身上,都要吐血三天。若是常人,只要沾上一点掌风便会没命。
正思忖点,唐潜已然赶到,伸臂一拉,将那女子拉到自己的身后,无可奈何,只好硬生生地替她受了这一掌。
饶是他内力了得,却不免感到口中一阵发咸,一口血涌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趁着这一乱,他突然反手一刀削了过去!
只听得“哧”的一声,正中铁风的颈部。一股鲜血顿时飞溅开了,洒了众人一身。
“扑通”一声,一个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
——唐潜不禁想到:方才若不是这女子突来扰乱,无端给他添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倒下去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他死了。”叶临安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尸体,道:“剩下的一切由我来处理”
唐潜淡淡道:“刚才这一切你已看清楚了?”
叶临安道:“看清楚了。”
唐潜道:“莫要忘了你是证人。”
叶临安道:“就算你自己忘了我都不会忘记。”
唐潜点点头,感到一阵疲惫,道:“那我先告辞了。”
叶临安道:“等等。”
唐潜走到门外,又站住:“还有什么事?”
叶临安道:“你可知道回去的路?”
唐潜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出了房门,他原本想施展轻功,从楼上跃下去。一抬腿,忽觉腿变得十分沉重。
他只好一步挨着一步从楼上走下来,走出大门。
凌晨时分,空气清凉。
马路上没有尘埃,远处的街面飘来一股若隐若现的梅香。
他走了几步,只好停下来,胸口气血狂涌,再也按捺不住,找了一个角落,一连吐了三大口血,方觉胸中窒闷之气略为消减。
他掏出手绢,将嘴角擦净。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他原本记得路的,却因头脑阵阵发涨,渐渐变得有些糊涂。
他抽出竹杆,探着路往前走了几步,觉得一切都不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
他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走错,总算还留在大路上。
一辆马车行到他的面前,嘎然而止。
车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上车,你受伤了。”
是慕容无风的声音。
(二)
“咣当!”
“关家娘子,这是什么?”
“咸鱼。”
“啊不必药钱实在没有就赊着罢,年终结帐也行啊。”
“年终结帐也是咸鱼,还不如现在就给你。”小个子女人将一个沉淀淀的藤筐从肩上放下来。
那藤筐有水缸一般大小,足以将她自己全部装进去。
老金坐在柜台边,叹了一声,道:
“听我说句丧气的话,关家娘子。这孩子又瘦又病,我看是指望不上的,还不如捐到庙里,或许还管得了他几顿好饭呢。”
“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心疼了。谁说他没指望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她温柔地看了一眼在怀中熟睡的儿子。
已经五个月了,他看上去好象并没有长大,还象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猫一样闭着眼蜷在布兜里。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他就会发烧咳嗽,然后一病几天,喂什么都往外吐,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样子也叫活着?不出一年就把全家的积蓄花个精光吃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管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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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就得问您了您是大夫,这针不都是您老给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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