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屡成疑窦冤仇缘底事相互剪(2/2)
说着拿起酒壶,替自己和英妹妹的杯中,都斟满了酒,举杯相对。咕嘟,他又干了一杯。
尹稚英想起店伙之言,粉脸上一阵娇红,喜孜孜的嗯了一声。纤纤玉指,举起杯来,刚要碰上樱唇!
乓!纸窗外射进一点黑影,直向尹稚英手腕打到。同时似乎有人在窗下叫了声“有毒”!
事起仓猝,岳天敏举筷一夹,已把打来的暗器夹住。尹稚英放下酒杯,一拧身,要待飞出窗去。
玉臂已被敏哥哥一把拉住,说道:“用不着追啦!人家已经去远了。”
她回头一瞧,方才打进来的,那里是什么暗器,原来只是一块碎瓦。不由气道:“这人好无聊,大年夜还来偷听人家说话。”接着大眼眨了一眨,又道:“敏哥哥,方才好像有人喊着‘有毒’,什么东西有毒呀?”
岳天敏沉吟着道:“这人也许是好意。”接着低声的道:“莫非这家是黑店,在酒菜中下了毒?”
一语把尹稚英提醒,赶紧在身边取出一枚银针,小心翼翼的在几盆热菜上都试了一试,并无异样。
又向酒杯中一浸,猛的花容失色,颤声惊叫起来:“敏哥哥,这怎么好?酒中果然被人下了剧毒。”
玉指拈着的一枚银针,这时已染成乌金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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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岳天敏心头一愣。照说这种剧毒,非常猛烈,自己已喝了两杯,那会一点都觉不出什么异样来?心念一转,猛的想起自己曾服过乌风酒“百日之内,百毒不侵”
眼看尹稚英急得什么似的,不由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尹稚英立时转愁为喜,正想说话。房门开处,店伙笑嘻嘻的又端了两盆热菜进来。
岳天敏装作没事一样,笑道:“伙计,这酒可真不错,你再给我们烫一壶来!”
店伙连连答应,退出房去,果然又送来了一壶。尹稚英等店伙退出之后,随手掩上房门,再用银针向酒菜中一试,却都是好好的,并没半点毒来。
心中着实奇怪,看来这店伙也并无可疑之处,难道下毒的另有其人?
是了!方才店伙第一次送酒进来,不是和一个喝醉酒的人撞了个满怀?
敢情就是那人施了手脚?自己两人,这里并没熟人,更谈不到冤仇,为什么要毒害自己呢?还有,那窗口出声警告的,当然是友非敌,那又是谁?她把心中的许多疑问,轻轻的告诉了敏哥哥。
岳天敏也觉得并非店中闹鬼,只是猜不出下毒和警告之人。
他看了满桌菜肴,不由笑道:“管他呢!行走江湖,难免不遭遇到各种离奇事故,我们小心点也就是啦!英妹,菜快凉了,喝点酒,就用饭罢!”
两人重新换了杯筷,尹稚英喝了一杯,就在对面陪着敏哥哥轻声言笑,让他一人低斟浅酌。
刚才发生的事情,已抛到九霄云外。此情此景,两人心头都有甜蜜美满的感觉。
吃过了饭,又谈了一阵,才分别回房就寝。这晚两人都存了戒心,可是一宵易过,并没发生半点事故。
翌日是大年初一,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客栈中每一个人脸上都堆着笑容,不管识与不识,也拱手作揖,互相道贺。
两人也借着贺年为名,把上上下下的客人店伙全打量了一阵,也找不出什么扎眼的人来。
初二清晨,两人会了店账,双双就道,经铜仁、凤凰,已入湖南境界。
在路上走了两天,黄昏时分,到了泸溪。因为一路上并无事故,也就把毒酒这档事,渐渐忘怀。
泸溪虽是湘西偏僻小县,因附近山中盛产朱砂,各地采购的人,虽都集中在辰州,但也有不少下乡来的,所以市面也极为热闹。
到达泸溪,已是日薄崦嵫,出门人讲究未晚先投宿,两人策马缓行,在街上溜了一阵,才找好一家僻静客栈落脚。因这天还只是新正初四,酒饭馆都须过了初五财神日,才做生意,就在店中用过晚膳。
尹稚英回转房中,看看时间还早,便熄了灯,在床上盘膝趺坐起,运起功来。
她自从敏哥哥给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玄关已通,内功自然日益精进。
这一坐,气转周天,神贯重楼,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才运行完毕。
方要解衣就寝,忽然听到屋瓦上似有细微声响,直到自己窗前,倏然而止!
这声音如何瞒得过她?不由心中暗自冷笑:“凭这份轻功,身手倒还不凡!可是今天碰上姑娘,你还差得远。”
她轻轻一跃,摘下长剑,正想掩出房去。蓦听窗口咕咚一声,似乎有人从屋上栽了下来。再一细听,又没有什么声息。
姑娘倏的推开窗子,长剑一领,身似一缕轻烟,飕的窜上屋面。
四面一瞧,除了满天星斗,和远远的呼卢喝雉之声而外,万籁俱寂,那有人影?
姑娘家心中有气:“这毛贼逃得恁地快,只要碰到姑娘手上,叫你知道厉害!”
正当此时,陡觉身后微微一飒。尹姑娘佯作不知,右手剑倏然发招“倒撒金钱”向背后剌出。
辽一剑出手奇快,剑尖上立时涌起点点银星,弥天飞洒!她使的乃是玄阴剑法上的厉害招数,任你来人功力多高,也断难逃出手去。
尹姑娘一招出手,娇躯疾转。那知连人影都还没有看清,自己右腕,被人轻轻一握,剑势落空。不由又羞又怒,左掌跟着切出。
“英妹是我!”尹稚英听出这是敏哥哥的声音。但切出的左掌,要想收回,已是不及,拍的击中了他的肩头,只觉掌缘好像碰上了一团气体,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她收回左掌,娇嗔着道:“你上来,怎的一声不响,成心要吓我一跳?”
岳天敏轻声笑道:“我才一上来,你就出手啦!那容我有说话的机会?”
尹稚英长剑入鞘,偶一低头,不由咦了一声。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发现了什么。”
尹稚英纤手向自己窗前一指,悄声的道:“你瞧!那里不是躺着一个人影?”
岳天敏依言看去,果然窗前地上,横着一个身穿夜行衣靠的汉子,屈着身体,动也不动,好像被人点了穴道。
两人飘然落地,岳天敏一双俊目,烔炯放光,向那人脸上仔细一瞧,回头说道:“这人已经死啦!他面部痉挛,浑身发黑,好像中了一种剧毒暗器。”
尹稚英知道敏哥哥黑夜视物,如同白昼,当然不会有错。
当下细声问道:“他中了什么暗器?”说着也俯下身去。
岳天敏用手把那人翻了个转身,四处一找,自言自语的道:“这人浑身并没有伤,可是明明中了剧毒!”
他重新细心地又检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出致死的原因。
心想:“这具尸体,如果留在店中,明日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烦,不如由自己把他丢到野外去罢!”
心念一动,连忙回头说道:“英妹,时间不早啦,你先回房休息,这东西我把他丢到野外去,免得麻烦。”
说着抓起尸体,双脚一顿,人已像灰鹤般凌空飞起。
尹稚英不等敏哥哥回来,那肯回转,也跟着踪身上屋。心中一直想着这人如何会无缘无故死在自己窗口?看他身着夜行衣靠,分明是有为而来,那杀死他的又是谁呢?身上,并没伤痕,却中了剧毒?
她还在沉思,岳天敏竟然这么快,已经回来啦!他催着她回房安息,自己也回转房中。
那知他这无心把一具尸体丢到野外,却平白引起了许多仇杀,此是后话。一宿无话,第二天两人继续就道,中午时分,到了辰州。只见这里商贾辐辏,往来熙攘,颇为热闹,两人跑了半天,已感饥渴。
正好横街口上有一家酒楼,叫做望江楼,一排五间,遥对着沅江。当下就在门前下马,顺手把马匹交给店伙照料。两人随意堂倌,上了楼梯,这时正当中午,楼上已是食客满座,人声喧哗。恰好临街窗口,有几个客人已站起身来。堂倌连忙请两人坐下,岳天敏先叫他泡上茶来,然后要了几样酒菜。这时忽见楼梯口又上来了一个汉子,上身青绸棉袄,下面青绸马裤,足登薄底快靴,背负一个长形包裹,手中执着一支马鞭,风尘满脸,一望而知是个武林人物。才一上楼,便向全堂扫了一眼,两道眼神就落到岳天敏和尹稚英身上,打量了一阵,早有堂倌迎着过去。说也凑巧,旁的桌上三四人一席,全挤满啦!
只有自己这边,才是两人,堂倌就带着过来,招呼他坐下。
岳天敏也并不在意,自顾自的和尹稚英一面喝茶,一面向街上闲眺。过了一会,看看酒菜还未送来,自己觉得内急,就匆匆起身下楼而去。酒菜来了,尹稚英转过头来。
同桌那个汉子,忽地抱拳笑道:“在下海南李奎,兄台两位,看来也是武林同道,谅非本地人氏,不知如何称呼,仙乡那里?”
这人口音极为生硬,连字眼都咬不准!
尹稚英因人家以礼相讯,不好不理,忙道:“在下和家兄由贵州回去,道经此”
她地字还未出口。
突见李奎“啊”了一声,脸色骤变,全身颤动,突见李奎啊的向后栽倒。
尹稚英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会事?再一细瞧,只见他一阵抽搐,面色逐渐由青转黑,人已死了过去。五官中微微沁出血来,痉挛的面部十分可怖!分明又是中了什么毒药暗器?任你尹稚英胆大,看到这种情形,也骇得毛骨悚然,花容失色,心头不住的乱跳!
敏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她急得不得了!这时满堂食客,都被这猝然发生的事故惊叫忙乱起来,胆小的纷纷离座下楼。
堂倌也慌了手脚,急忙奔过来,把他搭下楼去急救。
尹稚英疑云重重,暗想这人可能被仇家所害,但凭自己坐在一旁,竟半点也看不出痕迹,实是怪事!不由举目四望,忽见人丛中有人一闪身下楼而去,身法极快。好似那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要想跟踪下去,已是不及。却好岳天敏小解回来,一听楼下出了人命,他不知究竟,赶紧奔上楼来。许多食客正在七张八嘴的议论纷纷,有的说他得了急病,也有的说他中了邪。
尹稚英一见敏哥哥回转,就拉着他的手,悄悄的把刚才情形,说了一遍。
岳天敏皱了皱眉,心想:“这李奎和前天泸溪客店那人,所中剧毒,完全一样,好像这使毒的人,一路上跟着自己,如果说是冲着自己来的,却又不像,看来既非仇杀,又非误会,着实透着蹊跷。”
口中却道:“英弟,我们吃饱了,赶路要紧!”
尹稚英心中会意,匆匆吃毕,会过了账,两人走出店门。
尹稚英轻声的道:“这几天一路发生的事,你看可走冲着我们来的?”
岳天敏沉吟着道:“我看这中间另有蹊跷,也许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故,我们适逢其会,被人家引起误会。英妹,我们改走水道,你看怎样?”
尹稚英笑道:“从这里到岳阳,顺水而下,倒比骑马要舒服得多,敏哥哥,我们就这样办。”
两人牵着马,边走边说,出了街口。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马嘶,一匹青鬃马上,端坐着一个精壮汉子,一手控着马,一手扬着鞭,急匆匆的跑来。一限看到两人,似乎愣了一愣,接着两腿一夹,泼剌剌地跑出老远,却又回过头来瞧了下,才策马疾驰而去。
尹稚英望看敏哥哥微微一笑,慢慢的向码头而来。
这辰州是木材茶米辰砂吐纳之口,顺看沅江,北往洞庭,所以码头上帆樯如林,木排遥接,这一帑还有许多茶棚饭馆,专门做看船上水手的生意。
许多船家,一见岳尹两人,像是要雇船的情形,便有二三个人迎着问道:“两位客官要雇船,我们舱位干净,水脚便宜,乘我们的船吧!”
两人挑了一位老实的船家,讲好船价,直放岳阳,当下把牲口装入后舱,并叫船家多备马料。
两人也就进入舱房,里面隔成两间,倒也甚为宽敞。两边六扇明瓦船窗,还可凭栏远眺。
不一会,船家买好许多粮食杂物,水手们撤了跳板,起锚开船。
这一带江面虽然宽阔,但进出的船只,往来如梭,不能张帆。
直到出了江岔子,水面渐宽,水手们扯起风篷,船行就逐渐轻快!
尹稚英随手支起窗户,饱览着江天一色的风景,只觉轻风徐来,胸怀一畅,不由回头娇笑着道:“知章骑马似乘船,骑马,那里有乘船这样舒服?又好远收岚光,近览烟水。”正说之间,猛见后面划出一只梭形快艇,在水面上,迅疾如飞,紧擦着自己船身而过。隐隐听到有人冷笑了一声,再看那只梭艇,早已去得老远。
尹稚英心中一气,披了下樱唇,怒道:“方才那骑马的和这次的快艇,都好像紧紧的跟着我们,如再碰上,定要他们知道厉害。”
岳天敏笑道:“英妹何苦为这点小事气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这中间多半有了误会,如遇上事,也以忍耐为宜,把事情弄清楚了,免得再误会下去。”
尹稚英冷笑道:“江湖上的人,能者为强,你想弄个水落石出,到时恐怕由不得你。”
这天中午,船从辰州出发,经横石、大宴溪、洞庭溪,顺流而下,到第二天下午,差不多走了一百多里水程。
江面上风平浪静,并没有逆眼的船只和可疑的人物,连那梭艇也没有第二次出现过。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了,却红得有如火盆。
一阵阵轻风,掀着水皮子,射起千道金蛇,万点金鳞,蔚为奇观!
水面逐渐笼罩上一层轻烟薄雾,远处已经糢糊了,暮霭苍茫,云天渐合!前面快到麻衣洑了,这一带江面渐仄,水势湍急,而且回流甚大。天越黑,地势也越野,沿岸山陵起伏,怪石突兀,沙岸上的江苇,让风吹得刷啦刷啦直响,因为这段路是逆流,浪打船头,水声哗哗。两种声响,合到了一起,更显得凄厉!
天色越来越黑,船也走得慢了,看来赶不上镇头啦。
岳天敏就叫船家不如找个避风所在,停上一夜,等天明了再走不迟。反正船上又不愁没有吃的,何必一定要赶上镇去。
船家正因逆水行舟,甚感吃力,但这种荒僻所在,不敢开口说要停船。万一出了乱子,船家可担当不起!现在客人自己说要停,自然求之不得。
船,渐渐循着芦苇,穿进了一条港岔子。
水手们落篷下锚,升火做饭,忙乱了一阵,晚餐之后,他们辛苦一天,早就蒙头大睡去了。
尹稚英陪着敏哥哥,剔亮银釭,还在低声的闲磕牙。
不!喁喁情话。
夜深了,只有岸上的松涛,滩上的芦苇,和船底的水浪,合奏着催眠之曲。
突然,岳天敏低声说道:“岸上来了敌人。”
一挥手,把油盏扑灭,舱内立时变成一片漆黑。
尹稚英随手抓起自己的长剑,轻轻闪出舱去。
一勾弯月、虽然也吐着清辉,但依然使人有空蒙之感!
敏哥哥早已卓然站在船头了。夜风呎着他的长袍,益发显得飘逸出群,气概不凡!
她无暇多看,一拧身,如风吹轻絮,落到敏哥哥身边,紧靠着他站定。
岸上,一共来了七个大汉。
为首两人,站在稍前,一个年约四十来岁,豹头环眼,右手掌上,托带一个金光灿然的流星锤,两眼神光饱满,想来内功极有造诣。
另一个是瘦削脸,身材瘦小,手上捧着一柄五行轮。
这两人也正在打量着自己这边。
岳天敏遥遥拱手,朗声的道:“在下兄弟,和诸位素未谋面,不知夤夜光临,有何见教!”
为首一个闻言,就回头望着右首的瘦削脸,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瘦削脸立时也叽叽咕咕的回答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