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调虎离山(2/2)

“杭州南大街‘永安堂’药局的周永安老先生。”

“周老国手?咦!你怎会知道他?”

“他是我的舅舅,也是我世上惟一亲人。”她微微激动地说:“五年前,是你在天台双煞手中救了他,并资助重建药局,等我得讯自京师赶回杭州时,事情已过了一个多月。事后我多方打听,甚至运用东厂的调查网,都查不出一个名叫沈野的年轻武林高手”

沈陵笑道:“我行道江湖,从不以真姓名示人,你当然无法打听得到呀!”

邵安波道:“想不到今日无心得遇,请受我一拜”

语声一落,便盈盈下拜。

沈陵急忙伸手虚拦,并连称不敢。

邵安波感到一股温和的无形劲道,托住她的娇躯,用尽劲力亦无法躬身下拜,心知是对方暗中发出神功,只好收势作罢。

“沈先生,您行道江湖为何要隐起身份呢?”冷月不解地问。

沈陵笑笑道:“因为我是猎人,不想被人当作猎物。”

“小婢听不大懂。”冷月惑然摇头。

“不懂最好,可以少许多麻烦。

邵安波却心中一动,低头沉思,半晌才道:“我已知道你是谁了!难怪东厂没有你的资料,任谁都想不到,你会参加那个集团的。”

她并没有说出他是谁,她知道凡是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机率。

秋云、冷月二婢,心里好想知道,又不敢问。

“我只是为了一个承诺,才参加该集团,并非为了什么崇高理想及堂皇的理由。”他笑笑说,笑容中有一丝飘忽的神情:“假如我的身份一旦曝光,无论是对我或对集团,都将是一件十分尴尬之事。”

邵安波正色道:“不,你多虑了。你在江湖中口碑甚佳,为你喝彩的人,比仇视你的人多得多,人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与事,你何必太过于计较;”

“或许你说的有理,我不应该太过于计较。”沈陵耸耸肩道:“好啦!咱们别再谈这些烦人的事,你此番辞职后,是否要返杭州定居?”

“是的,我原本是这么打算。”邵安波点点头:“不过目下我改变主意啦!我想留下来与你并肩行动,你说好不好?”

“当然不好。”沈陵断然拒绝:“对方都是你昔日的同僚,你能向他们挥剑?”

“你以为我不敢?”

“纵使你敢也不可以。”他态度极为坚决地说:“我不能陷你于不义,尽管那些人并非仁义之人。你惟一要做的,就是立即动身南下。”

邵安波见他态度极为坚决,心知难以如愿,失望的神情明显写在脸上。

“你的缅刀已毁,这把寒水虹给你防身。”

她解下悬在腰间的宝剑,递给他:“你一向使刀的,但以你的造诣,谅必也精于剑术,这把剑分量虽轻了些,但总比没有好。”

“你的寒水虹,厂卫之人有谁不识?我如持之应敌,岂不是等于你向他们挥剑?”沈陵没有伸手去接:“不瞒你说,我身上有没有兵刃都是一样,如果用兵器,还是用刀比较习惯,我会另外再找一把的。”

“好吧!那你得特别小心提防暗算。”她收回宝剑系回腰间:“按理说,你们这一行的,都是以机巧杀人为主,但你却偏偏采面对面搏杀,你如不改变习惯,终有一天会被对方打人十八层地狱!”

沈陵默然不语,沉思半晌始道:“或许你说的对,我真的要改变方式了。我虽对生命的意义从不求甚解,能看破生死,但活着总比死亡好”“你能够转变观念,实在是太好啦!”邵安波欣然道:“咱们就此别过,希望不久能在江南见到你。”

北面官道上突然尘头大起,有数十骑健马疾驰而来。

沈陵急声道:“你们快点动身,一定是刚才的打斗,将东厂的高手引来,我得先走一步,再见!”

声落人动,但见人影一闪,微风飒然,人已现身在二十丈外的旷地上,再一闪,即消失无踪。

众人看得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半晌才恢复神智。

“小姐,这这是什么身法?”秋云的脸色仍未恢复正常。

“这一定是玄门的五行遁术,他是借土遁走的”邵安波像在自语,又像是回答秋云的问题。

这是一队由三名老道和十一名壮汉组成的搜索小组,正以扇型队形,向半里外的平坡搜索前进。

领队是龙虎大法师,这个妖道除了会妖术之外,一身武功亦是超尘拔俗。阴风客冷青云倚为肱股,供奉于“清风庄”中。

另两名中年老道,是龙虎大法师的得意门徒,无论邪术武功,皆已获得妖道真传。玄门太乙魔罡的火候相当精纯,两人联手,足以将顶尖高手名宿打入十八层地狱。

十一名劲装大汉,是东厂的大档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全队的实力空前强大。

龙虎大法师上次在清风庄被沈陵所制,迫其释放中了妖术的邵安波,煮熟了的鸭子飞了,把沈陵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锉骨扬灰。

此次受命率队搜捕,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积极。

目下已搜了快三个时辰,每个人都又饥又渴的,疲乏得要命,但妖道仍然不敢放松,要求同伴认真搜索。

“快正午了。”龙虎大法师指指前方,向同伴说:“咱们到那块平坡上食用干粮,然后咦!那是什么人?”

众人闻声,举目前望,只见平坡前面的树林前,有一个黑衣人在往返走动。

众人正感迷惑之际,那人突然止步,转身向这边望了一下,倏然闪身隐人林中。

龙虎大法师的眼力非比寻常,就在黑衣人转身的刹那间,已看清那人的面目。

“是姓沈的钦犯,快追!”龙虎大法师欣然叫,首先奔去。

余众亦争先恐后跟进,像群乱鸦。

当他们奔到距树林三丈之处时,黑衣人又突然现身于树林前,冷冷地打量他们,嘴角挂有一丝冷酷的笑容。

这位不可一世的大法师,脸上的喜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极度的震憾,脚下迟疑着未前进。

最笨的人也该明白了,黑衣人是有意等候他们的,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怎敢不打埋伏而公然相迎?”

所有的人一涌而上,半弧形三面包围,一开始就摆出群殴的阵势,这是东厂的一贯作风。

黑衣人左手握着一支连鞘长刀,屹立如山,任由对方列阵,嘴角的冷笑更浓了。

龙虎大法师阴声道:“小辈,你的确很有神通,连日来竟能躲过咱们全天候的搜捕。今日本法师很走运,找到了你,你还不束手自缚。”

“你走的是死运,老道!”

沈陵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虎目中神光渐现:“今天是我正式开始反击的黄道吉日,你们是第一批应劫之人。”

“小辈,你吹牛也要有个谱。”龙虎大法师渐渐恢复了信心:“本法师一个人就能教你神形俱灭。”

沈陵冷笑一声,道:“老道,你最好不要卖弄你那不成气候的妖术,以免陡然损耗元神”

他话声未落,身形倏然幻灭,眨眼间出现于左侧丈外之处。

先前他站立的地方,幻现龙虎大法师的身影,淡灰的云雾正在散,似乎有闪烁的流火徐徐沉落。

龙虎大法师满面惊疑之色,突然行法擒人居然落空,难免吃惊。

沈陵举步走向龙虎大法师,道:“你就是听不进老实话,假如用武功与我一搏,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龙虎大法师定了定神,心知行法必将无功,只得靠真功夫一拼了。

“你不怕咱们以多吃少么?”他试探地问。

“你们能吃得下么?”沈陵冷笑一声:“前些日子,锦衣卫统领魏涛等二十一名一等一的高手,片刻之间被我屠个精光,你们比他们强多少?一倍?两倍?还是十倍?”

龙虎大法师等人吓了一跳,倏然色变,城外血案之谜,终告解开了。

“是你一个干的?”

“对!”

“本法师有点不信。”龙虎大法师徐徐拔剑:“我要试试”

一条快速的人影疾向沈陵扑去,剑气半途迸发,速度和劲道皆达到体能极限。

是一名中年老道,太乙魔罡御剑,威力与声势骇人。

沈陵一声冷哼,长刀不可思议地出鞘,刀光陡然进射。

刀动人动,似乎同一瞬间他退回原处,一闪一退,似在同一瞬间完成。

攻击他的中年老道,连人带剑向右前方斜冲,远出丈外砰然倒地。咽喉被切断,鲜血泉涌,四肢仍在作反射性的抽搐。

一刀毙敌,速度太快,连功力最高的龙虎大法师也没有看出他出招进退的变化。

就在众人惊愕中,沈陵身刀合一,以惊人的奇速切入人丛。

一阵暴乱、叱喝、击倒与惨号声连续爆发,人体连续抛掷、摔跌

龙虎大法师发狂似的追逐沈陵,但沈陵避免与他正面接触,来去如风,追逐其他的人,急剧的回旋带起漫天刀光,瞬息间已毙了九人,伤了三人。

现场肢体凌落,尸横遍野。

一声长啸,沈陵突然大旋身猛扑目眦如裂的龙虎大法师。

“铮!”一声大震,火星直冒,龙虎大法师硬接了狂野的一击,总算崩开了沈陵的刀,退了三步。

沈陵毫不迟疑地展开抢攻,压力一刀比一刀重,真力源源不断。

“铮!铮!”龙虎大法师接一剑退一步,一连退了七八步。

突然激光排空,刀光一闪即没,刀势就如雷电轰击。

“兵解!”喝声同时到达。

龙虎大法师天灵盖被劈开,鲜血和脑浆四溢,立即尸横于地。

三名受伤退在一旁的劲装大汉,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个胆裂魂飞,呆如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们回过神来,眼前已失去沈陵的踪影。

三人庆幸捡回性命,草草包扎了伤口,正待举步离开现场,却又骇然止住身形。

敢情丈外之处,不知何时伫立着十三个打扮完全一样的佩刀大汉,作雁翅列阵。

十三双怪眼阴森森,像是伺伏在暗影处的猛兽眼睛,不言不动,却有强大慑人心魄的气势。

三名幸存的大汉,一见来人并非是沈陵,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并不十分害怕。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虬髯壮汉胆气一壮,大声喝问。

“捡死鱼的。”中间那名为首之人,声如洪钟。

“捡死鱼?”虬髯壮汉居然无法会意。

“没错,说明白一点,就是打落水狗。沈大侠心不够狠,任由你们做漏网之鱼,放你们一条生路。嘿嘿嘿”为首之人发出一阵可怕的阴笑:“我们不是,我们十三个人天生冷血,心狠手辣,绝不做斩草不除根的笨事。所以你们不必走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连白痴也明白为首之人的意思,他说话时,神色上所涌发的森森杀气,已明白表示话中的含义。

“尊驾不要搞错,咱们是东厂的大人,你们不怕上法场吗?”虬髯大汉见情不妙,打出东厂的招牌,期能吓阻。

“去你娘的上法场,宰了你们这些走狗,这里就是处决你们的法场!”为首之人下达屠杀令:“杀光他们,不许留活口。”

应声出来六名大汉,每人取出一副面具戴上,瞬间成了六个面貌狰狞的鬼神。

六个鬼神钢刀出鞘,两人为一组,狂冲而上。

虬髯壮汉一见对方脸上的面具,以及刀阵的声势,大吃一惊。

“是绝域十三煞神,快逃!快”

声出人急退,亡命飞逃。

可是为时已晚,三组煞神以更快的速度冲上,冷酷地挥刀

沈陵迂回了一个大圈子,来到一条丁字路口,跃身上了一株路旁的大树,静静地在等候着。

等了快两个时辰,眼巴巴向路的尽头眺望,一直不曾发现猎物出现,等得心中快冒烟了。

他十分纳闷,自己故意留下几个活口,让他们回去传讯,期能引来更多的东厂走狗,供自己屠杀。可是对方没有反应,甚至连收尸的人也不来一个。

他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有人在他后面捡便宜,将那几个传讯的活口,杀了个精光,计划成了画饼。

约莫又等了半个时辰,仍然毫无动静,他这才死了心。

当下跃身下来,扔掉长刀,将衣衫反穿,并自怀中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戴在脸上,立即就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仔细地察看了四下环境之后,即举步踏上小径,向京城而去。

晚膳后,沈陵埋头振笔疾书,写好两封信之后,即持信外出,直到二更始返。

于夫人明珠,一直在守候他,俟他梳洗之后,立即端来一个银盘,盘里有一口精致的瓷盅。

沈陵惑然望着那口瓷盅,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于夫人笑吟吟地道:“我特地为你炖了一盅官燕,这是珍贵的贡品,一般人家不易尝到,来!快趁热喝了它。”

官燕是进贡官家的燕窝,于夫人可没吹牛,在那时代的确是珍品,不像现在那么的普通。

沈陵苦笑道:“我担心这小小一盅珍贵的官燕,会使我消化不良。”

在于夫人的坚持下,他只得喝了这盅烫热清凉的燕窝。

“这的确是好东西。”沈陵喝完之后,只觉得喉润气顺:“但我记得这种东西好像对肺最有益力并能养颜美容,但我现在似乎不急需补肺,也不需养颜。”

“那么你急需什么东西?”于夫人笑了笑:“你纵然在外面忙了一天,但以你的功力造诣,不致于体力不济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那就得要看是哪一种,以及那一方面的体力了。当然,这只是沈陵心中的想法,但没有说出来。

他的经验告诉他,通常来说,年轻的女人比较容易应付,像于夫人这种三十出头的女性,大概是最难满足,最难摆平的。

而且像她这种女人,除了已具有足够吸引男人的风姿魅力外,还另有一种端庄秀丽大家闺秀的韵味,任何男人都会不克自恃。

沈陵没有作声,只是苦笑。

“我知道你目下急需什么!”

“你知道?”

“是”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沈陵摇头苦笑。

“你应该知道的,只不过你不敢承认而已。”于夫人笑笑道。

“我”

于夫人唇角泛起一抹奇异的笑容,道:“据说有些武林中人,当他杀人之后,就必需找女人发泄,以疏缓紧张的情绪,尤其是对手愈强的话,更要发泄。”

她瞥了沈陵一眼,又道:“前几次你杀人之后,强抑着冲动的神情,令我看了非常难过”

“这”“我所说的难过,有两种意义。”于夫人双眉微蹙,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哀怨的神色:

“除了为你难过外,还为我自己难过”

“这怎么说?”

“因为我感到自卑”于夫人见他没接口,于是接着又说:“我一向自认是个风情万种艳媚无双的女人,而你竟然对我视若无睹,我心里怎不难过?又怎不自卑?你是否认为我说的有道理?”

沈陵心中暗暗叫苦,这是什么歪理?

他知道女人非常情绪化,决不可与女人争辩。你也许会赢,但往后你的麻烦就大了。

因此,聪明的男人避免和女人争辩的最佳方法,就是什么话也不说。

他是聪明的男人,所以目下他沉默无言。

“你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了,对不对?”

她话声一落,沈陵忽然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她看见了他眼中闪烁着原始的野兽般的光芒。

灯光突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