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牡丹花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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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长安正当牡丹花市。

大街上,游人如织,车水马龙,红男绿女,争相看花议价,真是人山人海,肩摩毂击,把长安城内各坊的街道,堵塞得水泄不通。

大诗人白居易有诗云:“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说的就是这种情形。而牡丹的价格,也令诗人感叹。“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试想,仅是一丛深红色的牡丹,就等于十户中等人家交纳的税粮,这是何等的昂贵?

但是,长安的豪门贵族、巨商富贾,争相竞购名贵品种,以致牡丹花价,扶摇直上。难怪另一位诗人柳浑望花兴叹道:“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干钱买一窠。”

其实,虽有赏花心,却无购花钱的人,又何上诗人一个呢?

别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个。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上身穿件对襟无袖长衣,胸前结带,不穿长裤,从头到脚一身青布,真是普通之至,看上去不是种田人家的穷汉,就是店的中的伙计,再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厮。

唯一起色的,是这小子的一张脸庞和壮实的身板,别看他满身寒酸,却生得剑眉星目,俊朗丰神,比起那些翩翩华服的佳公子,自有一番丰韵。特别是挂在他嘴边无时不在的笑意,很有些冷傲刁钻,令人莫测高深。

此刻他就站在长安最热闹的西市商贸区的街上,痴呆呆地盯着一盆深红色的牡丹花在看,看得如此有兴味,竟然目不交睫,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眨。

这盆价值昂贵的牡丹花,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原来,他是在看人买花。

确切些说,他是在着买花的人。

买花人有三个。

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仆,这当然没有着头。一个是十六七岁的丫环,生得白皙俏丽,该是他注目的对象。

因为,一个穷小子,一个侍侯人的丫头,倒也相称,尽管这丫头一身绮罗,比这穷小子阔气多了,但毕竟下人一等。

可是,引起他的萌念的,不是这位美丽的俏丫头,而是站在中间买花的小姐。

噫,这不是胃口太大,也来免不知趣了么?竟然去盯着人家千金小姐,配吗?

不配,但并不奇怪。

自古至今,就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世上如没有类似这穷小子的想入非非,这句话又从何而来呢?

这位小姐真是天香国色,绮年玉貌,亭亭玉立,仪态(抱歉此处缺一页)说语的,正是这位金刚爷。

穷小子心想,又多了一个献殷勤的,看那位张公子怎么办,说不定有场架好打呢。

使穷小子惊异的是,那张公子一见对方,脸上忽地变了颜色,两眼中透着惊惶,他旁边的两个赳赳武夫,不知怎地,象被霜打蔫了的高粱,一点神也提不起来了。

就连那个沉稳不动声色的汤管家也现出了不安神色,他旁边站着的小丫头更是面如土色,就象见了山精野怪。

只有柳小姐声色不动,只是神色更为严峻,也更为冷傲。

掌柜的见了这位醉眼公子爷,吓得连话也说不清了,只见他急忙打躬作揖,结结巴巴道:“鲍公子,小小小的请请安,不不不敢劳公公子爷破破破费,只管管”

柳小姐猛地一转身,轻如蝉翼的绿披风荡然一飘,把一股高雄的檀香味,送入了穷小子的鼻孔,把他熏得痴了。

鲍公子见柳小姐要走,出声相阻道:”慢,柳姑娘,在下一片好意,总不能不给个面子吧!”

汤管家陪笑道:“鲍大少爷,我家小姐还有事,先走一步,得罪得罪。”

鲍公子醉眼一翻:“谁跟你这个下人说话?你给我闭上嘴。”

汤管家笑容一敛,勉强忍下了这口气。

鲍公子跨前一步,手中的象牙柄扇“哗”一声打开,轻轻摇着,笑嘻嘻地对柳姑娘道:

“柳小姐,在下早就听人传言,柳小姐是长安仕女中的名花,只恨无缘一见,不想今日出游花市,在此地巧逢,真是三生有幸。”

柳姑娘不理,自管走路。

穷小子眼睛跟着小姐,这才发现刚才还拥挤一团的围观者,此时都退得远远的去了,可见这鲍公子的威风有多大。

站在鲍公子身旁的金刚怒道:“给我站住!你一个小娘子,竟敢对鲍公子无礼!”

穷小子暗想,糟了,这个什么鲍少爷要对姑娘无礼呢,且看那个张公子如何动作。

柳小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斥道:“滚开!你不配和姑奶奶说话。”

粉颈一扭,对管家说:“走!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拦阻!”

穷小子吓了一跳,咦,这小姐凶得很呢,旋又十分高兴,对这些称王称霸的凶神,就是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他满有兴致地等候事态的发展,又不忘记欣赏美人嗔怒时的姿色。

那虬髯大汉吼一声:“找死!”就准备上前拦人。

鲍公于把扇子一抬:“不必急躁。”止住了虬髯汉子。

他用一双醉眼,死死盯住姑娘,笑道:“柳姑娘,人小脾气大啊!是不是有这个姓张的在旁边,姑娘不好收礼呢?那也简单得很,待在下叫他滚开便了。”

说完,醉眼前张公子一瞪:“张杰生,今后不许你打扰柳姑娘,听见了么?”

张杰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着姑娘的面,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今后还能在长安叫字号吗?

他冷笑一声道:“鲍大龙,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休要盛气凌人,柳小姐爱和谁交往,你管得着?”

鲍大龙见张杰生敢顶撞他,不禁勃然大怒:“大爷偏生就要管,看看哪个长眼的东西敢来纠缠柳小姐。”

柳姑娘气得粉脸通红,俊眼一瞟,忽然发现有个衣着朴素的傻小子呆望着她,一时也未去打量对方,就一挥玉手道:“喂,你过来,姑娘就与你交往交往,看看谁敢把你怎么样。”说话时并不看他,只顾盯住鲍大龙。

穷小子一下呆了,道:“小姐是叫我么?”

他四周瞧瞧没人,这才敢问。

“不是你还有谁!”姑娘正眼也不瞧他。

他不禁心花怒放,忙走过来,从囊巾摸出一支萧和一支笛:“在下姓名便是这两物。”

“萧笛?”姑娘斜瞟了一眼“好,你是长安人么?”

“不是,在下”

“临死!”鲍大龙扇子一合,指着萧笛。

虬髯大汉抢前三步,挥起蒲扇般大的手掌,朝萧笛脖子上砍去。

柳姑娘娇叱一声:“找死。”

还未动手,汤管家巳迅捷地跃到萧笛身边,一把将他拖开,避过了一击。

汤管家对姑娘道:“小姐,快走吧,犯不着招惹他们。”

柳姑娘偏偏不前听,她叱道:“姑娘今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怎肯死心!”

话才落音,绿影一闪,姑娘一拳捣向虬髯汉胸膛。

虬髯汉哪里瞧得起这娇滴滴的女娃儿,干脆不闪不避,运起铁布衫,硬生生接下她的一拳。

“呼!”虬髯汉被打得连退五步,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下。

“哇,打得好!”萧笛喜极拍手。

这一拳的份量,把在场诸人都惊呆了。

鲍大龙身边那个病恹恹的书生,懒洋洋地道:“好哇,小妮仔还敢逞凶呢!”说着要上来和姑娘动手。

鲍大龙一把拉住他:“不必不必,你们不要伤了公子爷和柳小姐的和气。”

他又嘻皮笑脸地对柳姑娘道:“姑娘练得一付好身手,叫鲍大爷愈发瞧得起姑娘,今日姑娘不愿在大街上与大爷变往,也是情有可原,今日暂且别过,改日定到府上拜访。”

柳姑娘骂道:“谁与你这种人交往,别做清秋大梦!”

她傲然转身离去,小丫头和杨管家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她转头对管家说了几句,管家便停下来招呼萧笛:“喂,小子,跟我们走呀,你不要命了么?”

萧笛高兴得话也顾不上说,赶紧跟了上去,心中暗想,这小姐凶虽凶,心眼还挺好的,她怕我被鲍大龙欺负,还挂念着呢。

他越想越高兴,乐滋滋跟着人家走完大街,出了坊门,又进了另一坊的大门,也不问问这是到哪儿去。

他想,只要能跟这位小姐在一起,就是这会儿朝地狱走去他也不在乎。

长安的街道与别的城市不同,可说是城中有城、街道就如棋盘格。

大诗人李白曾写道:“长安大道横九天”便是对长安大道布局的描述,大道东西十四条,南北十一条,街两旁种植着槐榆树,各条大街又被划为坊,每一坊都有门,街道就跟胡同一样,没有街房与店铺,只在东市和西市集中了买卖,成为热闹的交易场所。

萧笛跟着汤总管穿过了两道坊门,来到一间珠宝玉石后前,小姐一行人便往里面走,萧笛刚要跨进店堂,就被一个穿劲装的伙计挡住了:“喂,兄弟,有何贵干?”

“在下是跟着小姐来的。”他笑吟吟回答。

两人的说话声惊动了总管,一回头:“咦,小兄弟,你还没有走哇?”

“管家叫在下跟着来,在下怎么会走呢?”

管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怎么傻愣愣的?老夫不叫你走,你站在那条恶龙面前不动,不想要你那条小命了?故所以叫你走哇,可老夫也没叫你跟着来呢?”

萧笛一听生了气:“咳,明明是你说:‘跟我们走呀’我听见了才跟着来的;怎么一把子年纪的人,说话也不算数。”

汤管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正想不出如何答话.只见丫头又从里面月亮门折出来道:

“汤管家,小姐说这个人今天既然碰上了,就请你老人家给他个差事吧!”

敢情,小姐未走远,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汤管家道:“好的,荷花,你回禀小姐,老夫就留下他干点粗活吧。”

萧笛一听留下他干粗活,心下老大不自在,但转念一想,只要能天天见到这位柳姑娘,就委屈些干吧。反正在山上时,自己不是什么都会干吗?

汤管家对他道:“你先在此坐着,守守店堂门,等老夫与内总管商议了再派你的差,好么?”

“好的好的,总管请便吧。”他大不咧咧在门枋上一靠,交叉起双臂,好奇地打量起这间店铺来。

八九个店伙和一个五十来岁的掌柜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也浑不理睬,只顾看自己的。

这间店铺宽敞明亮,就在西市贸易区内,西市贸易区有两坊之大,店铺左右和对门,均是阔气的绸缎店、大酒楼、大旅舍之类,繁华非常。

他迈步走到街上,回身看店门招牌,只见写的是“白鹤珠宝庄。”

看完进来,只见柜台上支着些长方大木盒,木盒又隔几十小格,每格放一件件宝,或翡翠、或玉镯,或夜明珠,或大粒珍珠,看得他惊奇不已。

站在门口刚才挡住他的伙计问他:“喂,你老弟一向在哪里发财?”

萧笛一愣说:“在下从来都没发过财。”

众伙计听他如此答话,全都笑了。

掌柜道:“小兄弟,他不是说你发财,是问你一向在哪儿谋生。”

萧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在下一向家居,不曾谋过生。”

掌柜好奇道:“你第一次来长安?”

“正是,在下咋日进的城。”

“家在何处?”

“呵,远着呢,在西域。”

掌柜的和伙计们互相望望,又问:“到长安有何公干?”

“谋生。”

“呵,原来如此,你到本店当差,算你运气,敝东家待人宽和,伙计们薪俸也高。不过,这碗饭也不大好吃。”

“请教为何不好吃?”

“小兄弟,你看这店是干什么的?”

“那还用问,不是珠宝店吗?”

“对啊,是珠宝店,珠宝价值昂贵,动辄千两百两纹银,难免不让人眼红呢。”

“那是自然,谁只要得一件珠宝,不吃十年也要吃八年。”

“对啊,这世上不光有小偷小摸,还有黑道上的朋友,多咱邀约个三五能人,一夜之间杀人掠宝,你说这碗饭好吃么?”

“啊,有这等事,果然不好吃。”

站门的伙计道:“知道了不好吃,你还不快快离开此地,另谋生路去么?”

“话虽说得可怖,可是各位不是也好端端在着,并没有丢了性命么?”

掌柜道:“不错,这里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些伙计个个会武,所以强人轻易不敢光顾。”

“啊”“你会武么?”柜台里一个高大的伙计问。

“会武才能当伙计?”他反问道。

“那就看你的功夫了,”掌柜回答说“功夫高的可以做保镖护院,再高的就当了管家,要不就是和东家平起平坐的上等宾客,你衡量衡量自己,是当宾客呢还是当管家?”话中有几分的揶揄味道。

几个伙计笑起来了,大家一个劲催促他回答,以他自己的本领该做什么。

他道:“若由在下选择,那自然是做个佳宾为好。”

“哈哈”大家一起轰笑起来。

“哎哟,这小子”掌柜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

这时,总管从通向里间的月亮门出来了,站在门边喊道:“萧笛,走。”

萧笛跟着汤总管出了月亮门,过了一个小天井,绕过正房的屋堂,只见又有一道小门。

从小门出来,却是一个大天井,四面耸立着楼房,天井里有花台,花圃,有好几盆牡丹开得正艳。

汤管家道:“等等,小姐要见你呢。”

萧笛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忙注视着正楼大厅,盼望小姐赶快出来。

忽然,他感到肩禹穴、背部风门穴几平同时一麻,接着汤管家道:“小姐,萧笛带到。”

柳小姐袅袅婷婷出来了,仍然穿着一身淡绿衣裤,旁边跟着丫头荷花。

萧笛高兴得心在跳,可又不明白汤管家为何要点他的穴,不过他已顺不上想这些,直把两只虎目去瞧人家姑娘。

只见姑娘粉面含嗔,一脸秋霜。

见了他,姑娘哼了一声道:“姓萧的,你盯着姑奶奶半天,又尾随姑奶奶到这里来,我问你,你意图何为?”

萧笛大吃一惊,忙道:“小姐,是汤管家叫在下来的呀!”

荷花姑娘小鼻于一皱,玉手一指:“哼,你当我不知道么?在花市上,你小子从人堆里挤出来,离我们近近的,两个眼珠睁得比馒头还大,一眼不眨盯着我们小姐着。那张杰生、鲍大龙来了后,一般人众俱皆远避,你却象个木头人站着不动,将小姐教训了鲍大龙的手下,你依旧站在那里,就象我们小姐脸上有字,你在专心读书呢!哼,以你所作所为来看,决不是个好东西!”

萧笛不禁暗暗叫苦,才知上了小姐的当了,人家把他叫来不是为了雇他,而是和他算帐呢,现在跑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小姐喝道:“荷花,用不着和他噜嗦,你去取鞭子来!”

萧笛一惊,道:“取鞭子做什么?”

“教训你这个野小子!”柳小姐凤目圆睁,盯着他瞧,想看看他的狼狈相。

这一看,才算把这个穷小子端详清楚。

“唔,这小子虽然寒酸,倒还生得一表人材呢,就是那两只眼睛有点讨厌,你看他还盯着你呢,说拿鞭子也没吓住他。好小子,等皮鞭抽在身上时,看你还敢不敢盯着姑奶奶!还有那张嘴,咦,好象还在笑呢,可恶!今天非把这小子打得叩头告饶才出得了姑奶奶心头这口气!”柳小姐越想越气。

这一刻,荷花从堂屋里拿出一根细细的做得很精致的马鞭,递到柳小姐手上。

柳小姐扬了扬皮鞭,从台阶上走下来。

汤管家道:“小姐,这小子恐怕是来卧底的,须严加拷问。老夫已制住了他的穴道,他跑不脱的。”

柳小姐刚好走到天井里,闻声止步:“什么,来卧底?外总管。此话从何说起?”

汤总管道:“这小子不象一般的地痞,也不象普通市井之徒,他见了长安城有名的恶霸,居然不怕不惧,若不是有为而来,怎会如此凑巧,又怎么如此胆大?”

柳小姐沉吟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萧笛道:“哪有几分道理?依在下看一点也无,在下昨日才到长安,怎知谁是恶霸谁是好人?”

汤总管道:“凭什么相信你是昨日才到?”

萧笛眼珠一转,道:“总管不妨去西市的‘义友马店’查查看,在下昨夜就住在那里。”

柳小姐道:“那是家什么样的店?”

萧笛道:“那店又住人又住马,每个房间睡十来个人,住的都是贩夫走卒。”

荷花道:“你不是应夫走卒?”

萧笛道:“在下不是。”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住到那里去?”

“没钱呀,在下要是有一百两银子买花,还不会去住那上等旅舍吗?那些波斯人开的酒楼、又有好酒好菜,又有能善舞的波斯姑娘劝酒,谁不爱去呀,可钱呢?没钱不是只好住马店吃小摊了,你说是不是?”

荷花没话说了,只好道:“人家才问一句,你却说了那么多,真讨厌!”

柳姑娘一双妙目瞧着他,听他说了那么多,居然也没挥鞭打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可能是有点可怜穷小子吧。

汤总管道:“你来长安干什么?”

“谋生呀!在下听说长安是个大地方,也想来开开眼界,没想到才来一天,就有横祸加身了。在下现在也还不明白,到底有何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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