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美人无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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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衣少女,脸上蒙着白绸巾,怅然立在一片松林外,任凭那波起浪涌的云雾从她身前滚滚流过。

此时天已经大亮,黄山第一高峰莲花峰,几乎全都沉浸在茫茫无边的云海里。

站在云海中的白衣姑娘,就像一个仙女。

她怔怔望着虚幻多变的云海,顿觉超凡出尘,飘飘欲仙。

人果真能够成仙,踩在这厚厚的云层之上,踏进天宫里去么?如果能,她会毫不犹豫地踩上云头随云飘去,飘到那无垠的天空中,远离尘世的种种烦恼,摆脱身上的重压和痛苦,抛掉人的七情六欲,只求心中的宁静。

也许,就为的是心灵的宁静,师傅才会隐居在此,才会悄悄地不留痕迹地又从这里离去,不知走向了何方。

自从辞别师傅下山,屈指已经三年。三年来,她只回山探望过师傅一次。

对她的所作所为,师傅不置一词。既没有赞赏之语,也无指责之词。师傅所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尘缘未了,少犯杀戒。仅此而已。

可是,师傅为何要离开这儿呢?

她一点也没想到,千里迢迢奔来,师傅的草庵连同师傅本人一起,竟然就此消失了。

唉,师傅,师傅啊,弟子有难,特来请你老人家指点迷津,你老人家怎么不告而别了呢?

你老人家当真忍心抛下弟子不管了么?从今后弟子又到何处去寻你老人家的仙踪呀!

仔细想来,师傅大概是不赞成自己的作为,才悄悄远走他山避开她的。可是,这又为什么啊,自己从未做过一件违反师训的坏事呀!

她越想越难过,禁不住珠泪滚滚,黯然销魂,以至泣不成声。

蓦地,一个轻佻放荡的男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啊呀呀,小乖乖,别伤心啊,有什么为难事,告诉哥哥我好了,你这么伤心,哥哥我心痛啊,我的小乖乖、小宝宝”

当她一听有人时,便惊得赶紧跨前一步,但还未来得及扭头,便感到左肩肩井穴有一只手点来,而这粘腻腻的男人声音一直并未中断。

她在惊怒中使了个仙猿缩身,同时右臂一个横扫千军击向身后的可厌男人,只听那人哈哈一笑:“好美人,你怎反打小情郎呀!”

她感到一击未中,便赶紧一个鹞子冲天,拔地而起落在三丈外,这才正面对着男人。

“好美的身段,好俊的功夫,紫星红梅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男人站在原地,大唱颂词。

姑娘恨恨地打量对方,只见此人三十多岁,着一袭丝绸青裳,手中握着根三尺短棍,长得英俊潇洒,额头上有一小块紫色胎记,只是那双目艮睛却透露着淫邪之色,使人厌恶。

这是一个什么人呢?他竟然知晓自己是紫星红梅,还敢污言秽语出言调戏。

“放肆!你是什么人?”她握住了剑柄。

“啊哟哟,小生这一辈子不知见过多少女人,似姑娘这般貌美的,乃平生仅见!瞧,宜喜宜嗔,怒也怒得美,喜也喜得美”

“住口,你这无耻之徒,还不滚开!”

“滚开?啊哟姑娘你说些什么呀?你可知小生为寻觅你的芳踪,辛辛苦苦东游西走,两三个月以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马车现踪,便一路跟随,也是上天有眼,姑娘扔下羊操四杰那几个浑虫,独自到这莲花顶上来,这不是天赐良缘,让小生与姑娘成就姻缘么?要知道”

“住口!你真要找死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生一向独来独往,到处寻觅美女作伴,但她们都不尽如人意。似姑娘这般色艺双全的女子,小生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从此不再沾花惹草,与姑娘白头偕老,平生也就无憾矣!”

紫星红梅从羞怒中渐渐冷静下来,这一脸邪气的文士断不是无名之辈,他会不会就是江湖上人人痛恨的淫贼五毒色鹗章玉春?如果是他就得小心提防。

“你是谁?竟这班无耻,令人痛恨!”

“我是谁?怎么,你师傅没告诉你么?那就太不应该了,似你这般美貌的女子,就该告诉你江湖上有个五毒色鹗章玉春章公子,好让你提防点儿。章公子最喜美色,尤其是你这般的绝色,章公子要是见到了,那是非弄到手不可的,任何人也无法阻拦,姑娘你也躲不掉,不如心甘情愿顺从了我,郎才女貌结成佳偶,让天下人艳羡无比,为武林留下一段佳话”

紫星红梅听见他承认自己就是五毒色鹗,心中不由一懔,闻说此贼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使毒的本领花样百出,令人防不胜防,对这种人手下决不能留情。

于是乘他自鸣得意、夫子自道之际,突然一甩左腕,打出了两枚小飞剑。照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丈来说,小飞剑无疑会要了对方的命。

但她一甩手腕送出飞剑之际就觉得大大不妙,因为一丝儿力道都没有,不知为何使不上劲,两把小飞剑就像被扔出两片叶子似的,未到中途便“当啷”一声落了地。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连忙猛提真气,却发觉胸闷头晕,真气竟然提不起来,吓得她魂飞天外,一时呆立在原处不动。

章玉春笑嘻嘻说:“哟,美人儿,这是送给小生的定情之物么?那小生就收下啦!”

他慢慢走过来,弯腰拾小飞剑,紫星红梅转身就跑,但她才走了两步,就再也移不动两只脚了。那章玉春粘腻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来,她怕他在背后下手,又急急转过身来,抽出了长剑,死死地盯住他。

章玉春把两只小飞剑放在手上把玩,笑嘻嘻道:“好精致的物品,做定情物再好不过!”

略一顿,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紫星红梅,两只眼睛充满了邪火,他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嘴唇,得意地说道:“小姐,你这会儿拿剑也没用,想跑也跑不掉,你已中了小生独门炼制的化力散,没有小生的解药,你的真气便再也聚不起来,从此丧失了武功”

“你胡说,你骗人!”姑娘尖叫起来。

“唉,你明明已提不起真气来,怎么还说我骗人?放眼江湖,栽在我手上的人难道还少么?不过乖乖儿你放心,我怎舍得废了你的武功呢?我要和你配成双,与你同游天下美景,废了你的武功岂不是”

紫星红梅努力运气逼毒,但她一次次失望,真气似乎已散,再也聚集不起来。

她感到绝望了!面对当世最可怕的淫魔,她已失去了功力,在这人迹不到的高山之巅,又无第二个人出现,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一咬银牙,用尽全身之力举剑朝粉颈上抹去,可是她连剑都握不住,刚抬起一半就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蓦地她听到身后一个男子声音轻轻说:“姑娘何必轻生,让在下替姑娘挡灾!”

这声音爽朗雄厚,十分悦耳。

她以为自己在幻想,难道真的有人来救她么?吃力地扭头一瞧,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实青年人,穿一袭有补钉的青布衫套,是个穷书生,但生得剑眉星目、玉貌丰神,满脸正气,令人放心。他能出现在罕无人迹的高峰上,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但是,敌手是章玉春,他能救得了自己么?

“咦,你是什么人?”章玉春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松林中会钻出个人来。

“你这人无耻,对姑娘竟这般无礼”

“住口!一个黄口小儿也来当护花使者么?章大爷生平最恨人家来破坏大爷的好事,小子你今日死定了,而且还死得很惨很惨!”

紫星红梅也知道这年青人不是淫贼的对手,她想叫他快些逃走,但他真走了自己又怎么办?可是他不走又能如何?还不白白送掉一条小命,这又于心何忍!

于是,她鼓足勇气道:“你快走,他会使毒,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走吧你”年青人十分诧异地回过头来问她:“在下就是来帮你的,你怎么反叫在下逃走?那姑娘你又怎么办?”

紫星红梅流下了眼泪:“我一死了之,别连累了你一条性命”

“多谢姑娘好意,但救人救到底,在下岂能见死不救只顾自己逃命,这样以后还能做人么?姑娘不必担心,在下自信对付得了他!”

章玉春冷笑道:“好一个侠义之士,小子你知道么?章大爷生平最讨厌那些自命正道、专爱管他人闲事的浑虫。看来你也是这一类人了,那就亮出你的师门来历,让章爷听听,你小子是何方神圣,竟敢口出大言!”

“听着,你虽不是好人,但我却不知你是谁,你最好一走了之,别来招惹这位姑娘”

“嗬!你小子是装傻呢还是真不懂事!章爷我生平最爱漂亮女子,一旦见到了美人就决不放过,你小子想打发章爷走掉,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别以为章爷是三岁小儿,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想等我章爷走了,你捡个现成的便宜,把这绝代美人搂抱在怀”

“住口!”年青人大怒,脸也红了起来:“你这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般无耻么?真是岂有此理!”

章玉春板起了脸:“你敢骂章爷,章爷就要你的命!你小子等着受活罪吧!”说着,他大步走了过来,这小子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紫星红梅又着急又无奈,她只有祈求上苍,保护这年青人逃过一死。

她急忙拾起剑,一旦年青人不敌逃走,她就立即自刎。

此刻她见章玉春逼了过来,便小声警告年青人:“小心,他会使毒,我就是中了毒”

章玉春恨恨道:“你那么关心他,也不怕我吃醋么?对这样一个无名小辈,章大爷不屑使毒对付他,大爷要把他拿下,当着你的面让他受够活罪,呼嚎叫喊,才出得了大爷心中之气!这世上大爷最恨有人管大爷的闲事”

紫星红梅见他满脸狰狞,越走越近,又担心又害怕,禁不住叫了起来:“小心,他”

年青人扭头安慰她:“别担心,姑娘,在下能对付这个无耻之徒”

言未了,章玉春将手中木棍向他胸前点来,出手极快,惊得紫星红梅叫了起来,吓得双眼紧闭,心里惨叫道:“完了、完了!”

可是她没听到年青人的痛叫声,也没听到章玉春得意的吼声,睁眼一看,两人正在不声不响动手。

章玉春出手快捷,变招迅速,令人目不暇给,而年青人出手并不算快,招式也极平常,但也不知怎么回事,章玉春往往一招未施完就忙着变招换式。

她不禁又失望又有些惊奇,不用说,年青人武功不如自己,也决非章玉春对手。

此时,章玉春忽然退后两步,把短棍夹在胁下,道:“你既不用兵刃,大爷也把兵刃夹起来不用,就用这只手将你生擒!”说完一掌当胸推到,用了三四分力。

年青人不闪不避,左手一伸来拿他腕脉,章玉春不禁好笑,把手往下一挥,反击对方腕脉,年青人不再变招,要不就是来不及变招,两人手掌刹那间相击。

紫星红梅忙叫道:“不可”但已经来不及,只听章玉春突然大叫起来:“啊哟,小子你”叫声中一个身子往后飞,直跃出三丈外,脚一落地又再次腾起,没命地朝山下飞奔而去,眨眼没了踪影。

紫星红梅惊诧莫名,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场无妄之灾就这样消弭。

年青人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既无驱走强敌的兴奋,也无取胜后的骄傲,只听他说:

“姑娘已中了毒,待在下为姑娘解毒。”

她摇摇头,不相信地说:“这是章玉春的独门毒药,你是无法解了的。”

“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有效。”

“你有解毒药么?”

“没有。”

“那你如何解毒?”

“在下以内功为小姐祛毒。”

“什么?你说你用内功为我祛毒?”紫星红梅吃惊地看着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么年青的人有这般深厚的内力。

“是的,这方法师傅教过。”

“令师是谁,能见告么?”

“家师寂空和尚。”

“哦,久仰久仰!”紫星红梅从未听说武林有个佛门高手叫寂空,但也不能让年青人难堪,所以顺口说些应酬话。

哪知年青人却道:“姑娘言不由衷,我师傅从不与人交往,姑娘定不相识的。”

紫星红梅一下臊得脸红,这人怎么连应酬话也不懂,要不就是故意取笑人。

她抬头看了看,见他一本正经,双目清澄毫无做作,坦然地瞧着自己,显然是个谦谦诚实君子,不善应酬之言。

“你真的要为我运功祛毒?须知这是非常耗费内力的,练武人决不肯如此损耗自己的真元输给别人,我劝你慎重”

“小姐,快些行功吧,迟了更费力。”

紫星红梅一想也对,再迟中毒越深越费劲,不如早些动手好,反正自己只有靠他了,便点点头道:“多谢少侠”

“不谢不谢,请姑娘坐下,只是只是在下的手要按到小姐的灵台穴上,小姐”

“为了祛毒,只好如此。”紫星红梅言语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勉强。

当下两人盘膝坐下,年青人一掌按在姑娘灵台穴上,姑娘身体一颤,臊得脸通红。

“请姑娘抱元守一,在下要施为了。”

话声一落,紫星红梅便觉一股柔和之力从穴道中贯入,但忽然却停止了,只听他又道:

“啊哟,差点忘了问,小姐练的内功是阳刚还是阴柔之功?”

紫星红梅十分惊异,不知他此话何意,便道:“我练的是阴柔之力。”

“哦,那就对了,继续施为吧!”

于是那股柔和之劲又进入了她的穴脉,所到之处,经脉贯通,浑身说不出的爽劲。

半个时辰不到,她已觉得神清气爽,只觉体内真气充实于丹田,鼓鼓荡荡,比原来增强了不少,内心之感激,自不待言。

此时年青人已收了功,闭目调息。

她轻轻从地上跳了起来,便斜靠在一棵树上悄悄打量起这个不可思议的年青人来。

年青人温文尔雅但又英气勃勃,英俊的面孔上流露出的是忠厚而又聪颖的神色。

她看得芳心怦怦乱跳。有生以来,她从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如此仔细打量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英俊壮实,是个伟丈夫,又救了自己的命,该如何对待他呢?

看他衣着寒伧,家境定然清贫,能不能送他一些财物以表感激之情呢?可万一他不接受又该怎么办?等他调息完毕,彼此就要各自东西,今后天各一方,只怕再无见面的缘份。这样一个好人,一个武林高手,就这样错过结交的机会了么?须知人才难得,知音难觅呀!

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莫非把他招到自己身边来,让他也陷进无止无休的烦恼中去么?

她痴痴看着他,心里起伏不定,一腔烦恼由他而生,可又不知该如何处置。

不过顿饭功夫他忽地就睁开了眼,瞧见这位蒙着面巾的小姐呆呆望着他,不禁咧嘴一笑。

紫星红梅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运好了功,来不及掩饰,又闹了个大红脸,所幸有面巾遮着,他大概看不见的。

“你就恢复了么?”她关切地问。

“已经恢复,有劳小姐挂怀。”

紫星红梅裣衽一礼:“恩公在上,请”

年青人慌忙回礼:“不敢不敢,小姐千万别这样,在下可承受不起!”

“恩公贵姓?”

“在下复姓东野,单名焜。”

“小女子姓凌,名晓玉。”她边说边解下了面巾,以真面目与救命恩人相见。

东野焜顿觉眼前一亮,凌晓玉的美貌使他看得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恩公救命之恩,容后图报”

“啊哟,小姐,这恩公二字实在刺耳,请不要如此称呼好么?”

“好吧,我只铭记于心,不再放在嘴上。东野相公为何到这里来,凑巧赶上我被”

“在下天微明自鹅岭下山,顺道往前山一游,不料听到了小姐与那人的对话,就”

“相公也住在黄山么?今欲何往?”

“我随师傅学艺,住在白鹅岭。至于问我上哪儿去,我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往何处去?相公家在何处,回家总是可以的吧!”

“我没有家,父母早已亡故,所以师傅昨日要我下山我不愿,可师傅就是不答应”

“咦,好奇怪,相公不愿下山是为何?令师又为什么偏要让你下山?”

“唉,让在下详细告诉小姐吧。”

于是,他讲了详情。

就在昨天下午,寂空老和尚忽然对东野焜说:“喂,我说徒儿,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东野焜照例回答道:“启禀师傅,还差得远哩,弟子愚鲁,未能领会师傅所传要领”

寂空老和尚不等他说完就发怒道:“你就只会说这几句话来气你师傅么?这几年,你说了多少遍啦?听也听腻了!”

东野焜见师傅生气,不禁一愣,心想这些年都是这么回答的,因为是师傅高兴听的话,今日怎么不对了,是不是师傅口味变啦?

最初,他不是这么回答的。

他老老实实说:“师傅教的功夫,弟子已经练会,请师傅教新功夫吧!”

“什么?你说你练会了?就这么几天,你随随便便比划了几下,糊弄糊弄师傅,就算练会了么?你小子又笨又蠢,还说是什么上上之材,我看下下之材都不是,顶多算个边角废料,功夫还未入门,你就说你练会了,真气死我老和尚,你还不快练功去!”

这次遭骂后,他就改了回答,从此相安无事。

五年后,除了坐息金刚混元功和阿难神功,他只学了一套韦驮八十一式金刚杵。

这金刚杵是一门功夫,练得两条手臂硬起来如铁,软起来如草。这八十一式杵法,是一种兵刃招式,然而用的不是兵刃,却是两只手臂加上两个拳头。

你若以为它是拳法,许多招式又非拳法中所有。

据师傅说,这套八十一式金刚杵法中,包含有棍法、槌法、拳法、掌法、爪法、刀法、剑法。总之,只要两只手能做到的或是能模仿的东西都有。这套玩艺儿他练了三个月,熟得不能再熟,可师傅仍要他不停地练。

有一天,他对师傅道:“师傅,教徒儿一种兵刃吧,刀法剑法都好。”

老和尚道:“你为何要练兵刃?”

“师傅,以后弟子遇到人家拿刀拿剑往你身上招呼,看着就叫人胆寒,怎敢用空手去搏?”

“没出息的东西!胆小如鼠,你怕什么?人家用刀砍,你举起手臂招架就是了,有什么要紧?谁让你胆寒啦!”

“可是万一”

“什么万一?你说清楚了!”

“万一什么时候功夫不灵了,徒儿以臂挡刀,只听‘咔嚓’一声,徒弟可就惨了,手臂与胳膊分了家,徒儿岂不成了残废?”

“胡说八道,你这劣徒真把师傅气死了,师傅的韦驮金刚杵是佛门上乘气功,怎么会不灵了呢?唉,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还是什么上上之材呢,早知把你留给赵鹤,让他兜着去!”

以后,他不敢再说要练刀练剑的话。

从第四年起,老和尚要与他对阵,说是让他把学的招式用活了。

第一次交手,三招就被老和尚打趴下。

老和尚下手决不容情,痛得他三天睡不好觉,还遭了一顿痛骂。

十天后,他走了四招趴下。

挨骂之后,他心里想,与师傅交手自是不敢认真,所以走不了几招,若是自己也来真的,不信走不了十招。

第三次交手,他用上了狠劲,可还是只走了五招就被打趴下。

师傅骂他说:“哼哼,这一手三脚猫的把式,见得了人么?你不配与师傅交手,去苦练三十天后再来讨战!”

他果然苦练了整整一月,把自己失利的原因仔细地想了又想,要弄清自己为何会失利。

每天他只练半天,然后坐着想半天。

师傅也不骂他,就像没看见一样。

三十天一清,师傅就来讨战,结果这次大有长进,走了二十三招才趴下。

之后,他可以走到五十招。

每次他都不想被打得趴下,觉得自己人也大了,实在是不雅观得很。可惜,不管他多么小心,还是被老和尚一“杵”击倒,他想来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也做不到。你只有乖乖躺着,虽然极不情愿也是没法,因为你起不来。

半年前,他终于可斗到百招不败。从这天起,师傅说不斗了,他已经厌烦,就每天讲述金刚杵招式要领和变化,以及两臂什么时候该硬如铁,什么时候又该软如棉。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这半年师傅没再骂过他。想不到今日一句回答又惹师傅生了气。

他愣了愣之后,鼓起勇气道:“禀告师傅,弟子人虽愚鲁,但尚知努力,是以九九八十一式金刚杵法已得要领,请师傅再传别的功夫。”

“那满天星撒豆粒儿的功夫呢?”

这是师傅教的暗器手法,能将一把黄豆撒出,打人身上要穴,他已练得一把撒出三颗星星来,颗颗黄豆嵌进石壁,组成三颗星星形状。于是答应:“撒豆粒儿弟子已经熟练”

“既然你功夫已练得熟了,那就下山去吧!”

“哎哟,师傅,弟子是来侍奉师傅的”

“谁要你侍奉了?我老和尚不缺胳膊不断腿,一个人爱上哪儿上哪儿。”

“师傅收留弟子,当初是为了侍奉如澄师兄,这是赵师傅与如澄师兄说好了的,弟子”

“那好,你去侍奉如澄吧,他在五台山。”

“师傅,你老人家顶替了如澄师兄,所以弟子跟定了师傅”

“咦,你说得好听!这五年我管你吃喝还管传你功夫,你难道还嫌不够么?”

“不是,弟子感师傅大恩”

“得了得了,我和尚教你不能白教,你下山去找那个夜行魔、断魂手,这两人为恶甚多,你去把他们超度了。佛门不禁杀恶人,那是积善功。你只要碰上大恶人,见一个超渡一个,不许滥杀好人,记住了么?”

“明白了、只是弟子不愿下山”

“你要老和尚养一辈子么?”

“不是,弟子只是要陪伴师傅”

“你真的不愿下山?”

“是的,弟子不愿。”

“那好,你就留下吧!”

“多谢师傅!”他叩下头去。等他起身,却见师傅提着个小包往洞外走,忙问道:“师傅,上哪儿去?”

“你想留在洞里,我老和尚却不想,所以走了,你就安心呆着吧!”

他不禁大惊:“啊哟师傅,你老人家不在山上,弟子留此何益?”

“好啊,那你就下山去吧!”

“师傅,弟子无处可去,跟随师傅剃度了吧,弟子效法师傅,终身侍候佛祖!”

“咦,你这个劣徒!老和尚把你教出来是为了让你做和尚的么?休想休想!”

“唉,师傅既如此说,弟子也是无奈,只求师傅告知徒儿要去何处,允许徒儿今后探望。”

“你来自何处,自然去向何处,该见则见,该不见就不见,何须多问?”

他不禁泪如泉涌,叩下头去哀告道:“师傅若不告知弟子仙留何处,弟子怎能心安,望师傅慈悲,成全了弟子的心愿!”

没有回答,他又不断哀求,依然了无动静。

抬起头,哪儿还有师傅的踪影?

他连忙狂奔出洞,找遍了方圆十里内的洞穴峡谷,哪里有师傅的身影?

从夜到亮,他都在伤心之中,然而却不得不离开了山洞。

他讲给凌晓玉听时,只略去了学艺情形。

凌晓玉专心听完,叹口气道:“令师是世外高人,怕你牵挂,便毅然离去,好在老人家功深似海,不会发生意外,说不定以后还能见面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东野焜提起师傅,不禁又泪光莹然,他深深叹口气喃喃道:“但愿还能再见到老人家。”

“相公家乡还有亲戚么?”

“老家在沧州,不知还有没有亲戚。”

凌晓玉情不自禁生出一种留下他的强烈愿望,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相公,可愿随我同往京师?”

“上京师么?可在下又如何谋生?”

凌晓玉嫣然一笑:“谋生么?这个容易得很,我会为相公找个好去处。”

“如此甚好,多谢小姐!”

“你救了我的命不让谢,可我一说什么你就谢个不停,这不是让我受窘么?”

“是是,在下再不敢轻言谢字。”

凌晓玉见他纯朴可爱,芳心极是喜悦,觉得把他带往京师是个好主意。

“走吧,下山,边走边说。”

两人不施展轻功,就这么慢慢走着。

凌晓玉有意问起他诗书,发现他虽然不精,但也并非一窍不通,对他更多了份好感。

接着又问询他在山上的生活以及对江湖的了解,他对人间的奸诈、江湖的凶险几乎一概不知。他过的是无欲无求的淡泊生活,对功名富贵也无奢求,他的内心纯静如一泓秋水。

她觉得他忠厚善良随和,是一个真君子。没有一个男子给她的印象曾比他更好。她觉得这就是缘份,是天意,老天爷有意安排把他送到她的面前,而且恰恰是在她危难的时候。

此时她不愿意马上回到自己人身边去,只想和他攀谈,听他讲话的声音,和他并肩走在林中崎岖的小路上。

“你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不想到江湖上去历练一番,闯下个响亮的万来么?”

“师傅临别时,只叫我找到断魂手张渊、夜行魔慕容石,把他们除掉,还说只要是大坏人,见一个除一个,这是积的阴功,并未要我名扬四海,沽名钓誉,所以”

凌晓玉一惊:“你说什么?你师傅要你除掉张渊、慕容石两个老魔头,对么?”

“是的,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没有,我只是问问便了,因为这两个老魔功力极高,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人是他们的对手。但有好几年江湖上没人再见他们的行踪,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你找不到的。

她感到十分惊骇,老和尚要他去除掉老魔,莫非他的功夫能胜过他们么?尽管他的内功比自己强,但她仍是不敢相信。

在江湖的后起之秀中,佼佼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秦玉雄算一个,自己也算一个,但决不会超过了两个老魔。

她相信,他内功虽强,但决不会比她比秦玉雄高出多少。

下得山来,她径直走向一辆豪华马车。东野焜却踌躇着该不该跟着过去,便站下了。

马车驭手座上的瘦老儿,把一双鹰眼似的双目,凶霸霸地注视着他,令人生畏。马车后面有四个中年壮汉靠在车厢上,八只眼睛都在打量他,叫他浑身不自在。离马车二丈外的树荫下,有四个佩剑的美貌姑娘站着,这会儿笑盈盈地走过来迎接凌晓玉。

一个姑娘笑道:“小姐,那个穷酸是谁?怎么跟在你后面?要不要打他一顿!”

东野焜一听,啊哟,这个姑娘好凶!

凌晓玉道:“别胡说,快去见过东野公子,今日在山上多亏了他!”

四女笑起来:“公子?哪见过这般寒酸的公子呀,今日倒是开了眼界啦!”

东野焜并不因为人家说他寒酸脸红,他自小穷惯了,并不以为耻,忙道:“四位姑娘说得是,在下并非什么公子,那是凌姑娘抬举,在下愧不敢当!”

四女见他一点不生气,觉得他有几分呆傻,忍不住又格格格笑起来。

紫梅笑道:“既然不是公子,那又是什么?”

“这个”东野焜一时答不上来。

红梅故意道:“那就是街头混混罗!”

“啊哟,怎么会呢?不是不是!”四女又大笑起来,连四杰也咧开了嘴。

凌晓玉喝道:“死丫头,别胡说!东野公子在山上”

东野焜马上接嘴:“小姐不必生气,在下不是公子,怪不得几位姑娘。”

黄梅叫道:“那我们该叫你什么呀?”

“这个么,称名字吧。”

“不妥不妥,你是秀才么?”青梅道。

“不是,在下习武,从不曾去乡试过。”

黄梅故意道:“那就难啦,究竟该怎么称呼呢?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凌晓玉沉下了脸:“叫东野公子!”

四女见她生了气,忙裣衽一礼:“参见东野公子,奴婢们这厢有礼啦!”

东野焜连忙回礼:“不敢当,不敢当,各位姑娘千万别这么叫!”

凌晓玉拿他无法,也不知说什么好。

黄梅胆子又大了起来,唉声叹气道:“唉!我们做下人的也真难呀!小姐要我们称公子,可是公子却不准我们叫他公子,这不是让我们两头难做人么?”

白梅也愁眉苦脸道:“是啊,我们里外不是人,叫公子不对,不叫公子也不对!”

青梅叹道:“有什么法子呢?我们”

凌晓玉嗔道:“哼,诉苦呢,那就多说些,痛痛快快的说,只是小心拔了舌头!”

四女装作极是害怕的样子叫的叫、喊的喊,然而使使眼色每人伸出根玉指指着东野焜:

“都是你害的,拔了舌头不成哑巴啦!”

东野焜脸红着连忙作揖:“对不住、对不住,都怪在下愚鲁,带累了姑娘们!”

众女见他老实巴交的,实在是好玩得很,乐得格格格娇笑起来。

东野焜忽然想起来个称呼,忙道:“有了有了,在下小时当过店里的学徒,姑娘们就叫在下伙计吧”

这一下把姑娘们逗得狂笑,连凌晓玉、四杰和羊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想,他让人叫他“伙计”这算哪门子的称呼呀!

东野焜愣愣地站着,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确实当过店中的小伙计呀,笑什么呢?

紫梅笑得失跌;好不容易忍住笑,姗姗地走过来,行了万福:“这位伙计,婢子紫梅这厢有礼啦!咯咯咯”她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可东野焜还一本正经还礼,把大家逗得大笑,笑个不可收拾,半天不止。

凌晓玉笑出了眼泪,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把个白玉般的指头点着四女叹气道:“我的救命恩人,却被你们四个鬼丫头揶揄一通,叫我如何对得起恩公呀!”

东野焜皱了皱眉:“小姐,怎么又提恩不恩的,不是说好不提的么?”

“我不提,她们又怎会知晓?”

四女四杰闻言大惊,小姐提到“救命恩人”之说,山上定然发生了重大事故,一个个连忙问凌晓玉,出了什么事情。但四女又有些不信,紫梅道:“小姐不是说着玩的吧?凭这位小伙计,能帮小姐什么忙?我不信!”

白梅道;“小姐一身武功,这世上有几人能敌?何消别人来救命,别哄我们啦!”

郑通道:“你们别乱嚷嚷好么?听小姐说呀,没准当真出了事呢!”

凌晓玉道:“这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江湖凶险,我就不会出事么?谁说的?我今日在山上没找到师傅,却遇上了五毒色鹗章玉春,他以化力散使我失了功力,你们说我还能和他斗么?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众人惊道:“啊哟哟,这可了不得!”

凌晓玉把当时东野焜救她的情形说了,使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庆幸。

紫梅道:“啊哟,看不出这位‘伙计’还有这么大的本领”

凌晓玉嗔道:“什么伙计,你”紫梅连忙道:“好好好,我改了称呼还不行么?这位东野公子可是立了大功一件,丫头们,还不快谢谢公子!”

于是四女又是行礼又是感谢,把东野焜忙得边回礼边埋怨小姐不该提山上的事。

乱了一阵,四女笑哈哈上了车,凌晓玉叫东野焜也上车,他红着脸说什么也不干,非要和羊老儿坐驭手座。

于是,马车上路,四杰骑马相随。

东野焜满有兴致地看着一望无垠的田野,沉甸甸金黄色的稻穗,以及来往奔驰的马车。

远离人群的孤寂生活,使他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已生疏,是以他样样感到新鲜。

这一路上,途经许多州县,众多的人群,繁华的街市,精美的菜肴,都使他惊奇不已。

只是每当住店吃饭需要银两的时候,他就会窘得满脸通红,局促不安。

四星女见他的种种怪相十分好奇,一路上没少拿他开心,引得四杰呵呵大笑,就是凌晓玉也忍俊不禁。

几天下来,大家与他混得熟了,就连车把式羊爷,一变往日的寡言,也拿他开开心。

他就像一个娃儿,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儿。

对这样一个不谙世故、纯朴忠厚的年青小伙子,又有谁不喜欢他呢?

凌晓玉一路来心情十分欢畅,她在危难中邂逅了东野焜,而且救了她的命,这不能不说是他与她的缘份。上天把这样一个纯朴的高手送到她面前,也许可以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此次上黄山找师傅,是为了求解破除秦玉雄绝招之法。那夜在大教场与秦玉雄比武,她无法挡住他那连环攻击的八刀。虽然在秦玉雄挑去她的面巾时,她乘机划破了他胸前的衣服。

但她自己明白,若是真的动手拼杀,她挡不住这凶猛而又奇幻的一招。这一招刀法如石破天惊,就是四杰和羊老前辈,也无法破解。

为此,她深感忧虑。

自从秦玉雄到达京师崭露头角后,她出于职责不能不关注他。她的头儿却明白无误地指示她,不惜以色相招纳秦玉雄,要她以身相许,嫁给他。

这个,她断然拒不接受。

她一向洁身自爱,决不肯轻易以终身托人。

秦玉雄虽然长得英俊,人才一表,武艺出众,但却傲慢无礼,恃技凌人,沽名钓誉,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上命难违,要她把秦玉雄招纳进来,她不得不作出些姿态,以各种方法接触了秦玉雄几次,试探着招纳他,但决不以身相许。只要他归顺过来,嫁不嫁与他,头儿都没有话说。可是,有种种迹象表明,秦玉雄似乎已被人所用,或者说已经参加了一个秘密帮派,他不但不能加入到自己一边,而且还可能变成了她的仇敌,以后要对付她。

杭州富家张仁富家的血案震惊了朝野,当时她在杭州等着会见江湖二怪,秦玉雄和梁公柏、伏正霆也到了杭州,而血案发生后的第二天,他们也从杭州消失了,这完全是巧合吗?

经多方打听,查明蒙面盗匪以诛除元奸为借口,不但杀绝了人,并且还劫掠了财物。

这是一伙盗贼的行为么?盗贼杀人劫财又何须什么借口,为何要假托除元奸呢?

张府内护院甚多,又有江湖知名的镇关东朱浩、独眼枭皮怀志坐镇,等闲盗贼根本不敢问津,足见蒙面盗伙不是一般的飞贼。

这除元奸的借口,不是也用到了安平镇翠柳酒店了么?那一次盗贼只为杀人不为劫财,这又是为了什么呢?秦玉雄不是也参与了么?

可见,京师有这样一些人,也许是个秘密帮会,他们抱成一团,以诛除元奸为名,行杀人劫货的勾当。秦玉雄该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另外,去年大旭山,黑衣女妖彭桂兰等人劫镖,头一次向江湖亮出了金龙令,那次被自己率领了一批高手挫败了他们的行径,这金龙令以后就不再听说,以为不过是彭女妖他们故弄玄虚的把戏罢了。

但是上两个月发生的集贤庄被毁的事呢?金龙令再次出现而威震江湖,所谓“见令遵从,照令行事,违令处死”的纪规,在武林中已传得沸沸扬扬。

而在集贤庄事件的前后,秦玉雄一伙也失去了踪迹,不再在京师露面。据报,之前他天天宴会,与羽林左卫、五城兵马司的官爷吃喝玩乐,忽然间便销声匿迹,直到集贤庄出事后不久,他又才在京师的大酒楼露面,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了。

自从秦玉雄从镖局出来后,他蛮横地约斗金刚门主和飞龙堂主并挫辱了他们。紧接着他就被京师大富豪霍瑞祥派人接走,据洁香楼的鱼素珍报禀说,他就是从霍家出来后搬走的。

之后仅仅才几天,他又到了金刚门住下,事情不是太奇怪了么?周门主与他是结了梁子的,为什么突然间就解除前嫌,亲热起来了呢?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秦玉雄已参加了一个神秘的帮派,这个帮派也许和金龙令有关。紫星红梅几次破坏了他们的行动,他们还不把自己当敌人必将除之而后快么?

所以,秦玉雄已多半成了她的敌人。

但是,令人迷惑不解的是,他又成了相爷府上的座上客,而且成了相府的总教习。莫非他是受了秘密帮会的指令,跻身于相爷身边有所企图么?如果他真敢在相府作案,这事定会惊动皇上,一旦龙颜大怒怪罪下来,头儿和自己都吃不消,这又该怎么办呢?你又不能现在就处置他,因为你什么凭据也没有呀!

当然,图穷而匕首现,秦玉雄究竟是什么人,那个秘密帮伙究竟要干什么,总会现出形来,纸又岂能包得住火?

是以,她必须对付秦玉雄,而秦玉雄的绝招她却破不了,这怎不叫人忧心呢?

所幸她在忧虑中又遇到了东野焜。

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足以傲视江湖,但他却朴实无华,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呆傻,傻又傻得可爱。他那诚挚的笑容,常挂在那张玉貌丰神的脸上,显现出心无城府的单纯,犹如浑金璞玉一般,这样的人,怎不叫人依赖?

也许,她可以把他引荐给头儿,让他替代了秦玉雄的位置。如果头儿再叫她嫁人,她就嫁给东野焜,以免秦玉雄被对手笼络了去的事实一旦证实,头儿就会迁怒于她,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有了东野焜,一个不弱于秦玉雄的年青高手,头儿还能怪罪她么?

马车成天都在摇晃着、震颤着,凌晓玉的心也一刻不能平静,她总有那么多的事要想,哪怕是夜晚躺在床上,依然是愁思不断。

她今年不满十九岁,可压在她肩上的担子,却是这般沉重,这是东野焜做梦也想不到的。

她只有在晌午或晚上住店时,和东野焜谈谈说说,一颗绷得紧紧的心,才有暂时的舒展。

这不是她有意要愁思绵绵,而是她所处的环境十分凶险。除了秦玉雄、金龙令那一伙人之外,京师里还有一个秘密帮会在活动,但却摸不了他们的底。

至于旧元隐伏下来的高手更不用说,也是她必须对付的强硬对手。这些旧元臣民忠于逃到塞外的元嗣君爱猷识理达腊太子,复国灭明之心不死,是极难对付的一批人。

正因为如此,头儿才拼命不择手段要她把秦玉雄招纳入伙,就因为他武艺高强。头儿犹如压在她头上的一块巨石,她推不动也躲不开。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恐怕在他手上走不出二十招,你只得听他的摆布,照他的旨意行事,半点也不能违迕。

那么,把东野焜引荐给头儿,能替代了秦玉雄么?东野焜能不能挡住他那凶猛无俦的一招,她实在是半点把握也没有。但如果他的武功就是高于秦玉雄又怎么样呢?你忍心把这样一个心地纯净的人拖进名利场是非圈、为她做牛做马、整天过刀剑舔血的日子么?

牛辛辛苦苦犁了一辈子的田,马含辛茹苦拉了一辈子的车,到头来还不是被主子杀了么?

自己成天奔波,打打杀杀,谁知会在哪一天或遇顶尖高手、或是中人诡计一命呜呼了呢?到那时不是害苦了东野焜了么?你让他成天跟你过凶险万分的日子,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你对得起人家么?

这样反反复复想来想去,她把东野焜带往京师去的决心动摇了。

东野煨与她相反,他哪里知道世上还有个“愁”字,成天快快活活赶路,愉愉快快聊天,高高兴兴吃饭,甜甜蜜蜜睡觉。

凌晓玉在无人处休歇时,总把面纱摘下,那惊人眩目的美丽使他忘了礼仪,呆呆地注视着她,当真是目不交睫,看得她发窘着恼也不移开眼睛,直到紫梅对他说:“喂,小伙计,你可是读过书的,孔圣人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怎么盯着我家小姐瞧也不躲着点儿,这不是太露骨了么?大大的‘非礼’也,公子以为然否?”

他羞得满脸通红,大有无地自容之感,偏偏白梅、青梅、黄梅还一个劲地催他,要他说出个理来,到底这样盯着人家看是不是“非礼”

他一急之下,居然想出了说词,便道:“庄子曰‘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所以”所以什么,他却不敢往下说了。

这一来,众女大为惊异,看不出如此老实的人,居然还搬出先贤之言为自己辩护,不禁指着他大笑起来。

紫梅笑道:“咦,真看不出啊,居然还振振有词搬出理来了呢!看你貌似忠厚,骨子里原来也不老实哩,我看你们男人全都一个样!”

白梅道:“你错了错了,毛嫱和丽姬都是古时的大美人,因此鱼见了深入,鸟见了高飞,糜鹿见了迅速奔跑,不是都一一避开了么?可你阁下呢?非但不避,还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眨也不眨,这不是非礼是什么?”

青梅等人叫道:“对呀,你说你有什么理?快说快说,我看你词穷了吧!”

东野焜先是一愣,但念头飞快一转,厚着脸皮道:“那是鸟兽,岂通人情?我是人哩,自然就不同了呀!”

众女一愣,放声大笑,他也跟着直乐。

凌晓玉羞红着脸,对他又恼又无可奈何,她确实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搬出先贤的话来为自己辩护,原采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切莫把他小看了。

这天来到了涂县府,明日出了安徽省界,离京师也就不远了。

凌晓玉终于下了决心,乘时候还早不到晚膳的时候,她让紫梅把东野焜请到自己房里来,告诉他就此分手,不愿把他卷入是非漩涡中来。

两人单独见面,这还是上路以来头一次,但东野焜毫不拘束,只把两只眼睛直视着凌晓玉,目光中饱含着温情和爱意。

凌晓玉脸不禁又红了起来,娇声道:“东野兄,你是晓玉的救命恩人”

东野焜皱起眉作出一副苦相:“又来了又来了,小姐答应过不再提起的。”

“我是答应过,但今天重提因为有话要说。我的意思是,救命之恩本应衔草相报,但由于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与恩公分手,所以请你来,一是表达谢意,二是”

“慢,小姐,这分手何意,请说明白些。”

凌晓玉觉得话已到了嘴边,却是那么难以出口,但为了东野焜,她只有狠下心来。

“我的意思是,请东野兄不再随我到京师,天下之大尽可以去。小妹送些盘缠给东野兄,就此回头,往别的地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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