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救人一命(2/2)

这靠近楼梯一边,所有的食客几乎全都站了起来,没人再敢坐着吃喝。

有,那只有两张桌上的人,依然坐着没站起来。靠窗的一桌是老妇人和上官平,另一桌上则是一个酒糟鼻的小老头,他一手执壶酌酒,一手执着杯子,桌上只有一碟咸水花生和一盘卤豆干,他边倒边喝,似乎见到酒就是命,酒楼上闹得乱烘烘的,他几乎连正眼也没看上一眼。

现在大家都纷纷离席,这两桌的人依然坐着,自顾自的吃喝,自然极为突出。

索无忌的目光像利剪一样,扫过上官平那一桌,忽然落到酒糟鼻小老头的身上,森笑一声,举步走去。

这时那躺在地上的刘三,忽然睁开眼来,翻身坐起。

右首汉子本待和索无忌拚命,但被人推出,摔倒地上,手中还握着单刀。

匆听有人“啊”了一声道:“他醒过来了。”

右首汉子回头看去,刘三已经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刘三哥,你没事吧?”

左首汉子摸摸脑袋,又拍拍身上灰尘,说道:“我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右首汉子低声道:“没事就好,咱们走吧!”

两人正待转身,索无忌还没走到酒糟鼻小老头桌前,忽然回头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目注左首汉子沉道:“你居然好了,是谁救你的?”

两个汉子方自一怔,只听耳边有人低低的说道:“你们只管走你们的,快些走吧!”

两个汉子死里逃生,闻言果然转身就走。

索无忌沉笑道:“索某没答应你们走,你们敢走。”

举掌朝两人身后提起,凌空劈了过去。

他这回虽有击杀两人之心,但主要是想瞧瞧到底是谁在暗中出手,救了两人,那知掌风堪堪劈出,果然又有一道无形潜力,从横里拦了过来,正好挡在下楼去的两人身后,像防风堤一般,把他一记掌风拦截住了。

索无忌目光扫动,华清辉果然没动,那酒糟鼻小老头也自斟自喝,双手忙得很,自然也不会是他了,上官平和老妇人两人,也正在低头吃饭,没有出手的迹象。

这下真把他看得甚是怒恼,但既然找不到出手的人,又不好发作,不觉重重的哼了一声,从身边摸出一锭银子,在桌上一放,正待下楼而去。

只听那酒糟鼻小老头忽然嘻嘻一笑,自言自语的道:“天底下部是些欺善怕恶的人,人家有来头,就不敢招惹,却要找些没用的东西逞威风,反正没用的人没有来头,死了也不会有人找你算帐”

咕的一声,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索无忌正要下楼的人,忽然脚下一停,目注酒糟鼻小老头沉声道:“你说什么?”

这句话说得虽然不算很响,但却对酒糟鼻小老头说的,声音也朝他直贯过去。

酒糟鼻小老头听得如雷灌耳,吃了一惊,差点连手中酒杯都掉了,抬头望望索无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黄板牙,陪笑道:“你你和小老儿说话?”

索无忌哼道:“不和你说话,还和谁说话?”

酒糟鼻小老头伸手摸摸酒糟鼻,问道:“你说什么?”

索无忌道:“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酒糟鼻小老头怔道:“没有呀!小老头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索无忌嘿然道:“很好。”转身下楼而去。

酒糟鼻小老头似乎身躯微微一震,还在连连点着头道:“是,是,很好”上官平眼看索无忌转身之际,右手微抬,酒糟鼻小老头的身子也微微一震,分明是索无忌向酒糟鼻小老头下了毒手,心中不禁大怒:心想:“此人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形杀手,心狠手辣,连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头都要下毒手。”

这时华山派掌门人华清辉那一桌的人,都站了起来。

堂倌赶忙走了过去,陪着笑道:“客官要走了。”

华清辉取出一锭银子,说道:“不用找了,多下来的,就算赔偿你们的损失好了。”

堂倌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华清辉打从酒糟鼻小老头桌子前面经过,目光看了酒糟鼻小老头一眼,举步下楼而去。

上官平心中暗道:“看来他也已看出无形杀手索无忌对酒糟鼻小老头下了毒手,他是堂堂西岳派的掌门人,居然见死不救。”

老妇人道:“让贤,咱们也该走了。”

朝堂倌招招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来,递了过去,说道:“不用找了。”

堂倌一呆,还没来得及说谢。

那酒糟鼻小老头已经凑了过来,嘻的笑道:“这位老嫂子,小老儿忘记带钱包了,你赏他们金子,就连小老儿的酒帐也一起算在内吧!”

堂倌瞪了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头笑嘻嘻的说了声:“谢了。”他生怕老妇人不答应似的,急匆匆往楼梯钻去。

上官平因老妇人身边有伤药,方才把刘三都救活过来,眼看他中了无形杀手的暗算,这就叫道:“老丈”

酒糟鼻小老头已经走下了几级楼梯,听到上官平叫他,走得更快,口中只是说着:“谢了,谢了。”人已下楼而去,等上官平和老妇人走出酒楼大门,酒糟鼻小老头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老妇人间道:“让贤,你叫那小老头干么?”

上官平道:“姑姑方才没有看到么?”

老妇人道:“看到什么?”

上官平道:“方才无形杀手转身下楼之时,右手朝他扬了扬,我看他八成在他身上下了毒手。”

老妇人道:“你叫住他,是不是想救他?”

上官平道:“姑姑身边不是有伤药么?”

“伤药是有。”老妇人道:“我为什么要救他呢?”

上官平道:“姑姑方才不是也救了那个叫刘三的么?”

老妇人笑了笑道:“胡老七和刘三,我认识他们,自然要救他了,这小老头我又不认识他,不是平白糟蹋我一颗‘紫金丹’么?”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一早,上官平、老妇人会过店帐,离开客店,一路出了北门,只见岱宗坊前面,围着一大圈人。(岱宗坊在泰安北门外,是泰山大道的起点,一条阔广可容五骑并行的登山大道。)

只听有人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个道:“死了一个路人。”

边上一人道:“这小老头大概是中风死的。”

“小老头”这三个字钻进上官平的耳朵,不觉挤了进去,目光一注,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不是昨晚酒楼上遇见的酒糟鼻小老头还有谁来?

只见一个年岁较大的老人俯着身子伸手在他胸口摸了摸,直起身,说道:“这位老人家心脉还在跳,人还有救,最好找个大夫给他救治才好。”

上官平听说人还有救,急忙挤出人群,朝老妇人道:“姑姑,他人还没死,求求你,给他一颗药丸好么?”

老妇人问道:“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就是昨晚我们在酒楼上遇见的酒糟鼻小老头。”

老妇人道:“你好像见到了,就非救他不可。”

上官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姑,算是侄儿求你的好了。”

“你这人真烦”老妇人说话之时,已经伸手入怀,取出一颗药丸,递了过来,说道:“拿去吧!”

“谢谢姑姑。”上官平迅即朝人丛中钻了进去,说道:“这人的中风,在下会治。”

一直走到酒糟鼻小老头身边,俯下身去,一手揑开他的牙齿,一手把药丸纳入他口中,只听“咕”的一声,他居然把药丸咽了下去。

上官平给他阖上牙齿,站起身子,静静的看着他,围观的人中,有人问道:“小哥,你给他服的是什么药丸?”

右边一个道:“小哥,他是什么病?”

上官平只得胡谄着道:“这位老人家是中了邪,俗称中风,在下给他服的是家传秘方,专治中风中邪的药丸。”

老妇人的药丸,真也灵效,不过盏茶工夫,那酒糟鼻小老头紧闭的眼睛忽然眼波滚动了几下,倏地睁开眼来,骨碌从地上坐起,揉揉眼睛,朝四周望来。

有人欢呼道:“好了,好了,他醒过来了。”

酒糟鼻小老头睁大一双豆眼,说道:“好什么?小老儿多喝了一盅,正在陶然入梦,给你们吵醒了。”

边上有人道:“老人家,你是发了中风,倒卧路边,是这位过路的小哥喂了你一颗药丸,才把你救醒的。”

酒糟鼻小老头目光骨碌一转,落到上官平身上,说道:“是小哥救了我?我怎么了?”

上官平道:“这位老乡说得不错,方才老丈已经昏死过去,是在下喂你服了一颗药丸”

酒糟鼻小老头嗤的笑道:“昏死,小老儿喝醉了酒,常常会昏睡上一两天,难怪小老儿嘴里苦苦怪怪的,原来是你小哥喂了我什么药丸,本来小老儿喝了一顿酒,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上两天,睡熟了,自然不会要喝酒,这下可好,小老儿一醒来,就得喝酒,不喝,酒虫会咬肚肠,那真是比死还惨,小哥,你身边可有银子?嘻嘻,金叶子也行。”

救了他的命,他居然还要讹诈起来,许多看热闹的人,不齿其人,纷纷掉头就走。

上官平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在下身上没带银子。”

酒糟鼻小老头笑嘻嘻的道:“没关系,下次你们上酒馆的时候,再给小老儿付帐好了”

刚说到这里,忽然回头一望,低声道:“来了,来了,小老儿最怕此人了,他杀人不眨眼,我得躲他一躲!”

上官平不知他说的是谁,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人老远行来,这人正是昨晚暗算酒糟鼻小老头的无形杀手索无忌!上官平转过头来,酒糟鼻小老头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索无忌一直走到上官平身前,冷冷的道:“小伙子,那小老头呢?”

上官平道:“不知道,大概走了。”

索无忌道:“小老头没死,是什么人把他救活的,你知道么?”

上官平道:“是在下喂了他一颗药丸,把他救过来的。”

索无忌听得哈哈一笑道:“小子,看你还是初出江湖,吹牛的本领倒给你学会了。”

上官平道:“在下吹什么牛?”

索无忌道:“他伤在我索某‘无形杀手’之下,岂是你普通一颗药丸便能救治得的?”

上官平道:“但他确是在下一颗药丸把他救醒过来的。”

“很好。”索无忌道:“你随索某去。”

上官平道:“在下为什么要随你去?”

索无忌还没开口,站在远处的老妇人叫道:“让贤,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咱们也该走啦!”

索无忌阴森目光,一下朝老妇人掠去,冷冷的道:“她是你什么人?”

上官平道:“她是在下的姑姑。”

索无忌嘿道:“我看你们两个,也是江湖人了,那一门派出来的?”

突然右手一探,飞快的朝上官平肩头抓来。

上官平道:“是江湖人又怎么样?”

话声中,斜退半步,避开了索无忌的一抓。

索无忌目光一凝,森笑道:“好小子,身手果然不赖。”

口中说着,右手一收,紧接着又是一掌迎面劈来。

他外号无形杀手,方才一抓和现在的一掌,全然不带丝毫风声,上官平只觉一股阴柔的内劲,涌上身来,口中喝了声:“你真要和我动手?”

右掌当胸竖立,迎着他掌势,推了出去。

他练的是“纯阳玄功”(也就是泰山派的“紫气神功”)本是阴柔掌功的克星,一掌推出,索无忌立时发觉不对,急忙收掌后跃,目注上官平,骇异的道:“你是那一派门下?”

上官平道:“在下没有门派。”

索无忌狞笑道:“你那是不肯说实话了。”

上官平道:“在下何须骗你?”

索无忌道:“小子,今日你不说出师承门派,惹怒了我,就叫你横尸岱宗坊下。”

上官平双眉一掀,怒声道:“姓索的,你昨晚在酒楼上,连下毒手,残杀无辜,可见你嗜杀成性,作恶多端,你要我横尸岱宗坊下,我也要你识得厉害,好叫你以后收敛收敛。”

索无忌听得勃然大怒,怪笑道:“好哇!小子,你以为索某对你心生惧惮了?”

身形疾欺而进,发掌拍来。

上官平单掌护胸,右手迎击而出。

双掌交击,也没有蓬然震响,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索无忌真想不到一个弱冠少年竟能和他打成平手,他外号“无形杀手”心头狂怒,森笑一声,右手又是一掌直劈过来。

上官平右手跟着推出,但就在他右手推出之际,突觉一股阴柔内劲,已经袭到胸前,这股内劲,绝非他右手发出来的。一时不加思索,口中大喝一声,左手握拳,朝着那股阴柔内劲击了出去。

这一记他使的是师门中最凌厉的拳功——“一拳石”拳头出手,立时有一团阳刚的拳风,应拳而生,迎向索无忌的阴柔内劲。

两股不同力道的内劲,一来一往,自然很快就接触上了,这回但听裂帛似的一声怪响,好像把天空撕裂了一般。

索无忌一个人被拳风震得接连后退了三步,本来森冷的睑上,这回更见狞厉,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目注上官平,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平还没开口,老妇人沉声道:“索无忌,你给我过来。”

索无忌当然不肯过去,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

老妇人哼道:“我叫你过来,你还不过来?”

随手一挥,飞出一条白影,索无忌连躲闪都来不及,但觉颈上一凉,一条纯白的小蛇,已经挂在他头颈上。

索无忌一惊,口中连“啊”了两声。

老妇人冰冷的道:“索无忌,你好大的胆子,我叫你过来,还不过来么?”

“是,是。”索无忌连声应着“是”举步走了过去。

老妇人一抬手,那条小白蛇飞快的跃入她衣袖之中。

索无忌前倨后恭,现在对老妇人神色恭敬,垂手答话,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上官平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事不关己,也懒得去听,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

这一打量,就发现了一件事,因为这是一条登山大道,要去泰山进香和游览的人,都得从这里上去,这时正当早晨,登山的人就像一条蜿蜒长龙,黑压压的一直穿入浓密的松林之间。

本来,这时候应该是上去的人多,下山的人少(下山的人,至少也是一两天前上去的,回下来应该都在下午居多),但今天情形好像有些特殊,上山的人和下山的人,各占一半,一条大道,分成了两半,一边是上山的人群,一边是下山的人群。

本来,上山的人,还没上山,游兴正浓,下山的人,已经饱览山色,游兴阑珊,两者各走各的,应该风马牛不相及,焉知这一上一下两行长龙居然会在会面之时,搭讪起来,没两三句话,上山的行列,忽然一阵混乱,本来上山的人,忽然回头加入了下山的队伍,变成了下山的人。

这一来,下山的人,愈来愈多,上山的人,却反而少了。不,上山的人,到了中途,都纷纷回头,不再上山了。

这情形看得上官平心头暗暗纳闷,他是从山上来的,对山上情形是最清楚不过,半个月前,山上闹虎,香客和游人绝迹;但这半月来,已经没有虎患了,何以上山的游客回头下山呢,难道山上又有虎患了不成?

老妇人和索无忌交谈了一阵,索无忌拱拱手,转身往山上行去。

老妇人叫道:“让贤,你站在那里发什么楞?咱们该走啦!”

上官平走了过去,说道:“侄儿觉得情形有些不对!”

老妇人道:“那里不对了?”

上官平道:“姑姑一看就知道了,上山的人,走在丰途上,都回头下山,想必山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故。”

“发生事故就更好了。”老妇人兴致勃勃的道:“咱们不是有热闹瞧吗?走,咱们上去。”

上官平心中暗道:“原来人老了,也会有好奇心和爱热闹的。”

两人没有多说,就随着上山的人群,朝山道上行去。

宽阔的大路,渐渐变成了宽阔的石级,到此可以说真正的踏上了登山之路。

这时前面的人,已经开始有了窃窃私语,正在行动的队伍,忽然停止下来。

只听前面有人说道:“诸位上山的游客、香客们听着前面已经有人退下来了,听说山上不靖,前天、昨天,一连几天,已有十几名登山的人遇害,也有几名下落不明,山上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游客、香客上山,但情势显然是不利于上山的人,大家不妨自己估量估量,继续上去,还是回头下山?”

这人大声说完,队伍间就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纷纷朝下山的行列中插了进去,上山的队伍,好像立即解散了一般,一条长龙,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继续住上走去。

上官平一眼就认出来了,定在前面的几人,正是西岳派的华清辉夫妇和他门下两男一女五个人,稍后,就是自己和老婆子两个,后面好像还有几个人,那也是稀稀落落,寥若晨星。

老妇人边走边道:“让贤,你的武功不错啊!连索无忌都挨了你一拳,打得吐出血来。”

上官平笑笑道:“侄儿只是趁他不备,给了他一拳。”

老妇人道:“看来你果然是泰山派的人!”

上官平道:“姑姑从那里看出来的?”

老妇人道:“我怎么会看得出来,这是索无忌告诉我的,你这一拳甚是刚猛,极似泰山派的拳功‘一拳石’,他江湖经验极深,这么说,大概就错不了了。”

上官平道:“方才他和姑姑还说了些什么呢?”

老妇人道:“他告诉我泰山上赶来了不少武林人物,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赶往泰山,好像大家都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上官平道:“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巴巴的赶来呢?”

老妇人道:“我也这么说,但索无忌说他真的不知道,我问他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来了,他说是为了好奇,来看看的。”

上官平道:“姑姑和索无忌很熟吗?”

老妇人道:“从前认识,也不太热。”

上官平心中不禁起了疑窦,暗自寻思:“自己明明看到索无忌对她执礼甚恭,好像下属见到上司一样,姑姑却只说是从前认识的,并不太热,这明明是不肯和自己说了,她究竟是什么身分呢?”

正在思索之际,老妇人说道:“我们快些走,到斗姥宫吃素斋去。”

上官平道:“姑姑还说没来过泰山,怎么知道斗姥宫的?”

老妇人道:“我是方才听索无忌说的,咱们如果走得快些,可以赶到斗姥宫去吃素斋,那里的素斋,名闻泰山,首屈一指。”

上官平道:“好,那就得走快些了。”

两人一路往上,快近中午,果然赶到斗姥宫了。

老妇人走进山门,就有一名年轻尼姑迎了上来,合掌道:“老施主可是进香来的吗?”

老妇人点点头道:“老身老远的跑来,自然是进香来的了。”

年轻女尼道:“老施主请随贫尼来。”

穿过大天井,进入大殿,神龛中塑着一尊千手观音佛像,全身金装,光耀夺目,这斗姥宫本来香火鼎盛,如今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个香客。

那年轻女尼替老妇人点燃起香烛,老妇人虔诚的跪下去叩了几个头,才行站起,一面说道:“让贤,你也去磕几个头呀!菩萨会保佑你的。”

年老的人难免佞佛,上官平不好违拗,只得上去跪下,也磕了几个头。

老妇人伸手取出一片金叶子,说道:“师父,这算是油香钱吧!”

年轻女尼合掌道:“老施主厚赐,贫尼谢了,不知老施主两位,可要在敝宫用素斋吗?”

老妇人点头道:“斗姥宫素斋,名闻遐迩,老婆子自然要叨扰了。”

年轻女尼合掌道:“老施主二位请随贫尼来。”

她领着两人退出大殿,来至第二进右首一座自成院落的大厅之上,厅外花木如锦,亭榭玲珑,景色优美,客厅画栋雕梁,四面敞通,围以朱栏,更见富丽典雅!

这是一座膳厅,放着二三十张八仙方桌,围着黄漆板凳,但座上客却寥寥无几。

年轻女尼朝两人合掌一礼,说道:“老施主两位请随便坐,贫尼告退了。”说完,转身退出。

老妇人走到大厅右首靠近栏外一片小池的一桌,说道:“让贤,咱们就在这里坐吧!”

拉开板凳,坐了下来。

上官平道:“这地方真是不错。”

老妇人道:“看来今天客人不会太多。”

上官平道:“大部分上山的人,都掉头下山,不知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妇人笑道:“管他呢!反正咱们是游山来的,如果有热闹看,那不是更好吗?”

上官平心中暗暗道:“听她口气,好像已经知道山上发生的事了,那为什么不肯和自己说呢?”

正在思索之际,只见一名身材苗条的少年女尼手托银盘,送来了两盏茗茶,放下银盘,伸出一双纤纤白嫩如同春笋的玉手,端起茶盏,放在两人面前,然后轻启樱唇,娇声说道:

“二位施主请用茶了。”

这女尼看去不过十八九岁,生得柳眉、杏眼、樱唇、桃腮,未言先笑,声音更娇美无比上官平不觉多看了她一眼,说道:“多谢师父。”

那女尼朝他嫣然一笑,低头走去。

上官平只觉这女尼甚是娇艳,不像是出家之人。

老妇人哼道:“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平道:“姑姑看出来了没有?这女尼好像不”

老妇人冷声道:“一个小尼姑就把你迷住了,没出息!”

上官平被她说得脸上一红,细声的道:“小侄不是这个意思”

老妇人哼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许再说了。”

上官平觉得这位姑姑,一下变得很难说话,只好不说。

这时另一名年轻女尼又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上官平认得正是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和他夫人雍容貌美的中年妇人,身后还随着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

那女尼把他们领到左上首一桌座,便自退去。

过没多久,又有一名年轻女尼领着五个灰衲和尚缓步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已有六旬左右,手持檀木念珠,中等身材,双目开阖之间,隐隐闪着精光。稍后四个,差不多都有四旬左右,紧随老和尚身后而行,目不斜视。

那灰衲老和尚随着年轻女尼走上厅来,忽然看到坐在左首的西岳派掌门人,不觉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双手合十,躬着身道:“阿弥陀佛,华大施主也在这里,贫僧失敬了。”

华清辉慌忙站起,拱拱手,朗笑道:“原来是能远大师佛驾来了,哈哈,这倒真是巧遇。”

那中年妇人因丈夫站起来了,也跟着站起。

华清辉一指能远大师说道:“这位能远大师就是少林罗汉堂住持,人称铁打罗汉的便是。”一面又朝能远大师道:“这是拙荆。”

“善哉,善哉!”能远大师合十行礼道:“原来是华掌门夫人,贫僧久闻阮女侠英名,今天得瞻夫人英姿,贫僧深感荣宠。”

原来这中年妇人是上代西岳派掌门人的独生掌上明珠,叫做阮清芬,和华清辉原是同门师兄妹,他们结婚之后,华清辉女婿兼门人,自然而然接掌了西岳派门户。

这时华清辉又朝两男一女说道:“你们还不快去见过能远大师?”一面说:“这两人是兄弟小徒朱传光、荣显宗。这是小女小芬,还要大师多多指教。”

那两个少年和少女一起朝能远大师行了一礼。

能远大师也连连还礼,口中说道:“不敢、不敢,华大施主的高足、令嫒,都是英年有为,前程远大,阿弥陀佛。”

那领路的年轻女尼道:“老师父和这位大施主既是熟人,就请坐这一坐吧!”

她把老和尚领到了右首一桌,便自退去。

就在能远大师和华清辉寒喧之际,又有几拨人由年轻女尼领了进来,各自在空桌上坐下。

其中包括了无形杀手索无忌。

上官平心中暗道:“这位少林罗汉堂的能远大师,大概是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请来的了。”

接着另一名年轻女尼又领着一个手持折扇的青衫文士走了进来。

那青衫文士看去不过三十出头,生得修眉朗目,气宇轩昂,他似乎不愿坐到中间去,目光一动,看到右首面临小池的一张空桌,就含笑道:“小师父,那里比较清静,在下就坐在那里好了。”

他指的桌子,正好在上官平的右首一桌。

年轻女尼嫣然一笑道:“施主喜欢坐在那里,白然悉听施主尊便了。”

青衫文士蕴籍一笑,就拉开黄漆登坐了下去。

这一瞬工夫,膳厅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厅上就有十来个年轻女尼像穿花蝴蝶一般,给每一位客人端着茶水。

这十来个女尼,年龄都在十九、二十光景,而且都是带发修行,背后垂着乌油油的发辫,虽然穿着一身宽大缁衣,却掩不住她们婀娜的身材。

上官平因方才被老妇人数说了几句,觉得这位姑姑是个极古板的人,是以不敢再朝她们多看一眼。

这时忽听有人在身边“嘻”的一声轻笑,说道:“原来老嫂子和小哥也在这里!”

上官平回头看去,这说话的正是那个酒糟鼻小老头,他耸着肩笑嘻嘻的站在桌旁。这就点点头道:“老丈也来了。”

酒糟鼻小老头耸耸肩道:“这里的素斋,平常要百金一席,而且还要斋戒沐浴焚香,才能入席,规炬多得很,小老儿最怕沐浴,就算小老儿沐浴而来,也付不出百金一席的银子来,所以想来尝尝,也没敢进来,小老头一生就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总有一天要尝尝这里的素斋。

这回可是机会来了,今天既不用沐浴,也不用花钱,小老儿自然非来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