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卖镜子的姑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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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北市。

北市是洛阳最大的市场,其中开店摆摊,不下于百多种行业,周边足有八里。是以人来车往,十分热闹。

就在这鳞次栉比的店铺林里,有一间不大的铺面,专营各种铜镜以及各种镜台。

这里的镜子可说是门类齐全。

小的只有二寸,大的将近两尺。

小镜子中间较凸,将人貌缩小,也就可以全现人面。大镜子比人脸大得多,镜面也就做成平的。

这些镜子以铜锡铝渗融制出,呈白色,表面均匀光亮背面则铸有花纹,还有一个纽孔,系以丝带,以便提携。

镜子是人人都要照的,不管自己生得美或是丑,瞧瞧自己什么模样是人人乐意的事,那生得俊些的,更是乐此不疲,自我欣赏。

但男女比较起来,女的更离不开镜子,除了晨状,一天也不知要照几回的。

于是,男子便将镜子当做礼物奉送,以讨佳人欢心,更有的当作定情物或是夹在聘礼中相赠。

由此可见,这镜子铺的生意自是不会清淡的。

镜子铺里坐着一位年方二九的妙龄姑娘。

这姑娘瓜子脸儿,画的柳叶眉,梳的惊鸿髻,系一条绿绸裙,着鸡心领衫,俏生生端又在柜台后,两眼却不朝街上溜、只是朝地下盯着。

阳春三月,似暖乍寒,太阳光融融泄泄铺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一些闲杂人等便蹲在阶沿上,角落里、店铺前晒太阳,免不了说上一阵子闲话。

这间镜子铺前,就蹲着五个无赖泼皮,嘻皮笑脸地对着姑娘评头评足。

难怪姑娘只好把头低着,一脸嗔色。

这时,又走来一条魁梧汉子。

五个泼皮一见此人,忙站起来打招呼:

“三爷早啊!”“三爷来了!”

“唔,你们说的,就是这个女子么?”三爷朝镜铺里打量那位姑娘。

“是、是,就是这娘们,三爷以为如何?”

这三爷身穿蓝绸儒袍,手捏一把折扇,生得恶眉凶眼,年纪大约二十五岁,看上去就不是个善类。

他大摇大摆走到镜铺柜台前,神气十足地对那姑娘道:“喂,你这铺子是五日前开张的么?怎么也不来招呼一声?”

姑娘终于抬起头来,寒着粉脸,细声道:“你是官府中人么?还不到交税时刻呀!

三爷两只贼眼睁得溜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倒也不多见。

“官府?你家三爷不是官场上的,也不来向你讨税。”

“那又为了什么?”

“你知道三爷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三爷一听,火了:“什么,开铺子的不知三爷干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他向五个泼皮中的一个道:“王麻子,你向这只雏儿说说,三爷是干什么吃的!”

王麻子喏喏连声道:“是、是,三爷。”

他走到柜台前,直着眼睛盯住姑娘,象要把她吞下肚去似的,然后夸耀道:“听着,小妞儿,在偌大个北市,上千个铺子,没有一人不知道三爷的。哪个见了三爷都是十个指头搔痒——加倍奉承,遇见王母娘娘叫大姑—一想高攀。三爷高姓黄,大名一个鼎字,江湖上人称玉面狼。这北市地面能够太平做生意,黑道朋友不敢来光顾,就为的是冲着黄三爷的面子。所以,小姑娘,你该明白了吧,每月缴上个五十两银子,求个财路畅通,合算得很呀!”

姑娘大吃一惊:“五十两银子!这般讹人也太过份了吧!”

黄鼎道:“怎么?嫌多了?你不交也行。”

说着使了个眼色给王麻子。

王麻子心领神会,涎脸笑道:“黄三爷对你姑娘特别开恩,也可以一两不收,不仅不收,还会有好处给你呢!

姑娘入世未深,不知此话何意,道:“真的么?银子不要也就罢了,这好处么,倒是不敢领受的。”

几个泼皮见她浑不懂事,一起笑了。

王麻子道:‘银子不要好说只要你姑娘识趣些就好。”

姑娘道:“此话怎么说?”

王麻子笑嘻嘻说:“直说了吧,黄三爷看上你啦,小姑娘,这是财神爷叫门—一好事临头哇!”

姑娘这才明白这伙人是狼夸羊肥—一不怀好意。

她柳眉倒竖,粉脸通红,斥道:“休要瞎说,不要在此歪缠,误了人家生意!”

她虽然板起了脸,翘起了嘴,但模样儿非但不凶不狠,反显得十分标致,竟使黄鼎等人看得呆了。

王麻子嘻皮笑脸地说道:“哎哟,姑娘,象我们黄三爷这样的人才,你就是提着灯笼照遍东都,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该是鲤鱼剖腹—一开心才对呀!”

姑娘急了,脸胀得通红,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从椅上站起来,道:“走开走开!”

黄鼎见姑娘不理,大怒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三爷就让他哥儿们站在这里,看看有谁敢上你家柜台买东西!”

话音刚落,说来也巧,就偏偏来了个买镜子的客人。

此人年约二十许,生得玉貌丰神,英气勃勃,身穿白缎儒服,手执折扇,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黄鼎一见他,这“三爷”的架子不知为什么却垮了,连忙双手抱拳行礼:“左公子安好,幸会幸会!”

左公于并不看他,连理都不理,两只眼只把铺子里的姑娘瞧着,未出声就先露一脸喜容,径自走到店铺前。

黄鼎碰了个钉子,躁得满脸通红,他连忙一挥手,带着爪牙们溜了。

姑娘一见他,脸也红了,忙把头低下。

左公子笑眯眯注视着她,轻声道:“姑娘,买镜子呢!”

做买卖就是做买卖,做买卖可不能害羞。

她抬起了螓首:“公子要什么样的镜?”嘴说着心下却甚为奇怪,这位姓左的公子想必大有来头,要不然适才那伙泼皮怎么见了他就溜走了。可是,从大前日算起,他每天都来买一面镜子,到昨天为止,不是买了三台大镜了吗?怎么今日又来买?”

“公子要何种镜?”她见对方只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答话,只好又问一声。

左公子这才“哦”了一声,道:“姑娘,你说哪面镜子好看?”

姑娘脸又一红,道:“公子已买了一面圆的、一面葵花形的,一面海兽葡萄纹的,要不,就挑一面鸳鸯鸟配花纹的吧。”

话才出口,不禁大大后悔起来,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叫人挑什么鸳鸯呢?

她的脸更红了。

左公子听了大喜,忙不迭道:“好、好,我就要这一面镜子吧!”

姑娘低着头,转身到后面案上,取来了一面鸳鸯花鸟图案铜镜。

“此镜二十两,贵了些。”

左公子却不接货,道:”不贵、不贵,姑娘,小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肯答应?”

姑娘纳罕道:“公子请说。”

“小生欲将此镜送给姑娘,不知姑娘可肯俯允?”

姑娘的脸沉下来了,但她不好发作,只说道:“公子到敝店买镜,哪有客人买了送给店家之理?小女子万万不敢承受。”

左公子不悦道:“姑娘既然瞧不起,那是小生不知趣了。”

姑娘忙道:“公子千万不可如此说。”

“那又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小女子与公子并不相识,怎生受得礼物?”

“原来如此,姑娘说得也是,恕小生唐突了。小生姓左,名文星,洛阳人士,家居墩厚坊,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没奈何,答道:“小女子生于贫寒之家,贱名不敢污了公子尊耳。”

左文星碰了钉子,强捺怒气,道:“姑娘不肯赐教芳名,未免太也瞧人不起。”

这时从店铺后门进来了一个六旬老者,身材瘦小,一身缁衣,生意人打扮。

他听见了左文星的话,陪笑道:“公子爷,莫怪姑娘。只是不敢高攀而已,岂有他哉!”

左文星道:“敢问尊驾何人?”

“老夫乃此店掌柜,这丫头是老夫独生女。”

“原来是掌柜,失敬失敬!请将镜子包好,小生这就带走吧。”

左文星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放到柜台上。

姑娘立即替他包装镜子,老者在取银子找补。

他摸出些碎银之后,又对银票看了一眼,核实好数字,将银两递给左文星:“找补三十两银子,请公子爷点数。”

左文星道:“不必补了,留着吧。”

老者忙道:“小店做生意,从不多收一文.公子好意心领。”

左文星道:“放在柜上,小生明日还要来买镜子。”

老者无奈,只好道:“公子收起银子,明日再带来不迟。”

左文星脸一沉:“怎么?难道怕我左文星讹了掌柜的?”

老者一听“左文星”三字,忙道:“原来是名列东都三公子之一的左公子,请恕老夫眼拙,这银子就放在柜上吧。”

左文星听见老头认识他的大名,心中的温火这才平息下来。

他抱拳致礼,道:“既如此,小生告辞。”

等他走远,姑娘问:“爹,他是什么人?”

老者道:“东都有三位公子,可说是名满天下。一位叫张经仁,外号追风剑,一位叫吴善谦,外号黑龙剑;再有就是这位左文星,人称白衫剑客。据说三人武功超凡,为人也极正派,家中又有万贯家财,平日乐善好施,扶危济贫,在东都可说是名噪一时,无人敢惹。要是地面上出了黑道高手作案,官府常请三人出头,为地方士绅除害.这样的人,还是不得罪的好。”

姑娘道:“怪不得呢,适才有个什么玉面狼黄鼎,带着几个没皮来滋事,这位左公子一到,他就赶紧溜了。”

老者道:“这位左公子问你的姓名,不妨告诉他吧。”

姑娘道:“人家并不认识他,他刚才买的镜子要送给人家,明明是不安好心嘛。”

“什么?左公子要送镜子与你?”

“女儿不要他送。”

老者叹了口气,道:“云儿,你年纪已经不小,也该是”

“不要说不要说!”姑娘撒起娇来“女儿就陪着爹爹。”

老者叹道:“自你母死后,爹爹带着你四处漂泊,只要你有了个依靠。爹爹也就放心了。这水上浮萍般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么?”

刚说到这里,又来了一位顾客。

姑娘粉脸一抬,愣了。

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青书生,只不过比起左文星来,却寒酸多了。

“怎么,又来买镜?”姑娘不等书生开口,就先问道。

书生脸一红,嗫嚅道:“是,姑娘,在下来买镜。”

咦,怪事,真是无独有偶。

这个穷书生也是从大前天起来买镜的。

直到昨天为止,他也和左公子一样,已经买了三面镜子。

不过,他与左公子相反。

左文星是买大镜子,有多大要多大。

他买的是小镜子,有多小要多小。

“还是要小镜子么?”姑娘好奇地望着他。

“是的。”

“你要那一种花色的?”

“由姑娘随意挑一个吧。”

嘿,又是一个左文星!莫非这穷酸也要送镜子不成!

姑娘想着,脸却红了。

她取了一个刻有诗文的小镜递给他:“这个行么?刻有一首诗呢!”

书生忙用手接过,照着镜背刻得极小的字句念起来:“还有小园桃李在,留花不发待郎归。好极、好极,好一个‘留花不发待郎归’,在下就买了这一面吧。”

姑娘脸胀得通红,道:“二钱银子。”

书生从怀中掏出辞银,搁在柜台上。

老者在旁一言不发地瞧着这个书生,只见他剑眉星目一派斯文风范。从简朴的一袭青衫看来,光景并不太好。但衣着虽然寒酸,却掩不住他大度汪洋的气派,心中不禁纳罕。

见穷书生要走,便问道:“敢问相公,也是洛阳人氏么?”

书生道:“在下家居洛阳。”

“今年要进考场的吧?相公必定名列榜首。”

书生脸一红:“掌柜的说笑了,在下虽喜读书,却无做官打算。再说学识浅薄,连个秀才也考不上的。”

姑娘不知为什么,对他已无更多的拘束,忍不住冲口道:“你到今天为止,已买了四面小镜子啦,就这么爱照镜子啊,比个姑娘家都热衷此道呢!”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书生被她这一说,脸一下子红了,忙分辩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是买了送人的。”

“是么?那就恭喜啦!”

“啊,不、不,在下是留着自己把玩的。”

姑娘见他发窘,愈发想拿他开心。

“哟,一下说送人,一下说自己留着,不知该相信哪一句才好。”

“这个”他说不出来了。

老者微笑道:“云儿,不可对客人无礼。”

书生忙摇手道:“老丈不必如此,在下一时心慌说错了话,怪不得姑娘的。”

“相公贵姓?”

“免贵姓蓝,贱字人俊。“

姑娘挪揄道:“哟,男人俊,女子就丑了么?“书生一楞,忙道:“贱姓蓝,蓝色的蓝,并非男子的男,姑娘千万别生气。”

姑娘见他如此傻呆,不禁“噗哧”一声笑起来。

想想,你起你的名字,爱叫什么叫什么,谁会为此生气来?真是个书呆子!

蓝人俊被笑得莫名其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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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其妙,愣愣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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