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血溅响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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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公子。

不是平原君,平原君广结食客,生性豁达,文韬武略;奇谋在胸。手下有弹铗怨鱼之士,破锥自荐之才,鸡鸣狗盗之徒,一曲“围魏救赵”千古绝响。

亦不是卢生。卢生一枕黄粱,高官得坐,骏马任骑,呼奴唤婢,出将人相,享尽鼎食玉馔之福,极尽穷奢豪华之乐,只是黄粱熟后,大梦方醒,留得警人之举。

此邯郸公子,乃当今之邯郸公子。

广结食客,多养死士,手下亡命之徒颇多、四海恶。棍,闻风来投。高官虽无,骏马却不少,纳福养颐,却不在梦中。

邯郸公子之名,有口皆碑。

傍晚的时候,家家炊炒,饭馆里也好生兴隆。回车巷里飘满了驴肉的香气。

回车巷就是当年蔺相如礼让廉颇,将相和睦和那条巷子。

驴肉是正宗大名薰驴肉,在邯郸一带下馆子,如果不吃驴肉,就像大姑娘上街不穿衣服一样荒唐。

吃驴肉,当然是去“槐茂斋”

槐茂斋的驴肉,是用一锅据说是始皇帝赢政的父亲在邯郸做人质时,由吕不韦引着来此吃过的那锅老汤煮出来的。

槐茂带就是回车巷的第十七家饭馆,往里是一堵墙,堵住了这条死胡同。

肉好不怕巷子深。

槐茂斋几个大字,很自信地站在门匾上。香味像一条绳子,不断地把一串串食客牵到这里来,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换成香喷喷的驴肉。

槐茂店的掌柜,是个肥嘟噜的矮胖子,朱来,人们都喊他老朱。

老朱脾气好,软绵和气。

如果你不认识这位老朱,会有人给你介绍。老朱是本地人,曾经在御膳房当差,一个月二百两银子,皇帝,皇后、太子、公主的赏赐不算。

老朱忘不了乡亲,才由国舅说情、皇帝恩准。回来接管了这个槐茂斋。槐茂斋的生意不错,三十张桌子,天天座无虚席。

不过,每天的第一锅驴肉、照例要送往插箭岭下照眉池边的国舅府中。

这里也有国舅?国舅就是大名鼎鼎的邯郸公子。此人原是南关的一个市并无赖,溜门撬锁趴窗缝样样都通,正家的鸡鸣狗盗之徒。有一年被官府捉住,差苦役进京,不知怎地和三国舅拜了把子。拿着国舅的印信文书,回邯郸叱五喝六,盖了座国舅府,做起当朝四国舅来了。

国舅爱吃驴肉。

国舅府的人都爱吃驴肉。

陈癞子就坐在一副桌子上大吃大嚼,不但有驴肉,还有驴肠、驴肝、驴空心什么的,喝一口“嘀溜酒”吃一口肉,眼珠子始终向上翻着。

国舅府的人都是这般模样。

特别是出了国舅府,就是天上老鸦拉尿,掉到嘴里,也不往下看。

陈癞子练的是铁头功,据说脑袋上头发越少,功力越深。

陈癞子从小没有一根头发。

看见头上有头发的人,陈癞子就敢发横,见了头发少的人,陈癫子就要玩命。

那年,从外地来了个秃子,稀稀落落地几根头发,惹恼了这位陈大爷——国舅府的三等护院,硬把人家从楼上扯到楼下,一头撞去,把秃子的脑袋撞了个稀烂。

以后,凡来槐茂斋的老者,都戴帽子。

陈癞子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头子,头上头发多,居然没戴帽子。手里拿着一管竹杆铜包头的“一口香”烟袋。另一个是个瘦猴一样的跛子,吃得满脸流油,通身大汗。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位公子,带着好像两个书童样的小孩。

他脸色黄黑,一部虬髯,微笑中含着一股杀气察看满座食客,便向陈癞子那桌走去。

只有陈癞子那桌还有空位子。

朱掌柜慌忙伸手拦住:“客爷,请稍等。”

公子一指,笑道:“这里不是空位子?”

朱掌柜赔笑,道:“是。但这三位爷是国舅府的上差,不喜人打扰。”

公子道:“国舅府的人吃饭给双份银子?”

笑话!国舅府的人吃什么都是官吃,从来不给钱,哪会有双份。

朱掌柜忙道:“银子不银子是小事,交个朋友嘛。”

公子笑笑,道:“国舅府的朋友,我交了。”说罢,推开朱掌柜,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随手一拍桌子,喊道:“店家,先来五斤驴肉,十斤好酒。”挺胸扬眉,比那三位护院还神气。

陈癞子眼一红,脸上横肉绷紧,叫道:“个子,你找死?”

公于笑道:“找肉吃。”

跛子跳起来,从盘子里抓出一块热驴肉,用“大力开碑手”向公子脸上摔去,叫道:

“吃个鸟肉。”

公子伸指一点,驴肉又回到原来的盘子里,笑道:“在下从不与狗争食。”

瘦猴一声冷哼,一招“猿猴献桃”把手中的酒杯向公子撞去。

公子长袖一掷,轻飘飘地,说道:“不要这般猴急。”瘦猴的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跟随公子进来的两个书童,没说一句话,此时,却连连拍掌,叫道:“快了!快了!”

陈癞子吼道:“快你娘个”下面那个字还投说出来。便抓耳搔腮地跳起来。

跛子和瘦猴也忽然坐不住了。那从来不肯往下看的眼珠子,几乎快挤出来砸到脚面上来。

“妈呀!咬死我了。”陈癞子一声大叫。

两个书童哈哈笑了起来:.“大家快看,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秃子准是八辈子没洗澡,从娘胎里带来了这么多宝贝。”

满楼的食客被吸引过来,上目一看,不由得哄堂大笑。国舅府的三位真是真是

那个,怎么有这么许多。

陈癞子疯了一样,把个大巴掌向头上、身上乱拍乱打。

公子笑道:“三位,说了几句不是人的话,趴在地上碰个头,也就算了,何必如此自责。”

还是瘦猴先明白过来,叫道:“陈爷,跛爷,是这几个野种搞得鬼。”

陈癞子回过味来,怒道:“太岁头上哎呀动土,收拾了他。”

跛子的骨节一阵“咯咯”作响,大手一抡,向公子拍去,叫道:“小于,去吧。”把公于震得向窗口飞去。

满楼之人发出一声惊叫:“啊!”

“啊”字未落,人们又喝道:“好!”只见那公子连人带椅子飞到窗口。又轻飘飘地飞了回来,刚才怎么坐着,现在仍旧怎么坐着,脸上的笑意更盛。

瘦猴一见,纵身上桌,施出猴拳中的狠招,向公子打去。

公子点指一弹,瘦猴从桌子上滚子下去,盘子、碟子倾翻,连汤带肉弄了一身,嘴里叫道:“疼死我了,哎呀胳膊折了腿也断了哎哟!”

陈癞子一见,运气贯顶,一个光贲贲的光头大出了一圈,由白变青,由青变黑“咚”

的一声,向公子胸口撞去。

公子身形一闪,连站也没有站起,用手朝陈癞子手臂上一拍,陈癞子箭一样向楼外射去。

“篷!”跌在巷子里,把青石板巷子砸了个尺许大坑,蹬了几下腿,死了。

公子回头笑道:“店家,上菜。”

跛子和瘦猴三十六计走为上,连滚带爬,跛子背瘦猴,下了楼去,好远才站住,喊道:

“小于,你等着。”

公子一笑。

朱掌柜忙走过来,道:“公子爷,你你闯大祸了,快”

公子道:“快上菜吧。”经过这么一闹,槐茂斋的食客们一个个悄悄地走了。只剩下公子和两个书童,还有另外一桌上的两个壮汉。

公子和两个书童,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嘴里还赞着:“名不虚传。”

过了半个时辰,从学桥上走来一队人马,吹吹打打,鞭炮齐鸣,队伍后面一顶八抬大轿,走向槐茂斋。

执事牌上写着:国舅府。

领先一人正是跛子,他一跛一跛的腿小心地迈着,尽力装出很高兴的样子。

瘦猴让两个人架住,不知为什么,脸上也挤着笑容。

他们很不喜欢做出这个样子。

但是,他们必须做出这个样子,而且做得很好。

这就叫奴才。

吹打的卖力吹打。

放炮的拼命放炮。

几个壮汉扛过一卷红毡,从回车巷的石板地上,一直铺到槐茂斋那位大吃驴肉的公于的脚下。

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很讲究的,很气派的人,走到公子脚下跪下。

跟来的国舅府的人全都跪下。

朱掌柜吓得两腿一软,也贴着桌子跪了下来。

当先老者朗声说道:“国舅府总管黄三奉国舅差,恭请公子人府。”

朱掌柜吓呆了,这位公子莫非是王爷公卿不成?大名府尹来了,国舅府也不会这般礼请。

公子一掸长衫,说道:“带路。”

坐上大轿,悠然而去。

巷口一片议论。

“听说这位公子打了国舅府的三条狗,看他们还敢不敢作威作福;”

“国舅府的人挨了打,怎么还派来八抬大轿,八成是一伙的。”

“咳!又要遭殃了。”

槐茂斋里的那两个汉子,替公子结了帐,走了。

轿子落地。

人头落地;鲜血喷红了轿帘。

跛子和瘦猴明白了,再也吃不上驴肉了。

四国舅的祖上原本做过侍郎。老侍郎鼠目獐脸,驼腰鹰背,因做了侍郎,被算命先生说成大富大贵之相。

这位四国舅倒是纯种,长得也这般大富大贵,比老侍郎还富贵。

老侍郎、老侍郎的儿子、儿子的儿子都没有生下女儿,儿子的孙子是根独苗,偏偏做了国舅,能不是大富大贵。

大厅里悬灯结彩,水陆全珍。

公子一迈进大厅的时候,国舅就携手揽腕迎了上去,亲亲热热拉着往里走,像个老朋友似的。

两廊动乐,厅上起舞。

酒过三巡,莱过五味。

国舅一举杯子,道:“公子,满饮此杯。”

公子一拱手,道:“客气。”

国舅道:“公子好身手。”

公子道:“杀鸡屠狗之技,何足道哉。”

国舅道:“公子尊称。”

公子道:“在下龙风。”国舅道:“我就不客气了,占个先,喊你声老弟了。”

公子道:“岂敢高攀。”

国舅道:“老弟何处高就?”

公子道:“四海为家。”

国舅道:“愚兄府上,正需高人,贤弟可愿就任总武师之职?”

公子道:“哦?”国舅道:“总领护院人马,训练一干家丁,与愚兄同掌府第。”龙风公子道:“国舅不怕我谋财害命?”

国舅举杯大笑,道:“本国舅承继古君子之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府中死士云集,正需要贤弟调教,何出此言。”

龙风道:”如此,小弟就虚占了。”

“哈哈哈哈”酒逢知己。

干杯不醉。

龙风总武师喝得兴起,叫道:“国舅,府中武师家丁何在?”

国舅笑道:“贤弟果然性情中人。”

国舅一摆手,厅上众人一齐跪倒:“参见总武师!”

龙风道“就这么多。”

国舅拈须不语。

有人捧上一本花名册,龙风接册在手,略一翻看,便沉下脸来,喝道:“黑白二将?”

人群中走出两名中年汉子,叉手而立。

“黑道神黑刚参见!”

“白日鬼白彦参见!”

“五方使何在?”

“东方使木震!”

“西方使金兑!”

“南方使人离!”

“北方使水坎!”

“中央使土合!”

一路点下去,龙风心中暗暗吃惊,一个混充国舅府,竟然有五百兵丁,编排有序,个个都是有两下子的江湖人士。这个国舅府大有来头。

龙风点罢,向国舅道:“本府果然藏龙卧虎之地。”

国舅得意地大笑。

龙风又把目光转向黑道神、白日鬼,说道:“府中以哪位功夫最好?”

黑、白二将答道:“不才虽愚,却是我等二人。”

龙风一笑,说道:“国舅,今天乃本府大喜之日,就让他们舞剑助兴如何?”

不等国舅发话,厅中一片叫声:“好啊!”他们不是喊一“好”大半是起哄。这个打了陈癫子的什么总武师,一进府寸功未立,便让国舅爷封为总武师。看这小于细皮嫩肉,不会有什么真本领,正好教训教训他,让他摔个折胳膊断腿,趁早滚蛋。

二将、五使、八绝、十枭年纪从三十到五十不等,有人摇着锤,有人举着剑,也有人叽哩呱啦地玩弄着暗器,甚至还有的用手搓着胳膊上的泥。

每双眼睛都是一样的目光。

似笑非笑,一百个瞧不起。

龙风总武师斜眼一瞥,至少有十对眼睛是向上翻着的。

翻得最白,最合乎国舅府标准的是黑、白二将。

国舅府,当然都是横茬,随随便便在这里混是不行的。国舅好像没看出来,笑道:“既然如此,贤弟何不教他们几招,也让愚兄一饱眼福。”

龙风正色道:“兵刃相搏,不死即伤。虽然自家过招,小弟可不愿身上多出几张嘴来。”

“嗡!”厅中一片笑声,笑得很有味道。

龙风也在笑。

随手一指身边的两个书童,道:“我这两个童儿,曾跟我学了三五招拳脚兵刃,就让他俩陪各位武师玩玩好了。”

厅中的人们笑得更凶了:“豆芽菜,也能上席?剁了小的,再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两个书童走过来;道:“公子。我怕。”

怕!羊迫老虎,不怕才叫邪门。

龙风道:“怕什么?”

两个书童道:“怕万一失手,打死了十个八个的,国舅让我们赔。”

国舅忙道:“不赔!不赔!”

两个书童道:“真的?撒谎是小狗。”

国舅哭笑不得,道:“自然算数。”

黑、白二将早巳忍耐不住,掣出兵刃,跳人厅中央。叫道:“我们哥俩陪两位小公子玩玩!”二条丧门槊。

一柄五虎叉。

拧得呼呼带风,哗啦乱响。

龙风道:“国舅,这两个小童习武不久,没有兵刃。本府可有多余的,赏他们两件?”

国舅道:“需用什么样兵刃。”

二小道:“随国舅赏赐。”

兵刃拿上来了,是两把短匕首,短得不能再短的匕首。刃口好像还没开过。

没开过口子的兵刃如何交手?就算开过口子,两把尺长匕首,迎战两种重兵器,不是要好看吗?正是要好看,国舅府的人才选了这么件兵刃。

黑道神的丧门槊曾经一槊打死过一头熊。

白日鬼的五虎叉一叉叉死过一头豹。

龙风不知道。

二小不知道。

国舅府的人全知道。

这两个小书童,似乎对兵刃很满意,捧着匕首,像棒着宝贝似的。

二小蹦跳着、笑着,一个“轮碌猫”滚到厅中央,站在二将面前。

二小道:“喂!你们两个黑呀白的,我们分不清,反正有句话要说清楚,一会儿打疼了,可不许哭。谁哭不给谁吃烧饼。”

黑道神气得暴叫:“小鬼,我打烂你的屁股,看你哭不哭。”

白日鬼也喝道:“我敲掉你满嘴的牙,看你还吃不吃烧饼。”

二小一笑,道:“你真想打?”

黑道神道:“我从来不玩假的。”

二小道:“好,我就让你们先打,我师父说,武林规矩,小不欺大。见了大辈要先让招。”

二将哪里还受得了,槊、叉齐举,恶狠狠地朝二小头上砸来。

二小的刀还没捏好,槊、叉便压在头上。二小“哎呀”一声,四只手乱抓,分别抓住了叉头取槊杆。嘴里还嚷着:“没喊一二就开始,不算!不算!”

众武师欢呼雷动。

“好槊法!”

“好神力!”

“够劲!”

“够味!”

“拍肉饼!”

“砸烂蒜!”

“黑兄,别便宜了这小崽子!”

“悠起来,摔它个粉碎。”

黑道神、白日鬼好不得意,听着吆喝,眉毛尖上都透出英雄光彩。槊、叉上挑,两个小童风筝般地飞了起来,吊在头上打秋千。众武师又是一片喝彩。

黑、白二将得意非凡,拉马步,蹲后腿,拧大腰,运真力,双臂一抢,带着风声呼呼转了起来,想争取更多的喝彩声。

一圈,二圈,三圈。

六、七十圈过去了,两人的头上冒起了大汗,马步也不稳了,两个小童还没甩出去。

槊杆、叉头上还传来“咯咯”的笑声:“大个,加油,使劲。”

二人目眩耳鸣,喘息不已,越转越慢,终于停下手来。

停手的刹那间,二小飞身而上。

噼啦叭啦一阵响过。众武师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黑、白二将已经摔倒在厅上。

黑道神黑臂高撅,一条条又宽又粗的血口子,横七竖八地划在上面,本来足有五十斤重的屁股,现在剩下不到十斤了。肉一块一块地坠在厅中。

白日鬼哇地一侧鲜血喷出来,三十六颗牙齿叮当乱蹦,撒了一地,从左腮到右腮一个直贯的血窟窿,好像长了三只嘴,下颌骨也碎了。

又有两个武师跳进场来,并不答话,抡拳便打。

五方使中东、西二使。

一个螳螂拳。

一个八仙拳。

二小把手中匕首一扔,笑道:“小不欺大。”互相作个鬼脸,嘿嘿一笑。

东方使的螳螂拳打出,好像一下掉到冰窖里。

西方使的八仙拳使开,便觉撞到了火山上听到一声“去吧”两个字,两人便飞了起来。

不是展开翅膀飞,是直直的横飞。就像两根木棍飞了起来,然后又象木棍般“叭哒”、“叭哒”落在厅上。

这两个人不动了。

在飞着的时候。他们觉得像有千万只小虫爬进肚里。把心、肝、肚、肺吃了个精光,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不!骨头架子里边有小虫在啃“咯吱咯吱”的,像啃木头。

可惜,他们还没说出来,就不能动了。

心、肝、肺没有了,舌头自然不能动了。

能动的只有一缕鬼魂,跑着向丰都城报到去了。“万虫蚀骨功”

二小没说,他们也不知道。

邯郸古城。

国舅府第。

总武师这三个字,陡然分量重了起来。重得像一座山。

压塌了他们习惯上翻的眼珠。

压弯了他们的脊梁,膝盖。

只有国舅的笑声依然如故,比以前更响亮了些。

邯郸。

赵国。

平原君。

去他的吧。

论天下英雄,本国舅也。

白日鬼阴沉沉的。

白日里见鬼是很可怕的事情。

国勇府里,白日鬼随时像个幽灵似的,冷不丁冒出哪个角落。把人吓得大跳。

不过,白日鬼不管见不得人的事,玩玩女人,掷掷骰子,分分赃银什么的,白日也不会撞上鬼。

只要你稍微对国舅不敬,哪怕只有一点点,白日鬼便会出现。叉贯胸膛,死得无声无息。

国舅常常觉得很满意,白日鬼比千里眼顺风耳还管用。

国舅的心情一向特别好,吃了满满一大盘驴肉,一条驴肠,碰到什么得意之事,他的胃口总是特好。

白月鬼忽然问道:“国舅爷有喜事?”

国舅笑了;“你看得出来?”

白日鬼道:“不敢冒昧。”

国舅推开盘子,道:“我看得出来,是你身上看出来的。”

听见这句话,白日鬼差点跳起来,问道:“我身上?”

国舅神色不动,道:“你的嘴,变了形,显得格外喜兴。”

白日鬼脸色都变了:“能不能不说这个?”

国舅道;“不能。一个人的徒弟,都可以让白日鬼满口吐象牙,那人的功夫啊!”白日鬼不说话了,觉得满嘴都火烧火燎的疼。

白日鬼忍不住了,道:“我忽然想起一个成语。”

国舅道:“鬼的成语一定很精彩。”

白日鬼道:“引狼人室。”

国舅暗哈笑道:“妙哉!妙哉!正是一头狼,引入本室。”

白日鬼道:“狼?”

国勇显然来了兴致,道:“是狼。一头贪婪的狼,胃口很开的狼?喂饱这条狼,我每日要开销五百两银子,外加美人,还有以后的将军大印。不是府中的将军,是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的那种朝廷将军。”

白日鬼显然还没明白。

国舅道:“本府的银子是不是很多?”

白日鬼道:“是!”国舅道;“本府的势力是不是够大?”

白日鬼道:“是!”国舅道:“一头野狼,撞进这安乐窝里,是不是很幸福?”

白日鬼心里暗暗承认。

国舅道:“如果这头狼,把跟睛盯着我盘子中的肉,而我又把盘子推给他,狼还会不会咬我?”

白日鬼不能不承认确是如此。

国舅笑了笑,忽然道:“你想不想听戏?”

白日鬼道:“什么戏?”

国舅颇为得意:“欲海双杀!”由日鬼诧道:“她们也在这里?”

国舅道:“帮主急差而来。”

白日鬼道:“在哪?””

国舅道:“二度梅馆。”

白日鬼忍不住道:“龙风的总武师馆?”

国舅道:“正是。”

白日鬼道:“二度梅馆三面环水,一面是宽敞的武场,只有那里可以出人,我们一走进去,岂不就可以看见?”

国舅道:“正因为那个地方很严密,很幽雅,所以才适合办那秧事情。双杀已经到了里面,说不定是一场梅开二度的好戏。”

他又道:“谁也想不到,我会进去。因为这里有一条暗道,可以从水底进入二度梅馆,出口恰恰是那张又宽又大的檀木床。”

白日鬼笑了,他也没想到。

没想到引来的狼这么色。

吱呀吱呀的声响,翻滚扑跌的杂音,引得白日鬼淫火直冒。

白日鬼很嫉妒,也很开心,朝着国舅挑起了拇指。

国舅也笑笑。

一头色狼,见了香肉动心,见了银子动心,见了乌纱也动心。

见了真理决不动心。

狼性使然。

亘古不改。

现在,白日鬼的心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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