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五人(下)(2/2)
“对不住,我是不是……不该说的……”
薛武安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几乎想把自己的脸拍烂。
“武安……”莫臼故意笑道,“难道说……你是武成君……”
杨益虽然早就知道,但是看到莫臼不断在给自己使眼色,连忙也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薛武安把另一只手也捂在脸上,他真的搞不懂这个邵纹到底是天真烂漫还是故意给自己使绊。这下子,自己彻底和这五个人绑在一起了,要么杀了他们,要么就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
“你刚才说,你祖父和你外祖父?”薛武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放下手,“难道说,山咏和杨去疾……”
“没错。”邵纹点点头,“山咏是我祖父,杨去疾是我外祖父。我父亲叫山疆,我母亲叫杨敏。我祖父和外祖父为了我的姓氏争得很凶,为了显得对于两家都很公平,索性让我改了个姓氏,姓邵。”
“他们还活着吗?”
“你说我祖父和我外祖父,都已经过世了,他们有当年打仗的旧伤,影响了身体。我父母都在幽山国。”
薛武安苦笑不已,当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五个人,他们的后代自己已经全部找到了。但是看着众人重新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你们要是说出去,我就杀了你们……”薛武安只好威胁道,再度无奈地捂住自己的脸。
知道的人已经这么多了……这还是秘密吗……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加入了薛武安的队伍。他们将跟着薛武安一直走下去,比薛武安想象的还要久远。
四月份,薛武安在代地考察之后,听取了荣楼的建议,把距离狄人较近的九原当作自己的练兵地点。初步的计划是训练三万人,一万骑兵,两万步卒。
同一月,卢绾麾下的幽山军攻下了第六十四座城,徐国的七十三城只剩下九座。但是卢绾也深知,这九座是最难的。莒邑仍然挡在幽山军主力的面前,巍然不动。尽管在卢绾的不断攻击下各大山寨都岌岌可危,但是吕勋仍然硬撑着一口气扛住了卢绾的一波又一波进攻。莒邑城内的联络看似与吕勋军切断,但是卢绾害怕吕勋用火攻,所以一直不敢在原来吕勋设置的“西寨”位置驻扎重兵。莒邑东门和山寨中的吕勋本阵之间每当夜晚就开始相互运输,更换士卒、交换物资,提供粮草,卢绾试着偷袭了几次,严斐带领弓弩队居高临下守得死死的,卢绾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吕勋和飞爵站在更深的山中,周围是更加难以攻克的山寨,这里才是吕勋精心打造之处,也是他敢与卢绾拖时间的资本,透过无数树木与空气,吕勋似乎能够看到卢绾那双炽热的眼睛。
“我接到我主人的命令了,他让我一直留在这里,他对我说明,这里的战况可能要花好几年。”飞爵站在吕勋身旁,淡淡地道。
“你家主人的战略眼光不错。”吕勋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南方数十城已经承认了公子法章的王位,各城按照我的统一指挥坚守,应该可以拖住幽军的很多时间。尤其是莒邑东南方沿海的数城,还可以通过近海的航运来给我们补充一点给养。你给的那些墨家弟子应该也能派上大用场了。”
“但终究还是会破的。”
“所以我才要使反间计。”吕勋咬了咬牙,“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想继续堂堂正正地和昌国君打,但我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也只能用这种卑鄙的招数。”
“我家主人还说,幽王职天赋异禀,是个奇才,未必会上当。”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吕勋苦笑一声,“我尽力就行。”
“等到城破的那一刻,我会保住你的性命,这也是我主人给我的任务。”
吕勋看了一眼飞爵,微微一笑。
“还没完呢。”吕勋笑道,右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胸甲,胸口的伤口隐隐作痛。
四月初六,广平君终于从监狱中放了出来。幽王派人前来交涉之后,薛王平愿意把广平君送到幽山国,让他继续当幽山国的丞相。广平君的封号被彻底剥夺,邯阳自然也不会有他的份,按照薛王平的说法,这次没有夷灭广平君的宗族,就已经是对广平君的仁慈了。
广平君与薛王平的关系本来也是不错的,在牢中的时候广平君得到了很好的待遇,他甚至有一种较为天真的想法,觉得薛王平不至于这么绝情,就算夺了封邑,至少也要留一个名号和公族身份吧。谁能想到薛王平几乎剥夺了广平君的一切,如果不是幽山国派人来接他,他几乎就要被废为庶人。
在离开邯阳城的时候,广平君回头看着这座自己如此熟悉的城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
“我们走吧,广平君。”幽山国的特使柳裕田低声道,“放心,幽王会帮你保留封号的,幽山国也会给你新的封地。”
广平君冷冷一笑,摇头道:“无所谓了……我会回来的。”
柳裕田微微皱起眉头。
四月同时也是在河东忙完了的张雎回到咸阳宫复命的日子。虽然张雎权力很大,但是地位却不高,他的权力全部都是受咸阳宫授权的——更准确一点讲,是受昭太后和相邦屈冯的授权。
但是如今,张雎正在行礼的人,不是昭太后,也不是相邦屈冯。而是年轻的秦王圭。
整个大殿里只有他和秦王圭两个人,张雎一字一句地说着,秦王圭一字一句地听着。听得很仔细,听得很伤心,刚开始只是表情上的难过,到后来直接变为了落泪。但是秦王圭虽然流着眼泪,神色却没有大的变化,仿佛一尊落泪的雕像。这种情形持续了很久,但是张雎并没有停,而是一直说着,他知道秦王圭不想让他停。
“所以……她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张雎拱手道。
秦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笑了两声。
“当年……她是寡人最喜爱的妹妹,虽然我知道她是太后偷情生的,但不影响我和她的情谊。她当年和她的姐姐天天在一起,我也找各种理由和他们一起玩……”
秦王圭笑着,眼泪流进他的嘴里。
“这一切……都是太后的错……”秦王圭的笑容渐渐被愤怒取代,“十五年前……清妹逃离咸阳宫的时候,太后本来有机会制止,百里华也有机会制止,可是他们没有……当初我逼着太后把百里华撵出咸阳宫,天下人皆以为我是因为百里华的血脉,哼……如果清妹当初没走的话,她又怎么会死?”
“王上此话差矣。”张雎沉声道,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王圭,“关键不在于公主清走不走,而在于王上有没有力量保护她。十五年前没有,今日依然没有。”
“你不用故意激我,张子。”秦王圭的眼神猛地锋利起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的。同样的,你也要帮我。”
“这个自然。”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秦王圭长叹一声,“要尽快……不过我想舅公和太后应该还没有意识到我们在做什么吧?”
“应该没有。”
“那就有意思了。”秦王圭咧开嘴笑道,“非常有意思。”
顿了顿,秦王圭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放心吧,清妹。”
“我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