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着鸟喙的玉面狐狸(2/2)

“学生慧玉见过诺先生。”子阳慧玉捻了花指行礼,默默的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今日先生可没有安排你的课。”诺先生选了只干净的茶盏给她,又从桌下端出另一壶茶:“这是上次你孝敬的玉春,刚泡上,喝吧。”

“谢过先生。”慧玉给自己倒了一盏,端起细品了一口:“先生在里面加了什么?与我在家中喝的玉春稍有不同。”

“未加。只是用了去年在荷花上收来的露水,一直存在的葫芦口艾家的冰库里。”

“难怪了。”慧玉又品了一口,眼珠子一转,伸手去拿地上的水罐子:“要不……先生把这水送我吧!”

“想得美!”诺先生抽出腰间的小尺作势要敲她。

“那……我拿我才得的一罐极品一愿香同您换!”

“一愿香?”诺先生微微皱起眉,关切的询问:“你怎会得到皇家贡茶?”

“我堂堂佑安侯府大小姐,怎会得不到?”

“一愿香出自南湾,是皇商褚氏一族专供皇家的御用茶,禁止私售。迄今为止此茶只在当今皇帝大婚时赏赐过十六盏茶汤给在场庆贺的十六位大官员,从未有原茶出现在皇宫以外的地方。”

“这茶这么珍贵?”慧玉从腰包里取出一只手心大小的罐子:“我昨日才得的。”

“你入宫了?”诺先生眉头皱得更深了。

“嗯!”慧玉轻轻点头,将小罐子放置在石桌上:“太后召见,昨日去的。”

“是因为举文汇选?”

“也是……也不是……”慧玉手捏着手,看着树下那一大群孩子,不敢开口。

诺先生看着她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树下宣布下学。孩子们高兴的飞奔出书院,没一会儿院子里便空荡荡的了。

伴着从荷塘刮来的轻风和树上的鸟啼,慧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诺先生。

诺先生一面听着,一面若有所思的用手指轻敲手里的茶壶……

“所以你今日偷溜到我这里来,就是想问伴读之事?”

“嗯。慧玉想问问先生,我该不该去做这个伴读?”

诺先生抬眼看向她,放下手上的茶壶,郑重其事的对她讲到:“慧玉啊,太后既已下了懿诏,那这件事就不是你能拒绝得了的。你现在该想的不是去不去,而是入宫之后要如何行事。”

“如何行事?”慧玉一脸纯真:“就……跟随、辅佐太子读书……”

“慧玉……”诺先生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与她说开:“自圣主开国,皇家为太子招募伴读皆是为将来新君培养心腹,辅佐朝政。孟章虽不抵触女子读书习文,但皇家却从未有过女子入宫伴读的先例,这皆因太子所学皆是朝堂重事。而女不涉政、妻不扰朝,是孟章开国以来的皇族规矩。可如今太后一反常态招你入宫做太子伴读,想必只为一件事……那便是让你……成为太子最亲近的人。”

“让我成为太子最亲近的人?可是……先生您也说了,女不涉政是皇家规矩……”

“慧玉,你要明白,你是子阳家的嫡长女。你虽年纪不大,但也应该明白子阳家在整个孟章的地位如何。皇家想要在朝中为太子建威,就势必要同你子阳家交好;你父亲想要守住权势,就势必要抓住所有能加深与皇族连系的机会。”

“所以……太后和父亲都希望我与太子殿下成为……挚友?”

诺先生看着眼前这还未能懂世间凡尘俗事的豆蔻少女,只能不住的叹气:“慧玉啊!你距行及笄之礼尚有三年。若不想与皇族有牵连,这三年你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

守心?还是一头雾水的慧玉懵懵懂懂的应了声:“慧玉……明白……”

“先生知你打小聪明……若你真心不想做伴读,那便让太子厌恶你即可。但切记行事分寸!毕竟要侍奉的……是储君。”

“这个慧玉明白!”子阳慧玉抬起头……仿佛看见头顶的利剑又锋利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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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太后决定带着云裳跑一趟永兴宫。可还没来得及出门,皇帝倒是先一步来到了永寿宫。

“玄曦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寻你。”太后没等皇帝行寿礼,便着急的挥退旁人,拉着他坐进内堂,“来,一早让云裳熬的山参岩雀汤,快喝咯!”

“母亲,我来之前才吃过饭,喝了宫医的药!”卞玄曦无奈的看着面前的一大碗汤菜,摸摸自己的肚皮。

“那能一样吗?这是我特地问了言故瑾那老东西专门给你熬的!”

“……母亲……您这么称呼言医师实是不雅!”

“没有外人,无妨。”太后给他递过汤匙,专注的盯着他喝汤。

“您还总说沧临没点太子样……”皇帝一边小声的嘀咕,一边喝掉满满一碗浓汤。

“你父亲还不是一样没个皇帝样!我这都是同他学来的。”耳尖的太后不服气的埋汰起过世的先帝。

卞玄曦在心里偷笑:都是为老不尊!

“父亲那也是为了宠您!不然也不会顶着大不敬的帽子把宫里的旧习、称谓改了个遍。”

“他哪是为我改的?他那是为了他自己舒服改的!你又不是不知你父亲自小便生活在宫外,宫内过去的那一套他受不了。”

“估计苍浔、苍洝也跟父亲一样了……”卞玄曦想想宫外的两个儿子,无助的叹气。

“又偷偷去见过那哥俩了?”

“上月去的,这月还未得空。”

“放心吧。哥俩被教得极好,像他也未尝不可。”

“母亲说得是。”卞玄曦赞同的点点头:“若不是父亲改了宫制,哪有我们一家子的温馨。”

太后欣慰的看着儿子喝完汤,顺口问道:“沧临去探望过你了吗?”

“见了……”卞玄曦眼色渐暗:“问候了一声便同我大眼瞪小眼。”

“唉,他那也是急的!这孩子打小就见不得不平事。你忘了他五岁那年第一次进永兴宫,为了替侍从抱不平硬是哭了三个时辰没停过。这李贵忠当着那么多人欺辱街贩,还正巧被他撞见,可不得闹一番。”

“我知他恨李贵忠仗着是子阳茂的亲信为所欲为,但大丈夫做事岂能只盯着一点小事。处罚闭门思过不行,非得革职查办……沧临他可是未来的孟章皇帝,肚子里需装的可不止一艘船,而是整个天下!”

“好了!他会明白的!”太后安抚完后又问:“那他同你讲伴读的事了吗?”

“只字未提。”卞玄曦越说越气,激动得咳了起来:“咳、咳……母亲真觉得这事儿可行吗?”

“李贵忠这件事原本沧临没那么上心,但自从子阳茂亲自为李贵忠说情,你又为了佑安侯的面子减了李贵忠的责罚,沧临这才开始不依不饶的。可见他对佑安侯的成见很深。沧临五岁开始接触朝堂政事,又深修圣主教诲,对佑安侯不满定是有的。以他的性子,要他与佑安侯和睦相处,难!也只有在他与佑安侯之间安一处他自个满意的活栓,才能让他自愿留出余地,也可让佑安侯尽心辅佐。”

“有理!对了……母亲是怎么知道这子阳慧玉的?这孩子可没在内眷仪会上露过脸。”

“当然是举文汇选上见的。”

“举文汇选?那不是……虽说这举文汇选女子亦可投文,但只许家人代传文章。怎么……她还亲自去了汇选投文?”

“去了,”太后回想起来乐不可支:“一身男装,英气着呢!甚有他父亲当年马背上的英姿。”

“这……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她就不怕被人辨认出来?”

“年岁尚小,旁人都误以为来了个长得好看的小娃。若不是我见过她母亲,见她面貌与那第一美人有七分相似便仔细瞧了许久,不然也是认不出来的。”

“我看您是年轻时自己也常扮男装,所以才……。”卞玄曦又偷偷嘟囔了两句,随即便挨了一记打。

“昨日我把她召进宫来又考验了一番,确认我没有看走眼。那孩子无论是品性还是仪态,都是绝佳的。再加之她是子阳茂的女儿,这个活栓的位置,非她莫属。”

“母亲若想让沧临与子阳家结亲,下旨定下这亲事便是,又何必那么麻烦?非要打破常规来让她来做太子伴读。”

“你自己亲儿子的性子,你还不知吗?”太后白了自家儿子一眼,“若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亲自下聘妻诏,这活栓就没有价值。”

“还是母亲老谋深算!”卞玄曦一边止不住的狂咳,一边对太后扬出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