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八公山因祸得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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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朦胧,天色幽暗,从杨州通往真州的一条石板路上,正有几条人影,起落如飞,直奔真州。

尽管天色黝黑,就算没有星月,但用石板铺成的道路,即使没练过夜行眼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从前乡村与乡村之间,铺的都是石板路,天色最黑,石板路却是白的。)

何况这几条人影,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他们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施展轻功提纵,一路上自然奔行得极快。

不多一会,已经奔近真州城下。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脚下不觉一停,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一齐刹住身形!

这一停,才看清楚一共是四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紧身劲装,只要看他们身材,一望而知是些女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生得颀长而苗条,这时回过身来,低低的问道:“胡嬷嬷,你抱着他,过得去么?”

第二个身躯矮胖的白发者妪,但她一头自发早已用黑布包了起来,两手平托,臂弯里抱着一个人,闻言尖笑道:“二小姐真把老婆子看成七老八十岁了,这点城垣,老婆子手里再加一个,也一样过得去。”

颀长而苗条的二小姐朝矮胖老妪胡嬷嬷双手横抱着的人看了一眼,叮嘱道:“胡嬷嬷,你可得小心,他”

胡嬷嬷没待她说下去,接口笑道:“二小姐只管放心,老婆子手里有数,绝不会让岳相公受到半点震动。”

二小姐轻唔一声,没再说话,身子突地转了过去,没见她有任何动作,就像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城墙之上。

矮胖老妪胡嬷嬷抱着人,双足一点,人如长箭穿云,跟纵飞上城头,果然轻如落叶,点尘不惊!

接着是跟在后面的两个黑衣少女,同样双足一点,柳腰轻挫,先后掠上了城墙。

二小姐纤手往身后一挥,当先朝城内飞落,她身后三人,跟着飞落地面。

真州,地当南北要冲,城内虽没有扬州的繁华,却也十分热闹,这时,时近三鼓,城内几条较为热闹的大街上,还有零星灯火。

四条人影,脚下极快,藉着房屋暗影掩蔽,不消多时,便已奔入南横街后面的一条小巷之中。

越过一排民房,悄悄飞落长安客栈的后进。

这是一座小天井,天井两边石凳上,还放着不少盆花,相当幽静。

后进一排三间,是二小姐包下来的。

当二小姐飘然飞落天井的一刹那,但见廊前同时飞闪出两个苗条人影,一齐躬身道:

“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挥手道:“快进去,点起灯火。”

在她说话之时,胡嬷嬷和另外两个黑衣少女也已跟着飞落。

两名站在檐前的少女,且经迅速返身入屋,亮起了灯光。

二小姐在前,胡嬷嬷抱着人在后,迅疾走入屋中,把双手托着的人,放到床上。

因为屋中有了灯光,才看清楚她们几个人的脸上,嘟蒙着一方黑纱,难怪一直看不清她们的面貌。

此时进入屋子,二小姐首先纤手一扬,从脸上揭下黑纱,接着胡嬷嬷和另外两个女子,也各自揭下了面纱。

你当二小姐是谁?她,正是面冷心热的仲飞琼!胡嬷嬷就是玄狐胡大娘,四名女子则是仲飞琼的使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

仲飞琼平日冷若冰霜,但此刻看到俊弟弟脸颊火红,不省人事,她脸上不禁飞起一片愁云,回头吩咐道:“春风,你快去倒一盅水来。”

春风答应一声,迅快的转身出去,倒了一盅水走入,送到仲飞琼身边。

仲飞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捏碎蜡壳,里面是用棉纸包裹的药丸,蜡壳才一捏碎,屋内的人,都可以闻到一缕沁人的清香!

仲飞琼细心打开棉纸,是上颗乌黑有光的药丸,足有龙眼般大小。

她看着岳少俊枯焦紧闭的嘴唇,心下暗暗作难,别说药丸有龙眼般大,就是小得像梧桐子,也灌不下去。

胡大娘看了她手中药丸一眼问道:“二小姐,这就是老神仙修合的‘雪参丸”了?”

仲飞琼点头道:“是的,这是我爷爷五十年前采集近百种罕世灵药,和雪莲子、雪参炼制而成的‘雪参丸’,如今,一共只剩下九颗,我们姐妹,每人分得了一颗”

她看看躺在床上的岳少俊,续道:“他中了火灵圣母一记‘火焰刀’,火毒攻心,除了圣母的‘火灵丹’,也只有‘雪参丸’才能解去他内腑的火毒了。”

胡大娘朝春风等人挤挤眼睛,说道:“四位姑娘请出去一下,老身有句话和二小姐说。”

春风道:“大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咱们姐妹说的?”胡大娘尖笑道:“法不传六耳。”

仲飞琼道:“胡嬷嬷有活要说,你们就出去一下。”春风把手中一盅开水,放到几上,和其他三人,一齐退出屋去。

仲飞琼道:“胡嬷嬷,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胡大娘压低声音说道:“岳相公牙关紧闭,人事不省,只怕药丸很难灌下去。”

仲飞琼道:“那该怎么办?”

胡大娘道:“只有先把药丸嚼开,然后用真气哺下去,才能有效。”

仲飞琼粉脸一红,迟疑的道:“这”胡大娘低声道:“二小姐不是已和他姐弟相称了么?这是救命,做姊姊的为了救弟弟,那就只好从权了。”

仲飞琼双颊更红,羞涩的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我心里有些害怕”

胡大娘低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心里只要不把他当作男人,就不会害怕了。”

仲飞仲平日里生性冷做,那有“害怕”两个字?但这回却不禁羞怯起来,一想到口对口哺药,和俊弟偎颊接唇,心头小鹿就猛跳不止,依然为难的道:“这”胡大娘道:“二小姐今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岳相公从归云庄弄出来,就是为了要救岳相公,不能让易华佗这老小子金针过穴,毁了岳相公一生,如今把岳相公弄出来了,二小姐怎么倒犹豫起来了?”

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老婆子出去一下,二小姐也别再犹豫了。”说罢,转身往房外走去。

仲飞琼叫道:“胡嬷嬷”

胡大娘走到房门口,回身道:“救人如救火,老婆子还是出去的好。”

随手带上了房门。

仲飞琼知道她怕自己害羞,才出去的,如今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俊弟两人,她只觉全身一阵燥热。回首看去,岳少俊双目紧闭,两颊色如胭脂,嘴唇干燥得已呈枯焦,心头一阵不忍,一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

抬手把一颗“雪参九”纳入口中,轻轻咬碎,和津化匀,走近床前,猛然低下头去,双手捧着俊弟弟面颊,把两片樱唇,紧闹在他嘴上,舌尖运劲,挑开岳少俊紧闭的牙关,把化开的药丸,缓缓哺入他口中,然后再运起一口真气,连同药丸,逼入他腹中,才缓缓直起身子。

她从未和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岳少俊虽然昏迷不醒,她还是霞飞欢颊,娇躯轻颤不已!心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望着岳少俊,低低的道:“俊弟弟,但愿你不会辜负姐姐这番心意”

房门呀然开启,胡大娘探进头来,皱起一张老脸,笑着问道:“二小姐,药丸喂好了么?”

仲飞琼粉脸上红霞未褪,点了点头。

胡大娘闪身而入,说道:“那就好了,二小姐折腾了半夜,该去歇息了,还里有老婆子照顾就好。”

仲飞琼望望岳少俊,说道:“我还不累。”

胡大娘自然知道,药虽然喂下了,但他没醒过来,她是不会放心的。

唉,女孩子就是这么奇怪,平日里二小姐冷若冰霜,好像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在她眼里,一但遇上了情郎,最坚强的女子,都会柔情如水,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柔弱女子!

这也难怪,像岳相公这般英俊潇洒的模样,我老婆子若是倒退五十年,一样会为他牵肚挂心,废寝忘食老婆子嘴角间不禁绽起一丝笑意,慌忙端过一张木椅,放到床侧,陪笑道:“二小姐,那你就坐下来吧。”

她知道二小姐的脾气,当着人,她是不肯在床沿上坐下来的,这样不是显得太亲密了么?”

仲飞琼说了声:“谢谢你。”

果然在椅上坐了下来,但她一双风目,却一霎不霎盯在俊弟弟的脸上。

岳少俊服下了“雪参丸”这是消解火毒的灵药,果然不到盏茶工夫,他被内火烧红得像胭脂般的两颊,渐渐消去。

又过了一会,他眼珠转动,慢慢的睁开眼睛。

仲飞琼看得心头一喜,急忙站了起来柔声道:“俊弟,冰醒过来了。”

岳少俊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床前的是仲飞琼,他一挺身,想挣扎着起来,那知这一挣,不但没有挣扎起来,突觉胸口一阵剧痛,口中“啊”了一声,脸色剧变,额上绽出了汗水!

要知他中的是火灵圣母的“火焰刀”“火焰刀”乃是火门极厉害的功夫,除了离火真气,能震伤内腑之外,它仍然是内家的掌功。

试想掌功而名之曰“刀”可见这种掌功,该有何等犀利?因此被“火焰刀”所伤,就有双重的伤势,一是被离火震伤内腑,一是被锋利的掌力劈击所伤。

恽夫人喂了他一粒“八宝紫玉丹”那是淮扬派的救伤灵丹,对被离火真气震伤的内脏,虽无法治伤,但对“火焰刀”掌力劈击所伤,应该是能奏效的。

只因恽夫人拨开他牙关,把药灌了下去,没有真气度入,那时岳少俊胸腹如焚,陷入昏迷之境,药丸只停在喉头,药力未能下达,直到仲飞琼哺他服下“雪参丸”以真气把药丸逼入他腹中“八宝紫玉丹”才被送下。

“雪参丸”内,有千年雪莲、雪参,禀天地至寒之气而生,正是专治“离火真气”“太阳神功”的灵药,就像以水泼火,自然立竿见影,立刻生效,消解了火毒。

岳少俊的昏迷不醒;就是内腑烧得厉害,烧势一退,人自然清醒过来;但清醒并不是伤势的痊好,至少他被震伤的内腑,并未痊愈,被掌力劈伤的伤势,亦未复原。

因为“雪参丸”消解火毒容易,要治疗被震伤的内腑,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得起来,同样“八宝紫玉丹”虽是疗伤灵药,但伤在内腑,纵是仙丹,也不能药到病除。

岳少俊只昂了下头,又躺了下去,而且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头上也绽出了汗珠。

这下直看得仲飞琼猛吃一惊,急急问道:“俊弟,你怎么了?”

岳少俊一手掩着胸口,发出一声呻吟,气息微弱的道:“还好,琼姐姐,是你救了小弟?”

仲飞琼想起方才情景,粉颊一红,口中轻“嗯”一声,说道:“你伤得不轻,刚醒过来,躺着不可挣动,你伤处是不是很痛?”

岳少俊点点头道:“小弟中了火灵圣母一掌,大概胸前的肋骨被她劈断了”

仲飞琼道:“你是中了她的‘火焰刀’,唉。我告诉你不可去招惹她,你就是不肯听姐姐的活,你不要再讲话了,给姐姐瞧瞧你的伤势。”

这回她不再避忌男女之嫌了,侧身在床沿上坐下,轻轻解开岳少俊的上衣,目光一注。

只见他细白的胸脯上,赫然呈现了一条足有尺许长,两分来宽的伤痕,色呈紫黑,心头暗暗一紧,眼中不觉起了一阵湿雾,低低的道“她竟对你下这般毒手!”她伸出纤纤玉指,在他伤痕四周,轻轻按动,问道:“这样痛不痛?”

她这份关切之情,细心而体贴,真像妻子对待丈夫一般!

胡大娘看得暗暗点头,她真想不到二小姐会这般柔情万缕!

岳少俊依然声音微弱的道:“不痛,方才是小弟想坐起来,才骨痛如裂,小弟肋骨是不是断了?”

仲飞琼忍不住噗哧一笑道:“你真像是个小孩,骨头断了,我这一按,不痛得叫起来才怪!”

岳少俊道:“但小弟方才胸口剧痛,全身竟然毫无一点气力。”

胡大娘走上一步,说道:“二小姐,老婆子听说‘雪参丸’不但清心降火,而且还大补真元,岳相公火毒虽消,伤势未愈,只怕不是十天八天就能痊好。”

仲飞琼双眉深锁,说道:“是啊,他不但内腑被‘火焰刀’的离火真气震伤,而且‘火焰刀’的掌锋,犀利如刀,击中人身内腑,同样会受到掌力的割裂。所以被‘火焰刀’击中,无异是双重创伤,比别的掌伤,要重得多了,没有十天,半个月调养,很难复原”

胡大娘道:“这就是了,但老婆子却想到一个办法,可使岳相公的伤势,迅速痊愈。”

仲飞琼听得一喜,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胡大娘低笑道:“老婆子有几个脑袋,敢在二小姐面前撒谎?”

仲飞琼欣然道:“那你快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痊愈呢?”

胡大娘笑了笑道:“二小姐,你不想想看‘雪参丸’功参造化,大补真元,这是人间仙药”

仲飞琼拦着道:“胡嬷嬷你别再说‘雪参丸’了,快点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复原,才是正经。”

胡大娘道:“老婆子的意思,是说岳相公服下了老神仙炼制的仙丹,伤势怎么还会好得如此缓慢?主要就是岳相公经火毒震伤内腑,元气耗损过矩,一时无法恢复他本身的修补功能。”

仲飞琼点头道:“胡嬷嬷果然经验老到,这话说得极是。”

“二小姐过奖了。”胡大娘得意一笑,接着道:“所以依老婆子之见,如能替岳相公打通经络,周身血脉畅通,营卫自调,药力就能发散,伤势自可极快复原了。”

仲飞琼矍然道:“这道理我竟然没有想到,以本身真气,打通十二经络,正是治疗内伤最好的办法,何况他已经服了爷爷的‘雪参九’,自可早日康复了!”说到这里,接着道:

“好!胡嬷嬷,我这就替他施为,你替我好生护法。”

胡大娘尖笑道:“这还用二小姐吩咐?老婆子省得。”仲飞琼转身看去,原来自己和胡大娘说话之时,岳少俊已昏然睡去,一张平日颜色如冠玉的俊脸,如今烧红已退,就显得特别的苍白,心中自然万分的不忍。

这就脱下凤头鞋,跨上床去,盘膝坐定,默运内功,缓缓伸出手去,掌心抵在他后心“灵台穴”上,将自己内力,缓缓送将过去。

那知真气甫由掌心输入岳少俊的体内,突觉他体内真气,逆冲过来,心头不由暗暗一震,忖道:“他伤势虽然不轻,也不至于逆血倒行?莫非是给‘火焰刀’震力,把他内腑震反了?”

正因他逆血倒行,仲飞琼更非给他打通经络不可!

仲飞琼发现逆血倒行,当下双掌按着不动,缓缓吸气,增加了几分力道,顺着他经络,强行攻去。

要知她乃是雪山老神仙玄灵叟的孙女,一身修为,以内功而论,在江湖上足可列入一流高手,经她这一催动真气,果然立时打通岳少俊体内一处逆转的经络!

但就在此时,只觉岳少俊身躯陡震,口中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仲飞琼猛吃一惊,急忙住手,轻声问道:“俊弟弟,你怎么了?”

岳少俊脸如白纸,双目紧闭,气如游丝,那里还会说话?仲飞琼抱住他身子,泪水从她梨花脸颊上,像断线珍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口中只是低低的叫着:“俊弟弟,你醒一醒,醒一醒呀!”

胡大娘看出情形不对,三脚两步奔了过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仲飞琼拭拭泪水,直起腰道:“他逆血倒行,经穴闭塞,只怕”

胡大娘道:“以二小姐的功力,无法冲开经穴,导气归元么?”

仲飞琼摇摇头道:“我这点功力,只能顺着他气机,因势利导,稍有一两处阻碍,还可冲得开,像他这样气血逆行,要有极大功力的人,才能逐经逐穴,一一冲开经穴,我如何能冲得进他经穴,导气归元呢?”

胡大娘听得一呆,二小姐一身功力,江湖上已经少有对手,她还冲不开岳相公经穴,把逆行的血气,引导归元。那么还有谁冲得开呢?她看到二小姐以泪洗面的凄苦模样,心头空自着急,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仲飞琼自言自语的道:“去找大姐、大姐夫,那也是没有用的了。”

“哦!”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胡嬷嬷,今天几时了?”

胡大娘道:“十二月初一了。”

仲飞琼又道:“现在什么时光了?”

胡大娘开门出去,看看天色,说道:“快五更天了。”“好。”仲飞琼道:“你快叫涂金标去套车。”

胡大娘应了声“是”急匆匆出去。

这时东方已露出鱼白色来,天色说亮就亮,只要东方一白,窗棂上很快就透进曙光。

仲飞琼看着气息微弱的岳少俊,心头绞得紧紧的,愁苦欲绝,她用棉被裹着他,双手抱起,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胡大娘迅速奔入,正待说:“车已套好。”

看到二小姐抱着岳相公走出,急忙伸手去接,说道:“二小姐,还是我来吧!”

仲飞琼没把手中的人交给她,反而抱紧了些,好像有人要从她的手上,把俊弟弟抢走的一般,低着头道:“你去付清店帐,我们立即上路。”

平日像百灵鸟一般,喜欢多嘴的四名使女,今天跟在她身后,准也不敢插一句嘴。

胡大娘忖清店帐,青煞手涂金标早已套好马车,那是一辆美丽的双辔轿车,已经停在客店门口。

仲飞琼和四名使女,都已上了车,等胡大娘上车之后。涂金标放下了车帘,问道“大娘,小姐要上那儿去?”

胡大娘望望仲飞琼,问道:“二小姐,咱们上那儿去?”

仲飞琼依然低着头,她脸几乎贴到岳少俊的脸上,她已经浚有了羞涩,担心的只是他的伤势,气血逆行,是练武的人的大忌,不知他还能不能支持到地头?她的心几乎碎了,好像只有紧抱着他,紧贴着他的脸,他的生命才能延续下去。

她一颗心完全在他身上,像失魂落魄似的,连胡大娘说的话,都恍如未闻。

胡大娘看的暗暗摇了摇头,二小姐已经一晚未睡,她这样心神交瘁,如何支持得住?心中想着,一面朝春风暗暗使了个眼色。

春风就坐在二小姐的身傍,低低的道:“二小姐,大娘问你要上那里去呢?”

仲飞琼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八公山,要快,今晚天黑前一定要赶到。”

胡大娘不知她上八公山去做什么?但只好从车帘中探出半个脸去,说道:“涂金标,小姐吩咐,上八公山去,越快越好,今晚日落前一定要赶到。”

涂金标答应一声,一抖疆,扬起了字里的长鞭,在空中发出“劈啪”一声脆响,两匹马得到了暗示,立即撤开四蹄,拖着车子,绝尘而去。

马是千中挑一的名驹,驾车的又是江湖上成了名的好手,但这一趟路,依然赶得他挥汗如雨,马不停蹄,连中午都没打尖。

仲飞琼坐在车中,还不迭地催快,总算在日落时分,赶到了八公山下。

到了地头,马蹄自然渐渐缓了下来!

仲飞琼一天没进饮食,坐在车上,只是紧抱着岳少俊,连手都不肯松一下,这时车行渐渐缓了下来,她突然抬头问道:“到了么?”

胡大娘忙道:“是的,到了。”

仲飞琼问道:“是什么时候了?”

胡大娘道:“约莫酉刻时光。”

仲飞琼长长的吁了口气,,仰首说道:“总算没有迟来。”

车子已在山边一处林下停住,大寒天,涂金标还抹了把汗水,才跳下车辕来,打起车帘。

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女,首先跳下车去。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一天一晚,没吃一点东西,岳相公还是交给老婆子来抱吧!”

仲飞琼道:“不。”

她只说了一个“不”字,就抱着岳少俊跳下车,举步朝山上走去。

胡大娘望了四名使女一眼,正待跟着上去。

仲飞琼忽然回头道:“你们就在这旱等我好了。”

胡大娘应了声“是”只得停住,目送二小姐一个人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山上行去。

八公山上,从前有汉淮南王刘安的庙。

据说刘安礼节下士,有八公诣门,安甚敬之,八公能炼丹化金,出入无间,有一天八公与安登山,埋金于此,白日升天,所以后人就叫它八公山。

刘安庙早就毁了,但庙前有一棵老桂树,大可几人合抱,老干盘空,覆盖十数亩,犹巍然独峙,望去如伞如盖!

这棵老桂树下,有一方桌面大的巨石,平整光滑,据说是晋朝谢安,在这上面下过棋,石面上也确实有着纵横航棋盘痕迹,只是已经模糊不清。

这时天色业已昏暗下来,仲飞琼抱着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就是朝山上这棵老桂树走来,但她距离那方巨石,还有八九丈远,就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朔风怒号,空山寂寂,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她朝着巨石远远跪下,没有人知道她这是做什么?她若是求神保佑,这里的庙宇,早已不知毁自何年?仲飞琼是个叱咤江湖的女杰,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从几百里外,赶到八公山来跪着的。而且她双手抱着一个人,跪在地上,神色显得那么虔诚,那么庄敬!

敬神如神在,连山风吹散了她一头秀发,她都没有用手掠一下,就像一座石膏像一样,一动不动。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溜过,如今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候!

忽然,老桂树下,有了声息,那是“笃”的一声,好像有一件极重的铁器,放到石上,发出来的声音!

仲飞琼跪着的人,心头暗暗一喜,付道:“终于给自己等到了,这来的一定是七公黄公度了。”

只有他那只精铁铸制的酒葫芦,放在石面上,才会发出那样沉重的声音。

她心中虽然想着,却连头也没有抬。

果然,接着就听到有一个苍老声音,咳呛起来。接着又是“卜”的一声,那是拔开酒葫芦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有人举起酒葫芦在喝酒,这一喝,就足足喝了十来口酒,才算停住。

接着那苍老声音忽然呵呵大笑,笑了一阵,又“咕”的一声,喝了一口酒。

接着又用手抹抹嘴角,说道:“今晚,哈哈,老夫该是第一个到的了。”

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

但就在他笑声中,有人“嗤”的一声低笑,说道:“七兄、你少吹嘘了,兄弟到得比你早得多呢?”

这人说话尖声尖气,声音是从老桂树顶上飘下来的,但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到了树下。

仲飞琼暗道:“是八公张公权。”

七公黄公度嘿然笑道:“笑话,你刚到,就说刚到也不要紧,干什么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硬要说你到得早?”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兄弟为什么要脸上贴金?你怎知兄弟不在你之前,已经到了?告诉你,兄弟来了,看你还没到,就在树上睡了一觉,是你笑声把我吵醒,总不假吧?”

七公黄公度道:“我怎知道你不是来得迟了,看到我已经先在这里,故意躲到树上去,再从树上下来,说你已经睡了一觉。这话谁不会说?我可以说我也早就来了,喝完了一葫芦酒,看你还没来,又到集上去沽了酒才回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到,谁后到,这是事实,有什么好譬喻的?”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争执的,却只是无关重要的谁先到罢了。

七公黄公度怒道:“老夫还从天封山赶来,论路程就比你远,但老夫先到乃是事实。”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算了,兄弟从九仙阳赶来,不见得比你近多少,再说,谁又知道你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七公黄公度大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原来你并不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原来他们是约定必须今天早晨才动身,这无异比赛脚程,所以要争论谁先到了。

因为这是显示他们一身修为高下之事。

仲飞琼听得心中暗暗忖道:“这真是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像七公,八公这等身份的人,还不是为了一个名字,争得面红耳赤。”

只听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动身了?”

七公黄公度呵呵笑道:“既然你我都没有先动身,那就以先到这里为准了?”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不信,兄弟还有证人。”

七公黄公度道:“什么证人。”

八公张公权伸手一指,尖声道:“你看,那里不是有一个小姑娘么,她可以做兄弟的证人。”

他指的正是跪在地上的仲飞琼。

七公黄公度朝仲飞琼瞄了一眼,问道:“这女娃是干什么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她自然是给兄弟做证人来的了。”七公黄公度道:“别胡言了,你看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八公张公权仔细看了仲飞琼一眼,说道:“她好像还在哭。”

七公黄公度道:“不,是在流泪。”

八公张公权道:“哭和流泪,还不是一样?”

七公黄公度道:“不,不,大大的不一样,哭有声音,流泪没有声音。”

八公张公权说道:“不哭,怎么会流泪?”

七公黄公度道:“有时候笑也会笑出眼泪来。”

八公张公权道:“那么七兄是说这女娃在笑了?”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她在流泪,没说她在笑。”这两个人好像天生一见面,就要争论的,为了一个说哭,一个说流泪,又争论了半天。

八公张公权道:“好,咱们问问她,为什么要哭?”七公黄公度道:“还是让老夫问她,为什么流泪的?”仲飞琼知道这两老的脾气,你求他们没用,一定要等他们自己开口才行。

只听八公张公权尖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干什么要跪在这里哭”

七公黄公度抢着道:“女娃儿,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在这里流泪的?”

仲飞琼没有回答他们,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八公张公权道:“她好像没听见?”

七公黄公度道:“不,她在流泪,自然不想和咱们说话了。”

八公张公权道:“风刮得这么大,她一定是没听见了。”

七公黄公度道:“咱们说出来的话,就算罡风也吹不散,她会听不见?一定是她不肯理咱们了。”

八公张公权身形一晃就到了仲飞琼身边,叫道:“女娃儿”

七公黄公度更不怠慢,一下抢到仲飞琼前面,说道:“小姑娘你干么跪在这里?”

仲飞琼心头暗喜,忖道:“看来俊弟弟有救了。”

但她仍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八公张公权道:“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人?”

七公黄公度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她的亲人了。”仲飞琼咽声道:“他是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是她亲人,不错吧?”

“兄弟没说不是她亲人。”

八公张公权转了下头,又朝仲飞琼问道:“你弟弟怎么了?”

七公黄公度看看裹在棉被中的岳少俊,说道“看来他病得不轻。”

仲飞琼流泪道:“他不是生病。”

八公张公权侧耳道:“他呼吸很困难。”

七公黄公度也侧了下耳,说道:“呼吸不是困难,是很微弱。”

仲飞琼这回抬起头来,重声道:“你们不要吵我弟弟好不好,他已经没有救了。”

七公黄公度道:“你弟弟到底生的什么病?”

你越叫他不要吵,他偏要问。

仲飞琼心里暗喜,口中大声道:“我已经说过,我弟弟不是生病,你们不用再问了。”

八公张公权放轻声音,尖声道:“小姑媳,那你弟弟怎会没救了呢?”

仲飞琼道:“我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没有人救得了他,我是送他上山来的”

她虽是故意说的,但说到“送他上山”这四个字,不禁真的悲从中来,话声一咽,泪流满脸,泣不成声!

七公黄公度听得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你这就不对了,小姑娘伤心欲绝,你为何笑得如此高兴?”

七公黄公度笑声一停,说道:“你没听她说,她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已经没有救了么?”

八公张公权道:“兄弟怎会没听到?”

七公黄公度道:“她弟弟怎么会死?”

八公张公权道:“是小姑娘说的,她弟弟没有救了。”七公黄公度又大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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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大笑道:“遇上了咱们,他还会死么?”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之意,是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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