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深情有疑(2/2)

西庆偷偷派来使者,跟沈顺和提出趁着这次机会联合攻打北漠,夺取和瓜分北漠在月兰的那片属地。

沈顺和便动了心思。

沈云琛则认为不妥,说可能是北漠的陷阱。一则从未听过吃树根会导致身体虚软无力的怪病,恐怕是诈;二则天气炎热异常,不利于出兵攻伐,将士们都是血肉之躯,也会被炎热的天气影响,这样战力非但不如往常,恐怕还会多出无谓的折损,而作为主动开战的一方,非但师出无名,大昱的百姓和将士们也会私下不满;三则西庆虽然与大昱签订了月兰之盟,但那只是权衡之计,这个盟约关系本来就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本质上两国还是对立的,西庆主动提出联合,焉知不是它与北漠一起联手的陷阱呢,毕竟之前已有先例了。

他分析得合情合理,谁知道沈顺和却铁了心一般,不但没有听进去,反而将他骂了一通,然后便下了命令,让卫国大将军崔坚领军出战,命沈宜越和沈世涟为左右将军,与西庆联合攻打北漠。

这实在太古怪了。

不仅沈云琛觉得古怪,连顾时欢都察觉出古怪了。

这时候与西庆联合出兵北漠绝对是一招烂棋,为什么沈顺和要一意孤行?就算执意要出兵,为什么把大权交给沈知远的舅舅崔坚手上?沈知远才死不久,不怕崔坚怀有异心,握权反叛吗?

难道沈顺和真的老糊涂了?

顾时欢心里直嘀咕,她看过的史书中,的确记载过不少皇帝年事已高后便会性情反常,自觉一生没有足够的功绩流传千古,便开始穷兵黩武,企图在死前做出一些可以载入史书为人称赞的事业来——

如果、如果真的联合西庆吞并了北漠在月兰那一片的土地,那么的确属于可以载入大昱史册的功绩,无论现世之人如何骂,在后世,他仍旧属于开疆扩土之君。

难道沈顺和便是打了这个主意?

可若是这样,也不必叫崔坚出兵啊,元大将军难道不比崔坚更能胜任?元大将军的兵力就在月兰一线,他却弃之不用,反而让元大将军将兵力铺开,作为后备防守,让崔坚带着自己的兵力千里迢迢赶去月兰,这安排实在怪异。

再者,如果沈顺和自觉自己时日无多,那么也该及早确立储君才对,这次也正好让储君也上战场树立树立威信——

等等!

顾时欢心里一惊,难道沈顺和心里的继承人,是沈世涟和沈宜越?

左右将军,又是皇子,不必冲在最前头,输了不用担主责,赢了可以树功绩……这样的话,意图也太明显了吧。

可是让崔坚当主帅,倒又像给皇孙沈承晔铺路似的。

说来说去,那沈云琛呢?

顾时欢顿时觉得心头酸酸的,她原本以为,沈顺和对沈云琛越来越重视了,那么应该也是将他纳入考量的,怎么会连一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他呢?

五哥沈宜越从来没表现过想要皇位的意图,而沈世涟,她从来不觉得他有哪里比沈云琛强,如果他们可以去,那么沈云琛怎么不行?

沈顺和还是那般偏心么……

顾时欢难过不已,她能想到的东西,沈云琛只怕想得更加深远。

“我其实最怕打仗了,刀剑无情,每次你上战场我都心惊肉跳的,还好这次父皇没有让你去,留在京城安心多了。”顾时欢笑着对下朝的沈云琛道。

一半是安慰,一半也是实话。

留在京城也好,她不想看到沈云琛身上再添新伤了。

至于沈顺和那么有眼无珠,就随他去吧。

她会永远陪在沈云琛身边,无论他准备做什么。

沈云琛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多话已经不需要从嘴里说出来,两人彼此都懂。

十日之后,大部队悄悄地从京城出发。

沈世涟没有去。

他前几天突然抱恙,整个人都下不来床。

沈平玉大喜,从被禁足的府里上了折子自荐,愿将功折罪,沈顺和便派他顶替沈世涟了。

沈云琛没有去争这个机会。

沈宜越来找他,也愿让出自己的机会给他,他仍没有要。

沈顺和如果要他去,一早就安排了,他既然不让他去,要么是真的明确地告诉他不要奢想太子之位,要么就是另有安排。

他留在京城,依旧每日上朝下朝,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又十日,大军赶至月兰,与西庆汇合,向北漠发动了突袭。

美丽又荒凉的月兰再度陷入“热闹”之中。

*****

事实证明,贸然做下的决定大多数时候都是错误的。

没过多久,月兰传来消息,由于沈平玉决策失误,导致他和沈宜越进了北漠的包围圈,生死不明。

西庆自然不会费心地为大昱找人,他们仍将重点放在了与北漠的战争中。而崔坚一边说着已派人全力搜寻,一边却一直没有沈平玉和沈宜越的消息,谁知道有没有尽力。

沈平玉死不足惜,但是沈宜越……

沈云琛立刻进宫向沈顺和请命去月兰搜寻两人的下落。

这一去,就没再回府,他带着一队轻骑,从皇宫直穿庆熙街,便出了城门。

顾时欢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出城很久了,而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一直在沈顺和身边护卫的元青。

他来到六皇子府,对顾时欢说:“这段时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顾时欢懵了:“谁的意思?”

元青道:“云兄提出来的,皇上恩准了。”

顾时欢大惑不解。

一切都太突然了。

其实在得知沈宜越失踪的消息后,她就知道沈云琛势必要去搜寻五哥的下落的,所以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亲自送沈云琛上了进宫的马车,而后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等沈云琛得了沈顺和的允许,便跟他一起去月兰。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走得那么急。

连回府一趟的时间都没有么?

或许,是有不想带她去犯险的意思在?

既然这样,说明沈云琛觉得将她留在京城才是安全的,那么,又为何特意拜托元青来保护她?

好像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什么,而她却被瞒在鼓里似的。

她忙问元青是什么缘故。

可是元青只是摇头:“我实在也不知。只是云兄特意叮嘱,让你务必小心四皇子。”

四皇子?沈世涟?

顾时欢灵光一闪,是了,现在留在京城的皇子,只有沈世涟了……

所谓的突然抱恙,谁都知道是个谎言,只是先前不知道他留在京城,到底是为何逃避上战场,还是别有所图,现在看沈云琛的意思,应该是后者……

那这个时候,应该保护沈顺和才更重要吧?

元青道:“宫里都部署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且等着云兄回来吧。”

顾时欢这时候也不知道沈顺和、沈云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只好按下所有疑惑,安排元青在府里住下,安心地等沈云琛平安回来。

*****

半个月后。

顾时欢刚刚起床,秋霜侍候她正准备梳洗,白姨娘和顾时心面色凝重地过来了。

顾时欢有些奇怪,忙让坐:“姨娘有什么急事吗?”

平日里她们都是一起吃早膳的,所以等会儿就能见到,如果不是急事,白姨娘不会这么一大早来找她的。

白姨娘皱着眉,叹息了一声:“时欢,老太太病重,大夫说……只这两日了。”

她们母子搬进来后,只带了冬雾一个丫鬟过来,此后不再与顾府那边通消息,因此便不知道这个夏天老太太一直缠绵病榻之事。直到今天早上,冬雾突然向她们跪下,说了春水托她传达老太太病重之事,她们这才知道。

若不是老太太真的时日无多,顾时初又怎会舍下面子叫她的丫鬟来求人通禀。

想来是真的了。

老太太那边的意思是,希望她们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但是白姨娘知道顾时欢已经彻底厌弃顾府和顾府之人,她也不想再用亲情逼迫顾时欢,因此这次过来,并没有提老太太的意思,只说:“老太太病重,我和心儿于情于理是要去送她最后一程的,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你有什么话,姨娘替你带过去便是了。”

顾时欢沉默。

顾老夫人……

那个看起来慈祥却偏心偏爱顾时初的老太太,那个在全府都被命令叫她“喜喜”却说“谁都是母亲心里的娇娇”的老太太,那个误会了她娘却只是叹息连一句抱歉都拉不下脸的老太太……

那个,她应该称之为祖母的老太太。

她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回想这么多年,她们之间淡薄的祖孙之情似乎不值得她再去探望,但是若是最后一面都不去,又显得太过冷漠。

顾时欢冷冷嗤笑:“你如果真的爱我娘,就不会怀疑她,让她忍受冤屈含恨而终了,再来说什么都迟了。”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去前厅找等着她的众人。

既探望了老太太,也该回去了。

当天晚上,顾时欢把老太太给的玉镯珍重地收好,然后一个人在后院角落里给顾时彩烧纸,低声地与她道歉。

当年,她气上心头,加上有证据是顾时彩偷了她的书,她便以为,也是顾时彩动了自己的玉,哪怕顾时彩不断说着“我没有”,她也只当是狡辩了。

若没有那次的事,她与顾时彩的关系应当不会那么快就那般糟糕吧?

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起身的时候,她狠狠地擦了一把脸。

正准备去歇息了,仆人来报,说从顾府传来消息,顾老夫人驾鹤西归了。

她站在那里,脑内一时嗡嗡作响。

几天之后的丧礼上,顾时欢最后一次以顾家人的身份出席。

当丧礼结束,她走出顾府再回望,便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个顾府,与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无关了。

*****

老太太的丧礼过后没多久,顾时光夫妇便辞别了。

而距离沈云琛前去月兰,已经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中,音讯全无。

终于有一天,她等来了沈云琛,而他却是被抬着入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