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092章 土崩与瓦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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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阴谋论。若是扶苏有除他之心,他可以以此叫他先发兵, 事后再否认。然后借由他无旨发兵之事, 立即就能灭全族。

想来扶苏也怕他疑心这一点,所以才将印丢给了他。

这是何等的信任?!

因为这个阴谋论,李斯也可以反向操作, 以同样的操作, 污了太子, 拉太子下马。

因为只需要一个发兵往秦宫去, 污以谋反罪名,就可以立马做到的莫须有的事情。这种事在政治上,有时候是真的一种妄动都不能有,哪怕是莫须有, 也足以让人心疑到死的了。

可是,太子还是将印留下了。

他心里有点感动,眼睛里也有点难以言说的泪意。

以往一切,并不是过去了,李斯经过与扶苏的磨合,现在也算君臣相合, 可是李斯之前从不认为以前的事真的过去了, 他总以为扶苏以后总有算帐的可能性。

可是经过这个印, 他才知道, 终究只是自己小人之心,才是真正的有私心之人。

而扶苏太子,总归是问心无愧, 只做自己决定的事情。不陷过去之私怨,只怕早已经忘记了。

李斯心里怔忡,将印收好,忙去安排了。

太子印何等的重要,万不可丢失的,否则,扶苏真的可能会完!

李斯这一刻终于明白,陛下为何独对他三令五申,为何要他知道,扶苏,是绝对的仁人!

在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猜忌,不安,忐忑,过去的一切,全部释怀了,放下了。

扶苏太子,人品贵重。这份信任,他不能辜负。

当下也不迟疑,紧急去调兵了。

想来和亲王真的很重要。

扶苏离开相府,去了秦宫,汇报了此事,始皇一听已是暴怒,“匈奴焉敢觊觎大秦土地?!朕立令蒙恬发兵踏平!”

始皇是真的威严极重,他要是发怒,真的骇人。虽然最近是真的温和了不少,然而现在一怒,宫人们都扑地而跪了一片。

“弘昼恐有闪失!”扶苏道:“我已急令多调兵马前去应援。弘昼真的太鲁莽了,不知来了多少人,他竟也敢去!若有闪失……”可如何向四叔交代?!

始皇笑了一下,道:“这小子,倒是有点担当!不是个怂包!这才像真正的皇室子弟!”

“皇父!”扶苏道。

始皇咳了一声,正色道:“不错,是该增兵。多派些兵马去便是。”

扶苏这才松了一口气。

扶苏又道:“皇父,儿子想去蒙毅那边亲自招安叛军,并且抚恤民众。皇父既有仁人之心,仁政也施,苛律也缓,只是还需要一个缓冲和时间,才足以让百姓缓和过来,而这中间的过程是需要时间才能得到缓和的,儿子想亲自去盯着。”

始皇道:“你确定?!”

“确定!”扶苏郑重的道。

始皇听明白了点意思,道:“你的意思是匈奴不足以惧?”

扶苏道:“天下之强,不在于匈奴,匈奴虽是外敌,侵边是烦不胜烦,然而,大秦真正的核心绝对在于内部的政乱,倘若处理不好,只恐天下万民反矣。”

始皇倒是没想过这个,因为自秦以前,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起义军。这在先秦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春秋战国,周王以前,所有的大敌,都是外敌,包括匈奴,胡,戎。所应对的办法,也就是把他们赶出关外,或是常常打一仗这种了。而国与国之间,虽也有战事,但通常绝对不包括所谓起义。

始皇听着扶苏的意思,便道:“不妨直说。”

“儿子在四叔那,四叔虽让我不要看史书,多无益。然而,四叔依旧教导了我些他史上的经验,说的虽不详尽,然而天下之势,却很透彻,听四叔之意,自秦以后,起义常有,民一旦不饱,无法养老养幼,便会□□,这一种,基本才是真正的足以催毁国家的真正的力量,那是水,水翻腾,船必倾。”扶苏道:“四叔说,汉有一个臣子,说了天下之势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儿子近来颇有些明白这个意思。”

始皇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他。

“所谓土崩,民之反也,一人揭竿,万人皆起,如水倾覆,无法可解,天下郡县立而乱,响应无数。土崩一起起势,不可解。”扶苏道。

始皇微凛,道:“何谓瓦解?”

“瓦解,如郡县重臣,将者之乱,便是有百万人,而朝施恩于民未衰,也完全不足以倾覆整个的天下与朝廷。百万人虽强,难敌仁政也。”扶苏道。

这种的话,以前的始皇肯定要暴怒了,然而这一次,他却未怒,细细思量之,道:“所以才说,这一次是不同的,对吗?!”

然也!

扶苏道:“儿子以为,匈奴便是侵边,也不足以为大患,内乱方是。而秦一直以来,只是倾压,这一次,儿子想收服之,招安以用之,能者封荐为将,为士,不计前嫌,提拔用之!都是秦民,秦人,天下既为秦,若仁政施,其再是能人,也难以应和者众,难成势也。皇父有招纳之胸怀,有仁人之德,而儿子也愿意一试之,他们将来立功,封侯者众,也甚也。既有如此能人,将来匈奴何足为患也?!”

始皇来回徘徊,背着手,想了想,压下了对匈奴的愤怒,道:“吾儿所言不错,便依你计!”

扶苏大喜,道:“多谢皇父!”

“如今内方乱,外又有贼人侵边,先让蒙恬抵御而赶出之,不必兴大兵,”始皇道:“将来……将来等国力渐盛,民力更强,必要发重兵彻底踏平匈奴!此事,吾儿当自思量,便有仁怀,也绝不可废兵之道!”这个意思是要扶苏来完成这件事了。一年也好,十年也罢,反正要大秦忍一个时时会侵边的外患,绝对是不能的。

不过扶苏所言不错,眼下,确实不是大兴兵之时机。倒不是秦怯战了,或是没有这个能力。

而是,民力不足,若是倾耗民力才能完成这场大规模的战事,的确不值得。

眼下,的确是以兴民力为主。而不是兴兵事!

扶苏跪了下来,伏地道:“儿子记住了!皇父能为天下万民,忍一时之怒,儿子倾服不已!”

父子二人其实都有点感慨。

他们二人其实在相互影响中,已经变了很多。很多事也能相互理解,能相互说服对方了。

始皇将他扶起来,道:“待完成此事,去了你四叔那边,去沿海看看。大秦也需要积蓄水力国力民力!商道虽末,若能兴国兴民,可以取用之!”

扶苏喜不自禁,道:“儿子记住了,待弘昼回,便与他一道前去!”

始皇点了点头,道:“准备准备去吧,多带一营,你已为太子,不可闪失!”

扶苏应了,匆匆的出了咸阳宫既刻就出发了。

李斯发了调兵令后,正准备回宫复命,却见始皇诏见,他便忙进了宫觐见。

“陛下,”李斯说了调兵之事,又道:“闻听陛下遣太子殿下去了前线,储君是国本,如何能冒险?!还请陛下三思诏回。”

“扶苏前去,非为兵,而为仁。可去。”始皇命他坐,又道:“太子虽是国本,民也是国本。二人得兼,天下可定!”

李斯倒是怔了一下,这才道:“既如此,臣便增派文臣前去辅佐。”

始皇点首,问李斯道:“爱卿以为,匈奴可伐否?”

“不可。”李斯是典型的秦人思想,道:“大兴民力而伐之,匈奴人不知礼,只可杀之,杀却不尽,一战之后几年,匈奴又起,徒劳无益也。而其地,不毛之地,得之更不能蓄地种植养民,极其无益也!”

始皇倒是笑了一下,以前的他也是典型的先秦思想,现在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了。这么一想,觉得扶苏去了大清学习,真的是整体的思想境界的拔高。

看的更深更远。

而李斯的思想在于,兴兵在于得地,或得俘。这是典型的春秋战国思想。商,周甚至以前,都是这样的。若是兴了大兵,得了那边的土地,也不会去守,更不会迁民去,因为真的太冷,而且无用,便只是弃地,守关。然后把人抓来斩首或是弄为奴隶。那个时候,经常就是这么干的。甚至更早以前,几大部落一起伐戎,然后得到的女人,奴隶,牛羊,都各部落分一分,比之牛羊也差不多。与财物观类似吧。

有种粗野的方式。

而李斯虽集百家之长,然而对关外这个事情上面,其实,都是一脉相承的。

始皇在想,李斯这人,现在比自己还保守哈,其实。

“陛下……”李斯蒙了,一时之间倒是有点不解加疑惑。他以为始皇大怒,非要伐匈奴,因此便以为始皇不高兴了。因为以前的始皇就是这样的,一看有人敢侵秦边,好啊,找死是吧,打,往死里打,打残了都不罢休这种。

始皇道:“朕觉得李卿还是要多学习啊,这样下去,跟不上扶苏的思路,可不好!”

李斯已是众家之长,难得的士人了,一时听了这话,真的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始皇,万料不到会听到这话,是没想到,也震惊。

始皇是嫌他落伍了吗?!

李斯呆滞了,要失宠了!

始皇心道,这李斯,若是能去大清学习学习,说不定,才能有更转变的效果,人的思想是很难改的,说服是说服不了的。

只有让他去经历,去亲眼看看,才会有真正脱胎换骨的效果。

而现在秦处于关口之上,就需要转型,转变思想。

李斯已是至贤至理之人,若是能成长更多,想必效应是完全不一样的。

始皇心道,大秦天下,光靠扶苏一人,扶苏也太累了。得有人能帮他。

而李斯就是最好的人。

雍正不是一直想要李斯吗?!不如丢过去看看?!

只是,扶苏,弘昼和李斯都走了的话,自己就得天天批奏折,相府之事,也得天天管着。始皇便觉得头疼。

但是好似不学习也不行啊,唔……一时倒难为起来。

“陛下……”李斯看始皇又思索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的话不合始皇心意,便按着心思,补充道:“……若要伐匈奴,只恐耗尽民力,此时,不宜也。”

“的确不是好时机,不过打还是要打的,”始皇道:“大秦之地,不容这些人犯。先治理好国家,再谈兵道。”

李斯松了一口气,道:“陛下圣明!”

不管打不打,现在不打就成,不然真的秦力不及了。

始皇坐了下来,道:“李卿以为,匈奴是野人?!”

李斯正色道:“然也,匈奴父母兄弟相杀而无人之礼,与野兽无异,不可教化,若战之,必要杀之,然杀之又不尽。一战之功不可定,过几十年,又复如是,与野人无异!”

先秦是真的看不起野人的。说匈奴是野人还算客气的。在秦人心中,他们真的就是野兽,这样去看待。

而真正的野人是什么呢,先秦一国中,分为邦,国,城,野。邦是国家,国,是都城,而城,则是小城市之类的城郭,一般都很小,作为城郭防御战事用。野,就是城以外的野地,所以庶民于野,庶民就是连国人都算不上了,而是野人。

这一种才叫野人,而匈奴在李斯这样的人思想里,连野人也是算不上的,直接就是野兽,无礼,残忍的那种生活方式。

关内之礼,其实也与野人无干。

秦统一以后,其实,野人这种黎庶小民,是连被举荐都没有可能的。庶民不知礼,而一般城里人,国里的人,才是真正的秦民。

甚至连这些人家里的奴仆,可能都比野人更有机会,只要有本事,也是能被举荐上来的。

因为只有城里人才有机会学习到礼仪之事,听到很多的教养之言,甚至有些贵富人家里,是有收藏的典藉的,他们代代相传,所以古时才会有所谓一家之言的意思。就是不外露,只自家子弟习得。因此出了贤人,才会成为一家之言。

然而野人是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的,他们连碰,连看,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懂这个,能被举荐上来呢?!

而兵士也是如此,兵者之家,也是代代相传的,就是兵户,或军户。

只有国人,城人,才能有当兵的资格。

这在古代,是绝对处于上升阶段最快的两种行业。

所以野人,在先秦,世世代代为野人,是黎庶。

始皇想了想,道:“朕欲行科举之道,上则贵族王侯,下则野人小庶民,甚至奴仆,皆可参举,让能者上来,通过考试的方式。”

李斯张大了嘴巴,前面是不是在说匈奴吗,怎么又跳到科举上去了?!

这,这……跳的也太快了!

李斯倒不是反对科举,而是心中突突的跳着一股危机感。始皇说他跟不上扶苏,现在他又觉得他好像也不太跟得上始皇的思路!

怎么办?!这样下去,是要被淘汰的啊。

以后科举兴起,只怕会有更多的人上来,到时贤能者至多,也不一定非要用自己。

学习,要学习,可是该怎么学?!

李斯紧张的不行了。

始皇看他没回应,便道:“李卿觉得呢?!”

李斯回过神来,忙道:“可行,此议,臣与太子已商议过流程,觉得可行。方此之时,天下正需此道以兴天下人心,也可为秦廷招得真正的勇与士人,增添助力,并且以此形成定规,秦人也更有一种仪式感,将来如水来渠,趋之若鹜。只是举荐之制,臣也以为不可废驰。有些贤人隐士,只恐并不会参与科考!”

“那便同行共用,”始皇笑道:“举荐,可考察才学品行。自可并行。一朝废驰也不妥当。待以后科举渐渐成熟,交给扶苏来决定废不废吧。”

“是!”李斯道:“天下兵不起,若行此政,小民必喜,秦人必兴!”

始皇道:“要加油啊。”

他拍了拍李斯的肩,弄的李斯怔了一下,加油?

加油是什么意思?!好像是鼓励之语,只是鼓励他还是鼓励这个制度,或是鼓励秦人?

李斯心里有点欣,有点喜,也有点疑惑和忧色,告退出来了。

这现在面圣的感觉,像是过山车一样。真的太迷惑了他。

弄的心里砰砰跳的,危机感几重。

李斯想起来太子印,便忙夺路出了宫,赶紧亲自去送与扶苏,但愿还能赶得上。

李斯走了,胡亥便来了,他瞅了一眼李斯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面圣呢。

始皇已经看见他了,跟个摸鱼的似的鬼鬼崇崇的样子,一点不大气,始皇对这个幼子是连生气都没兴趣了。知道了他这德性,也就放任的很。反正以后是个闲人,骂也骂不成器,只要不过份,随他高兴吧。

“进来!”始皇道。

胡亥吓了一大跳,回首看了一眼,见始皇正幽幽的看着自己呢,眼冒绿火似的,他腿就软了,跪下来道:“见过皇父!”

始皇转身进了正殿。

胡亥忙起来跟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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