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虚功假恶(2/2)

封龙飙大笑一声,抓起一只酒壶“咕咚咚”一气灌了下去。

酒壮熊人胆。

这话果然不错,封龙飙好像气壮了一些。

三壶酒落肚。大国舅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那一幕幕金戈铁马的厮杀,何等威风,何等英勇。”

封龙飙放下酒壶,耸起眉峰,朗笑道:“是的。三年来,我天朝神兵戍边抗敌,斩获无数,直杀得敌军大败,望风而逃。”

大舅笑道:“你是不是亲入敌营,斩得敌酋,打马而归?”

封龙飙道:“正是,那夜风沙狂啸,圆月当空。我他妈的冲进敌营,敌将简直是个熊包,让我一拳打倒,不!敌将凶得像奶奶个黑煞,见我袭来,拔刀相还,我俩大战三百个回合,我让他砍掉砍掉八根汗毛,才勉强斩下了他的头颅。”“万死不辞,真乃天朝之栋梁也!”

封龙飙觉得,自己说谎话的本领实在太高,高得有点“奶奶个熊卵”

望着国舅们认真的样子,他觉得很可悲。

三国舅问道:“你不害怕?”

封龙飙道:“我这一辈子就没害怕过。”大国舅道:“龙元帅,京中人心不古,难免有鸡肠狗肚之人忌妒元帅荣耀,你可时时把这些惊险战况记牢,也好镇压邪气。”

封龙飙道:“京中有邪气?”

大国舅道:“有。”(drzhao扫校)

封龙飙道:“我怎么看不见?”

二国舅道:“我们会指点于你。这是一份小人名录,你可拿去参详,应付时心里也好有数。”

封龙飙道:“谢国舅爷关照。“

大国舅笑道:“我们只顾说话了,本府还有龙元帅的旧日朋友,等着亲热呢。”

封龙飙道:“这里?”

大国舅道:“你不信?”

封龙飙不能不信,因为国舅府晏乐厅的大门已经敞开。

门一开,封龙飙就认出一个朋友。

一个日很熟的朋友。

这位国舅府的上宾,封龙飙的旧友,赫然竟光大名鼎鼎的天机老祖。

与天偷老祖、天相老祖合称六手三绝的天机老祖。

宴乐厅里很热闹。

天机老祖一双眼睛盯住酒壶,冲过去抱住便喝,一边喝,一边哈哈大笑,胡子衣襟上斑斑点点,酒渍片片。

可是,他抬头看见封龙飙的时候,却把酒壶扔下了,眼睛比方才睁得还要大。

天机老祖叫道:“好小子,竟然是你,想不到你竟然混到国舅府来了,天意使然,让你又撞在我手里,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偏来。”

封龙飙依然大马金刀的坐着,眉毛都没有抖一下。

他是元帅,皇封二品元帅,人敌营斩酋颅尚且不惧,他还能怕什么。

大国舅道:“你们好像不是朋友。”

天机老祖道:“就算天下的人都死绝了,宁肯和狗和狼去交朋友,我也不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大国舅道:“你们有仇?”

天机老祖吼道:“国舅,你先把他剁个七、八十块,我再告诉你。”

大国舅笑道:“你先说。”

天机老祖道:“那就太迟了,你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他愤怒得老脸紫红,看样子如果不是惧怕的话,早就扑上去把封龙飙撕得粉碎了。

“砰”地一声,天机老祖把面前的酒壶摔了个粉碎,还狠狠地踩了两脚。

封龙飙坐在那里,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天机老祖道:“我以为他很聪明,其实却笨得厉害,笨得可以送掉自己的命。”

二国舅道:“为什么?”

天机老祖道:“跑到国舅府来撒野,无异飞蛾投火,自取灭亡,还不笨吗?”

二国舅道:“过去他很野?”

天机老祖道:“你知道他过去是什么人了。”

二国舅道:“不知道。”

天机老祖道:“他是个恶魔,十足的恶魔,他曾经一口气杀过二十七个。”

国舅道:“为什么?”

天机老祖道:“为了几块金子。人家和他赌金子,他答应了,要在一个照面杀死二十个人,结兴他就拨出剑来,连过路的人都杀了。图财害命,让人发指啊。”

三国舅忽然觉得很有意思,问道:“你一口气杀过二十七个人?”

封龙飙道:“不对!”

三国舅道:“怎么不对?”

封龙飙道:“是二十五个人,另外两个是自己吓死的,我根本没有出手。”

大国舅道:“他还做过什么?”

天机老祖道:“多了,多了,磐竹难书。为了一个婊子的钱,他烧过一座妓院;为了一个恶棍的宝石,他烧过一片酒楼;为了二个老财的元宝,他杀了一位农夫的全家。就是老夫”

天机老祖很不愿说出来。

大国舅道:“你又怎样?”

大机老祖恨得一顿脚,道:“有人出十万两银子,要买老夫项上人头,他竟然连破十道机关,闯进老夫蜗居,咔嚓一声惭向老夫的脖子。”天机老祖仿佛很冷,抖战着撕开脖领,那里印着一条长长的疤痕,像蛇一样扭动着。天机老祖道:“若不是老夫见机快,赶快趴下装死,嘿嘿,恐怕难有今日。”

大国舅道:“真的?”

封龙飙道:“假的!”

大国舅道:“哦?”封龙飙道:“在下杀人,信誉很高,焉有不死之理!那样岂不砸了招牌。”

大国舅道:“很对。”

天机老祖道:“不对!你这一次失手,简直是丢脸至极,怎肯自己承认。要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小麻雀斗不过老家禽。老夫就是要让你丢脸,丢脸至极。”

大本国舅笑道:“你不要逼他太急。”

天机老祖道:“他也会急?不会。唯一让他能够急的,是银子,是金子,是钱,他从来不会免费杀人。”封龙飙:“在下有时也会例外。”

天机老祖大骇,道:“他混入国舅府,显然没安好心。这里金、银、珠、玉这么多,说不定小贼就是冲这个来的。国舅,快杀了他。”

封龙飙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摸着腰间的剑,那柄十八星魔剑。

大国舅忽然问道:“你从不免费杀人,是不是不杀人就不要银子?”

封龙飙笑道:“无此规矩,银子多多益善。”

大国舅道:“我这里银子是不是很多?”

封龙飙道:“是。”

大国舅道:“这些银子是不是都很纯?”

封龙飙道:“都是官银。”

大国舅道:“你随便拿好了。”

封龙飙道:“在下好像已经没有这个兴趣了。”

天机老祖讶然道:“狗能改了吃屎?”

封龙飙道:“如今我自己的银子都没处可放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天机老祖道:“你近来好像很发财?”

封龙飙道:“是的。”

天机老祖道:“你做什么买卖?”

封龙飙道:“做官。做朝廷的大官。”

天机老祖道:“这的是个很发财的买卖,天下再没有比做官的利更大的了。”

封龙飙大笑。

天机老祖道:“这下我放心了。”

封龙飙道:“放什么心?”

天机老祖:“再不会有人为了十万两银子,在我的脖子上砍上一刀了。”

国舅们一齐哈哈大笑。

和天机老祖还碰杯的刹那间,二人悄悄地一笑。

天机老祖不但机关埋伏造得巧,谎话也造得巧,巧得不能再巧。

封龙飙的戏演得不错,人家讲自己的故事,自己从来不知道,居然毫不难为情。

好朋友,贵在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雪中送来的炭,暖得是人心,花费不多,却很少有人送。

天机老祖送来的是炭,窗外也正下着雪。

封龙飙感到了朋友的温暖。(drzhao扫校)

这是一间很讲究的驿馆。

封龙飙就住在里面,敕建元帅府正在兴建,这里是他的临时驻所,他觉得很乱。

不是驿馆乱,是京中那些各部大臣送来的贵重礼品乱,乱得到处乱滚。

封龙飙少年得志,做到二品元帅,且又是灸手可热的国舅府举荐,附炎趋势之人的当然不少。元帅府的规矩是,来者不拒。这样做,正是元帅的一贯作风。

封龙飙坐在很好的一张椅子上,显得很高兴。

因为,宫怜怜就坐在他的对面。

封龙飘望着宫怜怜,道:“过去我问过没问过你的身世?”

宫怜怜道:“没有。”

封龙飙道:“你知道为什么?”

宫怜怜道:“为什么?”

封龙飙道:“朋友在于知己,而不在于身世。身世好的人,不一定是好朋友。”

宫怜怜道:“现在呢?”

封龙飙笑笑道:“很想知道。”

宫怜怜道:“为什么?”

封龙飙道:“因为,我可以不知道朋友的身世,却不能不知道泰山老大人是谁。”

宫怜怜道:“我有没有说过我的身世?”

封龙飙道:“好像没有。”

宫怜怜道:“因为不能说。”

封龙飙道:“现在呢?”

宫怜怜道:“现在不同了,过去我们是朋友,现在是朋友加夫妻,如果姑爷不知道老丈人是谁,便娶了人家的姑娘,应该是一件失礼的事情。”

封龙飙道:“失礼得有点不可饶恕。”

宫怜怜道:“你更衣吧。”

封龙飙道:“更衣?难道这套元帅眼,还会辱没了门楣。”

宫怜怜笑道:“米粒之珠,能有多大的光辉。”

封龙飙道:“你家门槛很高?”

宫怜怜道:“九重天上。”

封龙飙道:“院子很深?”宫怜怜道:“候门深似海,何况我家。”

她的二叔是亲王,她的父亲是亲王。亲王府当然比海更深。

封龙飙道:“换什么装?”

道:“女装!”

封龙飙吃惊了,张大了嘴巴。

宫怜怜道:“是女装,我的侍女的装束。”

封龙飙觉得很好玩。宫怜怜曾经女扮男装跑进封龙山庄。今天,又是他男扮女装,跑进亲王府。

不知道那位亲王老泰山忽见姑娘领进个女郡马来,会是什么样子。

四位旗牌,也就是十八中的四姐妹一齐动手,为们更衣梳妆,涂脂抹粉。

封龙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很开心。

燕飞飞和他一般装束,发髻高挽,珠翠满头,一人一盏宫灯。

宫怜怜比他们更复杂多了,珠花风簪,龙裙风袄,一副大家气派。

封龙飙对自己很满意,居然很像个丫头。

燕飞飞、宫怜怜也喜得抿着嘴笑。

三乘小娇。

从另外一个什么地方钻出来。

夜色中,匆匆向一道很高的墙走去。

进神武门,人御花园,门口的御林军刚要盘问,当先小轿里递出一件什么,御林军便跪倒了磕头。

封龙飙从娇帘的缝隙中往外看,他虽然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却感觉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皇宫。

紫禁城。

宫怜怜的家在皇宫里?

她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亲王?能住在皇宫的亲王好像不多见。

这时已经将近三更,雪光下甚为明朗,御花园中山石玲珑,古柏苍翠,亭台楼阁,绣栋雕栏,在假山树林之间隐隐浮现。

小娇在一个铜钉红门前停下,宫怜怜打发走娇子,示意翻墙。

宫娥已经点亮了蜡烛,送上果品点心,然后又小心地退了下去。

封龙飙道:“妹妹,你是公主?”

宫怜怜笑道:“正是。本朝长公主怜怜,叩见二品元帅。”

燕飞飞也笑道:“草民叩见公主千岁!千千岁!”

宫怜怜笑做一团。

封龙飙道:“我那泰山岳父,原来是当朝天子,哎呀!本驸马爷方才知道。”

看着封龙飙做作认真的样子,燕飞飞、宫怜怜又是一阵大笑。

封龙飙道:“那么,我的岳母老大人呢,该是正宫皇后娘娘千岁了吧?”

话音甫落,宫怜怜收住笑容,眼睛里滚出泪来。

封龙飙、燕飞飞齐叫:“妹妹,你!”

宫怜冷捧过一幅绣像,道:“这便是母后。”

怎么?皇后仙逝了?

宫怜怜垂泪道:“母后本是本宫皇后,因皇太后作崇,强迫父皇贬入冷宫,册封她的侄女为皇后,母后啊,可怜你深宫寂寞,一十三年啊。”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呜呜大哭起来。

封龙飙、燕飞飞也觉心头酸楚,那燕飞飞已扑籁籁落下泪来。

紫陌金门。

独坐冷月里。

落残红,雪花中。

良久,宫怜怜止住悲声,道:“母后可怜,父皇亦是如此。国家大事全要唯新皇后和国舅们的脸色行事,终日长吁短叹,虽则暗中积蓄力量,但不知能否成功。”

说罢,神色一片黯然。

正在悲戚之中,忽然封龙飙身形一跃,在窗台上一点,已似箭一般窜射出去。

他听听到了一点响动。

不是宫娥的响动,而是江湖人落地的那种细微之声。

院中,假山石下,半张人脸晃即没。

封龙飙负手而立,道:“朋友,欢迎光临。”

假山石下的人知道藏不住了,一跃而起,向封龙飙袭来。

封龙飙朝他们笑笑。

果然,这两个人收住了脚步,持刀护住身体,低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给大爷滚开。”

封龙飙笑容不改,道:“这里好像是我住的地方。”

那两个人道:“你是那个长公主的什么人?”

封龙飙道:“贴身宫女。”

两个人一听是公主的宫女,又见他文文弱弱,随道:“记住,明年今天是你的忌日。”

“慢着!”封龙飙道:“江湖上杀人,好像要说句洗净了脖子等死。我的脖子虽然不脏,但是,却有三天没洗了,二位是不是容我洗一洗,不要脏了二位的刀。”

两个人一怔:“一个宫娥,恁地这大胆,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喝道:“洗净也是死。

不洗也是死,死了再洗吧。”

封龙飙道:“你们今天非得杀了我?”

两人道:“岂只是你,就连长公主那小贱人也一起销帐。”

封龙飙道:“能不能商量商量,比方说用银子买条命什么的。”

两人道:“非杀不可。”

封龙飙道:“我能不能还手?”

两人道:“只要你有这分本事。”

两人已经架刀,立好门户,等着这个胆大的小宫娥来送死。

封龙飙道:“你们一人一把刀,我没有,两个大男人,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吧。”

两人道:“你可以找一把。”

封龙飙道:“长公主宫中没有。”

两人道:“那你就死得更快些。”

封龙飙道:“两位手中的刀可否借来一用?”

两人怒道:“放屁!”

“屁”字还没落地,封龙飙的身形已经弹起,两个人非但没有招架的机会,而且连对方的出手都没有看清楚。

两个人每人身中四十九刀,刀刀扎在胸前穴位上,不浅不深,不偏不斜,大小一致,排列有序。

他们根本不信。

不信有人会有这么快的身手。但是,事实却又是事实,不容不信。

他们的心在往下掉。

一人道:“大哥,我看咱们栽了。”

一人道:“栽得很惨。”

一人道:“国舅不是说长公主的武功不高么?”

一人道:“骗猪斗虎。”

一人道:“一千两银子你还要么?”

一人道:“恐怕连老本都赔光了。”

一人道:“可惜!”

一人道:“实在可惜!”

封龙飙明白了,这是两个职业杀手,为了银子,到这里来的。

封龙飙道:“朋友,还有什么话要说。”

二人道:“有一句话。千万不要相信大奸大恶之人的话。”

一人道:“挣银子越多越好,可是,有的银子却不能挣,希望你转告我们的朋友。”

封龙飙道:“你们想我会转告吗?”

两人叹道:“你不会。”

封龙飙道:“因为用不着。你们可以自己去说给他们听。”

两人道:“我们?”

封龙飙道:“是的。”伸手拍开二人穴道,取出金疮药给他们敷上。

两人愕然。

封龙飙道:“朋友,挣银子亦有道,不要伤天害理,为人不耻。”

两个人在出汗,越是心冷的人,越爱冒汗。越想要镇静,汗反而越多。

两人咬咬牙,道:“朋友,我们从此悔过。”

封龙飙很满意,笑道:“但愿二位前程似锦,请!请进屋待茶。”

两人道:“不敢叨扰恩公尊姓大名?”

封龙飙道:“绿水常流,青山不改。”

两人心悦诚服道:“如此,告辞了,后会有期。”

封龙飙道:“好走,恕不远送。”

身后是燕飞飞、宫怜怜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