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奇僧(2/2)

任云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跨进门,就看到两个一身黑衣的少女迎了出来,躬身道:

“大师哥、三师哥回来了。”

王其石朝她们点点头,一直往里一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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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云秋听到身后江翠烟低声叫道:“七师姐、八师姐,可有事么?”

她这一叫,右首一个个子稍低的是她八师姐了。她说过今天奉派来的一共六个人,那是大师兄王其石、自己章一虎、和四师弟(在林间被自己杀死的),再加上这两个黑衣少女和九师妹江翠烟,正好六个。

里首一间,地方相当宽敞,上首坐着一个黑袍老者,此人脸如死灰,太阳穴突出,双目深凹,却闪着炯炯精光,一望便知是个练有异派特殊功夫的高手。他左右两边站着四个人,左边是个黑衣中年人和紫脸老者,右首是但无忌和湘西七怪之首的羊东山。

从这情形看来,坐着的黑袍老者,不用说就是黑衣教副教主了。只听他尖细的声音说道:“咱们这次行动,怎么会出这许多漏子?无垢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居然会没有一个人知道?”

四个人谁都不敢作声。

王其石、任云秋和三个黑衣少女,进入室中,悄悄在下首站定。

黑袍老者目光朝他们投来,问道:“殷友泉呢?怎么没来?”

王其石躬身道:“回副教主,四师弟不知去了哪里,弟子没找到他。”

黑袍老者目光一注,说道:“他不是派到青松道兄那里去的么?怎么会不见他的人?”

王其石道:“弟子听青松道长说,咱们放起信号之时,他就匆匆离开,一直没有回去。”

黑袍老者嘿然道:“殷友泉不要也出了事?”

任云秋心头暗暗感到紧张,但江翠烟却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黑袍老者尖怒的道:“老夫真想不到对付区区衡山派,竟然会有如此扎手,老夫既然来了,咱们就和衡山派摆明了干,老夫倒不信。没有青石、青藜,咱们拿不下衡山派来。”

说到这里,目光又朝王其石等五个投来,说道:“殷友泉此刻尚未回来,只怕已经出了事,王其石,你可暂时去青松道兄那里,代替你四师弟殷友泉,章一虎、你也立即回春申君那里去,要他们撤离左右两翼,前来会合,咱们既然和衡山派来明的,就不用他们虚张声势了。”

王其石、任云秋躬身领命,一齐退出。

任云秋别过师兄王其石,匆匆赶回东首林下。

春申君等人因他去了好一会,仍不见回转,正在焦急,看他从南首大路而来,大家都不觉围了上来。

春申君问道:“云秋,事情如何了?”

任云秋道:“都办妥了,只是黑衣教来了一位副教主,现在准备跟衡山派来明的了。”

春申君听黑衣教来了一位副教主,不觉心头“咚”的一跳,急急问道:“是凤箫女?”

“不是。”任云秋道:“此人面如死灰,声音尖细,看去似乎练有异派功夫,而且武功极高”

一面就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把遇上江翠烟的事说出来。

春申君听得一怔,攒攒眉道:“这位副教主,会是什么人呢?你们四位,可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么?”

金赞廷道:“江湖黑白两道中,武功高强,名气较大的人中好像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谢公愚道:“黑衣教主门下弟子都戴了面具,他会不会也戴面具呢?”

沈仝道:“这有可能,他也许是不愿人知,才戴了面具。”

春申君道:“他既然要咱们赶去会合,时间不多,咱们这就走吧!”

当下由春申君为首,率同四庄武士,朝南岳庙前赶来。

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百余名黑衣教徒众——身穿黑色劲装,手持扑刀的黑衣武士,面向南岳庙大门,雁翅般排列在广场之上。另有一簇人,站在中间,那自然是副教主等人了。

春申君率同众人,进入广场,就要邱荣把四庄武士在中间左边停住。然后和沈仝等五人连同任云秋一起朝中间行去。在他们到达广场左首的同时,青松道人也率同门人,抵达广场上的右侧,由王其石陪同,向中间行来。

春申君拱拱手道:“道兄也来了。”

青松道人连忙稽首道:“五位庄主好,咱们又在这里会面了。”

但无忌看到春申君等人行来,慌忙迎了上来,拱拱手道:“陈庄主几位幸苦了,兄弟给各位引见,这是本教首席副教主晏副教主。”

他只说晏副教主,没说出名字来。

春申君连忙抱拳道:“属下陈春华见过晏副教主。”

青松道人和沈全等人也一齐拱着手,恭敬的说了句:“属下某某人见过晏副教主。”

但无忌站在一旁,也一一给大家引见。

晏副教主是黑衣教的首席副教主,他虽然脸上绽起了笑容,和大家颔首为礼,但笑得很傲慢,是一种自视甚高,上司对下属的笑意。

接着但无忌又和大家引见了黑衣中年人是副总护法韩自元,紫脸老者是护法项荣,和湘西七怪的老大护法羊东山。使者王其石、章一虎(任云秋)、史月蟾、陆湘芬、江翠烟。一面也替春申君等人一一作介。

春申君等人也是护法身份,韩自元身为副总护法,自然要和他们亲切招呼,以示笼络。

但无忌介绍完毕,忽然咦道:“陈庄主,还有一位任少侠呢?”

春申君道:“云秋随兄弟来至南岳庙左侧,兄弟命他负责巡逻松林,却一去不返,直到此刻犹不见他回来,兄弟因使者传达副教主令谕,赶来此地会合,不敢稽留,不知云秋是否出了事?”

晏副教主道:“无忌,你说的可是那个叫任云秋的少年?”

但无忌连忙躬身道:“是,是,属下说的就是他。”

晏副教主又道:“听说此人武功不错,是你保举他担任本教副护法的?”

但无忌依然躬身道:“是,是,任云秋一身武功相当不错,而且也已入本教,只是年纪尚轻,属下才保举他担任副护法的。”

晏副教主道:“听你口气,好像不是因为年纪尚轻,就可以担任本教护法了?”

但无忌又连应了两声是,才道:“如论武功,他已是可担任护法了?”

晏副教主点点头道:“本座相信副总管的眼光,但本教护法除了武功,还须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才能担任,若是如此容易,就能担任本教护法,本教的护法就不值钱了。”

但无忌又连声应是。

晏副教主一手托着下巴,抬首向天,徐徐说道:“方才殷友泉一去不返,失了踪影,衡山派可能埋伏高手,只要看到咱们的人走了单,就乘机下手,咱们岂能丢了人就算,自该派人先去查查,是否已经落在对方手中?”

说到这里,目光一掠王其石、任云秋二人说道:“王其石、章一虎,你们两人,各带一个师妹,去查看东西两侧松林,可曾潜伏敌人,这失踪的两人,在林中可有打斗痕迹?”

王其石、任云秋各自躬身道:“弟子遵命。”

王其石回身朝二个师妹问道:“你们谁和愚兄同去?”

陆湘芬道:“小妹和大师兄同去。”

江翠烟也抢道:“小妹和三师哥同去。”

晏副教主点头道:“好,你们去吧!”

王其石、陆湘芬、任云秋、江翠烟四人朝晏副教主躬身一礼,便自退出。

晏副教主深沉目光转到了春申君脸上,徐徐说道:“陈庄主,本座听说副总护法无垢把副总护法金牌交给了你,这究竟怎么回事?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春申君早已听任云秋说过,心中有了准备,连忙伸手入怀,取出副总护法金牌,双手递上,说道:“属下今日赶到祝融寺,副总护法还在方丈室召见了属下等人,当面令谕属下等四庄人手,于二更前在大殿前面集合。属下等依时集合,副总护法无垢忽然把副总护法金牌,交给属下,要属下率领四庄人手,前来南岳庙左首林下待命,属下不知他因何不来?副总护法金牌在此,请副教主验看。”

晏副教主连看也没看,口中沉哼一声道:“这金牌你先收着,无垢身为本教副总护法,胆敢违抗命令,擅离职守,还把副总护法金牌交与他人,这不是叛教行为,还是什么?本座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春申君不敢也不好作声。

晏副教主又道:“祝融寺不过少林南派一支,敢和本教作对么?哦,韩副总护法、但副总管,你们最近可曾听到什么消息,是否少林寺有什么人赶来了?不然我想祝融寺不敢如此作法。”

韩自元道:“祝融寺虽是少林南派一支,但那是数百年前就分出来了,一向从未和少林寺有过来往,换句话说,他们早已各自为政,不相隶属,而且祝融寺的武功,和少林寺也有许多不同之处。”

但无忌接着说:“韩副总护法说得极是,祝融寺和少林寺早已没有任何来往,少林寺绝不会派人前来。”

晏副教主沉笑一声道:“那好,咱们拿下衡山派,连祝融寺也一起拔了就是。”

春申君心中暗道:“此人口气如此托大,不似无名之辈,只是他声音尖细,是否故意装作,不让别人听出他的声音来?”

晏副教主又道:“好,陈庄主几位,青松道兄,你们请回,咱们立时正面进攻。”

春申君等人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再说任云秋和江翠烟来至东首林下。

江翠烟回头道:“三师哥,你奔波了一个多更次,累不累?我们在大石上歇一会好么?”

任云秋道:“我们奉命查寻四师弟和任云秋来的,不先找找看,就坐下来偷懒了,给副教主知道,那还得了?”

江翠烟轻笑道:“坐憩一会有什么要紧?反正找不找都一样。”

她已经俯下身去,用小嘴吹着大石上的沙石,自顾自坐了下来,一面拍拍她身边大石,说道:“三师哥,你也坐下来呢?”

任云秋正想套她口气,只得跟着在她身边坐下,一面偏首问道:“九师妹,你说找不找都是一样,这话怎说?”

树林底下光线幽暗,但江翠烟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眨动着,低首笑道:“这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任云秋道:“在下真的不明白。”

这“在下”二字,听得江翠烟又是一声轻笑,身子紧挨着任云秋,轻声道:“三师哥可要听小妹说出来么?”

任云秋道:“我就是不明白,才问你的,当然想听听了。”

江翠烟蛾首微侧,一颗头缓缓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因为”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

任云秋只得让她把头搁在肩上,一面问道:“你怎么不说下去呢?”

江翠烟娇声道:“因为四师哥不是在这里失踪的,我们自然不用在这里找了,其实大师哥他们在西首也是找不到的了。”

任云秋问道:“为什么?”

江翠烟吐气如兰,低低的道:“人是活的,他生着两只脚,既已失踪,自然是走开了,不会在树林子里等着我们去找?”

任云秋道:“那么任云秋呢?他是在这里巡逻没有回去。”

江翠烟道:“他自然也走开了。”

“走开?”任云秋道:“会到哪里去呢?”

江翠烟道:“我不是说过么,一个人生了两只脚,可能走开了,也可能回来,三师哥方才不是去见过副教主么,现在不是又回来了,所以我们也不用去找,古人说得好,一人躲,千人找,他如果只是暂时走开,待回自会回来,我们只要坐在这里等他就好了。”

任云秋笑道:“九师妹真会偷懒!”

江翠烟道:“这不是偷懒,这叫做我不说啦!”

任云秋道:“你说了一半,怎么又不说了呢?”

江翠烟一颗头依然靠在他肩头上,幽幽一叹道:“三师哥,我说出来,你不许笑我。”

任云秋道:“我不会笑你,你只管说好了。”

江翠烟道:“说错了,您也不会怪我?”

任云秋道:“当然不会。”

“好,那我就说了。”

江翠烟幽幽的道:“我这一生,只有这一刻时光最开心了,过了这一刻时光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回头,人生就像水上的浮萍,随着流水聚头,也随着流水飘散,你如果不珍惜这片刻的聚头,飘散又到哪里去找寻呢?”

任云秋心中一动,笑道:“九师妹,原来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我说的是实情。”江翠烟低低的道:“你不要叫我九师妹,叫我翠烟好么?”

任云秋道:“你是我九师妹,怎么不叫你九师妹呢?”

“我不管。”江翠烟撒娇道:“我要你叫我翠烟嘛,只要叫一声就好,以后以后也许永远听不到了”

她靠在他的肩头的头忽然别了过去,双肩有些轻微的抽动。

任云秋转过脸去,发现她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含着一颗明亮的珠子,忽然滚了下来,不觉轻咦道:“翠烟,你怎么哭了?”

江翠烟凄然一笑道:“你终于叫我翠烟了,我好高兴!”她眼中还有泪水,别过头去,低声道:“你不会笑我吧?”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笑你呢?”

江翠烟忽然伸手从她脸上一揭,轻轻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把脸孔凑到任云秋面前,说道:“你看看我!”

她这一揭下面具,本来是一张黑里带俏的脸孔,现在当然全变了。她肤色白润如玉,只是戴久了面具,稍见苍白,但此时带着些娇羞,就飞起一片红晕!

任云秋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江翠烟眨着眼晴,说道:“我要你看清楚了,以后你也许会不认得我”

任云秋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

“会的!”江翠烟肯定的道:“你会不认识我的,你再看我一眼,我就要戴上了。”

她生得很美,细长而稍有凌角的眉毛,明亮而灵活的大眼睛,笔直的鼻子,配着红菱般嘴唇,她脸就在他面前,他自然看得很清楚。

江翠烟朝他羞涩一笑,缓缓的覆上面具,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望着他,流露出希祈之色,低低的道:“你也取下面具来,给我看看好么?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任云秋心头不由“咚”的一跳,他先前以为她一直和三师哥章一虎有着情愫,是以她把头靠到自己肩头,也只好任由她靠着,但现在,她说出这句话来,岂不是明白的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她爱的原来并不是她三师哥!

这话好教任云秋为难?她竟然

江翠烟看他没有说话,低头一笑道:“我知道这是奢望,我说出来的话,既然使你为难,那就不用取下来了,也许你还不相信我,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呢?”

她不待任云秋回答,继续幽幽的道:“有一种花,可以种在江水里的,江水固然清可见底,但江水下面却是污泥,这种花生根在污泥里,但它却从污泥里慢慢生长,一直到露出水面,开出洁白的花朵,这原是它的本质,不会沾上一点污泥,污泥也沾不了它,诗人们就把它形容为出污泥而不染,它就是莲花,我们忍心让它一直留在污泥里么?”

任云秋还没说话,只听有人在耳边“嘻”的一声笑说道:“摘下来让她看看又何妨?”

这话是有人以传音入密说的,声细如蚊,但话声入耳,依稀听到“嘶”的一声极轻微的破空之声!

任云秋一惊,霍地站起,喝道:“什么人?”

江翠烟也跟着站起,失色道:“你听到有人么?”

任云秋已听出说话的人,早已去远,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江翠烟的柔荑,柔声道:“没有,大概是我听错了,翠烟,你要我取下来给你看看,我这就取下来。”

“不用了。”江翠烟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抽出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幽幽的道:“其实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我见过你,也认识你,你只要答应一声就好,我会记得的。”

任云秋奇道:“你见过我?”

江翠烟噗哧笑道:“你方才到南离园去,假扮道士有没有?我就隐身在附近,你没看到我,我却看到你了。”

任云秋轻哦一声,笑道:“那时我确曾听到三丈外有人呼吸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隐伏在林中的衡山派门下,所以没加注意,原来是你!”

江翠烟惊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隐身在三丈外的竹林里,你听到我的呼吸,你练过天耳通?”

任云秋道:“没有,练天耳通谈何容易?我练过几年内功,三丈距离有人隐伏,还可以听得出来。”

江翠烟道:“你练过几年内功,就可以听到三五丈远,我也练过几年,怎么连一丈以内也听不到呢?你骗人!”

任云秋两手轻轻合着她手掌,说道:“我没骗你,因为我练的是九阳神功,玄门正宗内功,和一般内功,稍有不同。”

江翠烟美眸中闪着亮光,低头问道:“你到底是哪一门派的人?”

任云秋道:“我没有门派,因为我师父只是一个隐居山林的老人,一世都没在江湖走动过。”

江翠烟道:“今晚你”话声未落,任云秋忽然“嘘”了一声,低低的道:“有人来了!”

站起身,拉着她,闪入林中,躲到一棵大树之后。

两人刚稳住身形,但听“嘶”“嘶”两声破空轻响,两道人影,飞泻而下。

这两人一高一矮,看去都有六十开外,高的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矮的扁脸塌鼻,个子矮小,但却都穿着半长不短的黄麻长衫,长仅及膝。

江翠烟看到这两人,娇躯不由一震,本来隐伏在树后的人,轻轻朝任云秋挤近了些,好像怕被人家看见一般!

任云秋立即发觉她举动有异,以传音入密问道:“你认识他们么?”

江翠烟点点头,还没说话!

哪知她身形这一动,站在林前的矮小老者忽然回过头来,发出尖细的声音问道:“林内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夫出来?”

任云秋心头一惊,江翠烟只是极轻的移动了一下身子,对方就听到了,可见这两人有着极深厚的内功修为了,人家既然喝声来,自己两人说不得只好现身出去了,心中想着,只觉江翠烟纤手把自己抓得紧紧的,她像十分害怕!

“阿弥坨佛!”忽然另一棵树后,响起一声佛号,接着又嘻嘻一笑,说道:“是贫僧,贫僧怕人看见,才躲在树林子里捉虱子,刚找到两只虱子,还来不及把它们咬死,就听到施主叫贫僧出来,贫僧不得不放了两只虱子,走出来。”

随着话声,果然从右首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一个蓬头垢面,颏下黄须于思的和尚来,身上穿一件又破又旧,又积满了油垢的僧袍,赤着双脚,走起路来弯着腰,一颠一颠的,活像一只大马猴。

任云秋先前听到右首树后有人出声答应,心头不期大吃一惊,后来看到走出去的是遢邋和尚,不觉放下心来,接着心中又是一动,暗暗哦道:“方才叫自己。取下来让她看看又有何妨的,原来也是他了,他明明已经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矮小老者目中精芒闪动,注视着遢邋和尚问道:“你是什么人?”

遢邋和尚裂着嘴嘻嘻笑道:“贫僧就是贫僧,还会是什么人?”

高大老者道:“深更半夜,你在树林子里作甚?”

遢邋和尚笑得很傻,因为裂着嘴,从嘴角流出口涎来,他举起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说道:“贫僧方才不是说过了么,贫僧是躲在没人的地方捉虱子,刚捉到两只虱子,这位矮施主就把贫僧叫了出来。”

高大老者目射凌光,喝道:“明人眼里,不揉砂子,你和尚少说谎话”

遢邋和尚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不,不,贫僧只会捉虱子,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不会说谎话的。”

矮小老者问道:“你是哪一个庙里的和尚?”

遢邋和尚耸着肩,嘻嘻笑道:“贫僧是游方和尚,游来游去,好不逍遥自在?”

一面说着,右手还作出鱼在水中游来游去的模样,看去一付傻相。

高大老者不耐的道:“不用和他多说了。”

不用多说,就是说他已经起了杀机。

江翠烟附着任云秋耳朵,低低的道:“这和尚不知是什么人?遇上这两个老魔头,他非死不可。”

“不会的。”任云秋也低低的道:“他是遢邋和尚。”

江翠烟问道:“你认识他?”

任云秋点点头。

他们附着耳朵,话说得很极轻,离开耳朵,几乎就听不见了,哪知就在他们说话之时,突听高大老者哄喝一声:“林中何人?”

突然双足离地数寸,笔直平飞过来。

遢邋和尚嘻的笑道:“贫僧刚从树林子里出来,哪会有人?”

他就站在他们的对面,一见高大老者平飞过来,好像吃了一惊,慌忙抱头躲闪,拔脚就跑,哪知心里这一慌张,哪里还躲闪得开?尤其高大老者离地飞起,来势何等迅速?

就这样两个人竟然撞上了,高大老者胸腹撞上了遢邋私尚肩头,遢邋和尚没有被撞得震飞出去,两个人竟然撞成了一堆,一同跌倒地上。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高大老者名列黑道有数高手之一,一身武功何等高强,就算他撞上大石,滚出去的也绝不会是他,如今和一个游方和尚撞上了,怎么也不会跌成一堆,但偏偏两个人跌成一堆,而且高大老者居然还被压在下面。

遢邋和尚一跤跌在高大老者身上,口中还“呀呀”的叫喊,慌慌张张的两只手揿在高大老者背脊上,爬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又俯下身用手去扶,一面说道:“老施主,真对不住,贫僧不小心,把老施主撞倒了,你你莫见怪”

他又拉又扶,忙了一会,那高大老者好像被他撞昏了,兀自没扶得起来。

矮小老者看得大感惊讶,哼道:“和尚,你撞在老大哪里?”

遢邋和尚急得满头大汗,骇怕的道:“没没有,贫僧真的不知道,方才贫僧心里一慌,根本没看清楚,不知撞在这位老施主哪里,竟会把他撞死了,贫僧真该死,这位老施主怎么会经不起撞的?其实撞上了,也是两个人都不小心,如果他不撞贫僧,贫僧就撞不上他了,贫僧别的经咒太长了,记不住,往生咒还会念,就先给这位老施主念几遍往生咒,也好让他前去超生,免得阴魂不散,老是缠着贫僧”

他说到这里,果然双手合十,嘴里叽哩咕噜的念起往生咒来。

矮小老者看他模样,确似不会武功,暗道:“莫非他真是无心撞上了老大的穴道?”

这就一步掠到高大老者身边,伸手朝高大老者血阻穴上推去。高大老者只是一时气血受阻,经矮小老者运功推开穴道,就一跃而起。

遢邋和尚正在念咒的人一眼看到高大老者突然跃起,骇得“哗”的一声大叫,拔脚就跑,边跑边叫:“不得了啦,变成僵尸啦!”

高大老者心头怒极,嘿了一声,一个人离地飞起,朝遢邋和尚身后扑去。

遢邋和尚心里怕极,奔出三丈,正好有一方竖立的大石,他赶忙一下躲到石后,隔着大石,一手捏诀,向空连指,大声叫道:“我佛如来救命,崦嘛呢叭咪畔!”

高大老者怒喝一声,扬手一掌,凌空朝他劈了过去。

邋遢和尚赶紧缩着头蹲了下去,一团掌风挟着呼啸之声,从他头顶掠过,他又从左边一溜烟钻了出去。

高大老者看他从石后钻出,一个箭步掠到他身后,右手一探,五指如钩,朝他背后抓落。

邋遢和尚回头一看,高大老者已经追到他身后,心头更是害怕,低着头往前直奔。

高大老者抓向背后的五指,因邋遢和尚这一回头,身子侧转不过一寸之差,抓了个空。

邋遢和尚低头急奔,正好奔到矮小老者面前,双手连连合十,说道:“矮施主,只有你救救贫僧一条命了,他虽然变成了僵尸,和你总是同胞手足,不会害你的,你给贫僧挡一挡吧!”

说话之时,身子一偏,就闪到了矮小老者身后,他堪堪躲好,高大老者也追到了。

邋遢和尚双手紧抓着矮小老者腰际衣服,急叫道:“来了!来了!矮施主千万不可让他过来,只要被他抓住,贫僧就没命了!”

说也奇怪,那矮小老者果然挡在邋遢和尚的身前,和高大老者面对面站着,并不让开。

邋遢和尚右手捏诀,从矮小老者肩头朝前扬起,口中还在大声念着:“崦嘛呢叭眯畔!”

他一直把高大老者当作僵尸,他只会念这句六字真言,要用佛法降服邪魔。

高大老者双目圆瞪,沉喝道:“老二,你怎么了?还不让开?”

矮小老者没有作声,遢邋和尚从他腰际探出半个脑袋,咦了一声道:“僵尸还会说话?”

高大老者怒喝道:“好个贼秃,老夫几时是僵尸了?”

“啊!”遢邋和尚忽然欢呼出声,大喜道:“施主原来没死,你怎么不早说?害得贫僧还当僵尸跟贫僧索命呢,既然施主没死,贫僧那就不用怕了。”

他果然从矮小老者身后从容走了出来。

矮小老者被他双手抓住腰眼,动弹不得。此时他双手松开,人也向右走了出去,心头一怒,口中大喝一声,右手一记龙尾挥风,朝遢邋和尚横扫过去。

遢邋和尚以为高大老者既非僵尸,就不会伤人了,故而宽了心,朝前迎去,大概矮小老者出手迟了一步,遢邋和尚已经跨出,他横砍的手掌才扫到,自然没有砍上。

高大老者嘿嘿笑道:“老夫要你变成僵尸!”

呼的一声,一掌当头直劈而下。

遢邋和尚刚走到他面前,不觉吃惊道:“施主要贫僧也变僵尸,呵,你你原来还是僵尸,还是想向贫僧索命!”

一低头,弓身疾窜,捷如狐狸,从高大老者身边擦身而过。

高大老者反手一掌,身随掌转,朝他背后拍落。

矮小老者尖声道:“这贼秃饶他不得!”

点足飞扑过来,人还未到,一掌凌空追击而至。

遢邋和尚抱头鼠窜,他脚下滑溜,一会躲到高大老者身后,一会又闪到矮小老者身后,只是并没还手,但任凭两人如何追逐、夹击、飞扑,总是只有毫厘之差,追不上,扑不到,打不着。

遢邋和尚像和他们捉迷藏一般东闪西躲,只是在林外一方竖立的大石附近打转,一面还大声说道:“二位施主这是存心要取贫僧的性命了,你们真比虱子还要凶,虱子只是吸一点贫僧的血,二位施主却是要贫僧的命,贫僧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开罪了二位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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