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2)
龙玉珠答道:“没有。来人在大牌楼前下马,然后在大稻场为炳忠叔拦住,来人问明了炳忠叔的身份,很恭敬地从身上取出一封梅红色的封套,双手递给炳忠叔,很有礼貌的躬身告退,在大牌楼前上马,疾奔而去。”龙步云问道:“姊!除了炳忠叔还有谁见过这梅红色的大封套?”
龙玉珠答道:“我!是我交给娘收下的。”
龙步云立即追问道:“这封套上写的是什么?”
龙玉珠说道:“十分工整地写着:奉上龙家寨主人亲启拆封。”
龙步云嗯了一声,低头沉思。
龙玉珠继续说道:“自从早年爹过世后,娘就是龙家寨当家作主的,这封信自然是送给娘。娘接到这大红封套以后,显然是很不高兴。”龙步云抢着问道:“怎么说?”
龙玉珠说道:“娘接到这大红封套,并没有拆开来看,放在桌子上,呆了一会,然后说声知道了,就挥手让我离开。”龙步云问道:“姊,你是龙家最聪明的人,你可看出这大红封套有什么异常之处吗?”龙玉珠摇摇头说道:“是个很平常的拜帖封套,如果说有异常之处,那应该是娘。”龙步云立即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龙玉珠说道:“自从收到那大红封套之日起,娘便深锁着眉锋,闷闷不乐,饮食也自失常,而且接连几天,深夜不寐,房里灯火未熄,而且还可以听到娘在不经意时的叹息。”龙步云问道:“娘从来也没有跟你提起什么?姊也没有向娘问起什么?”
龙玉珠说道:“我问过娘,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娘立即轻松地说什么也没有,但是,她又说了一句话,她说有再大的难处,也不能落到你们头上来。直到正月初七,娘死了十分突然,没有病,也看不出是自裁”
龙玉珠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龙步云问道:“没有任何遗言?”龙玉珠泣着说道:“留给你的一封信,还有给我以及炳忠叔一封信,要炳忠叔好好照顾龙家寨,一切等你回来。信后写了一句:只恨未见云儿!小弟!娘留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呢?”龙步云沉重地说道:“姊!你一开始说得不错,娘是被人逼死的,逼得她走投无路,最后她是自杀死的。只可恨我不在家,如果我能早一个月回来,这件坏事就不会发生。唉!总归我是不孝之子。”他重重地捶着自己的头,泪水从眼眶里流出。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姊!那大红封套现在那里?”
龙玉珠摇头说道:“事后我也想到这大红封套,看看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可是我找遍了娘的房间,就是找不到。”龙步云沉思不语。
龙玉珠说道:“小弟!娘留给你那封信呢?”
龙步云从身上拿出来,当他再度看到“留付云儿”字样,他忍不住又怆然流下眼泪,拿在手里颤抖不止。龙玉珠说道:“拆开来,说不定里面可以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从这封信的字迹可以看得出,她老人家走得十分平静,她一定有所交代。”龙步云拭去泪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龙夫人平日习惯用的暗花宣纸专用笺,信笺的右下角,还有一朵刻印的莲花,那是龙夫人生平最喜爱的花,取它出于污泥而不染之意。信里是簪花小楷,一笔不苟,内容却是十分简单。
“云儿知悉:久盼不归,日夜思念。有两件事盼儿不负为娘所望。
第一,不要追究娘的死因,世间事,本有许多无奈,为娘不得不走上这条路。第二,你要尽快选一佳偶,龙家一脉香烟,将要靠你继承,此事不可推宕。母字”
这封遗留下来的信,使龙步云非常的失望,不但没获得任何蛛丝马迹的线索,而且也没有母子情浓的词句。这样的一封临死前的遗言,只是要儿子不要追究死因,开且要儿子尽早娶媳妇,这算什么?叫人难以置信。不过,从这封信里,龙步云也有所获,至少可以证明,娘的自裁是迫于无奈,这无奈必然是来自外力。问题是:“外力”是来自何方?如果龙家寨是武林中的门派,是江湖上的帮会,就可以从江湖恩怨着手清查。事实上龙家寨与武林江湖毫无渊源,龙老爷子生前是一位以耕读传家仕绅,龙夫人更是一位知书达礼的贤妻良母,没有任何恩怨与她扯上关系。如此有什么样的无奈能让龙夫人活不下去?太不合乎情理。
龙步云将信递给龙玉珠。
龙玉珠看了以后,问道:“小弟!这信,你可看出什么问题吗?”龙步云沉吟了一下,说道:“姊!只有一点,娘是被迫而死。
再想想你说的,那大红封套是个关键。”
龙玉珠说道:“可是娘为什么要你不要追究这件事?这又代表说明什么?”龙步云脸色非常沉重,突然,他从龙玉珠手上拿过那封遗书,淡淡地说道:“夜真的深了,有话明天再说,姊!请去安歇着吧!”他只对龙玉珠点点头,便迳自回房去了。翌日清晨,龙玉珠正招呼厨下准备早饭,他们在后进厢房,有一间小餐室,那是当年龙老爷在世时,喜欢和妻子儿女共同用餐的地方。龙玉珠安排龙步云回家后的第一餐饭,在这间小餐室用餐,是有用意的,让昔日的亲情,能很快恢复龙步云对这个家的归属心意。早餐是龙家传统的,山芋煮稀饭,四碟小菜,说明龙家勤俭持家的家风。龙步云坐定以后,便命人请炳忠叔。
龙玉珠原以为姊弟两人可以好好谈谈,如今他要请炳忠叔,自然也不便阻拦。三个人默默喝着稀饭,偶尔只是炳忠叔说几句:“昨天睡得稳吗?”“雪晴了要到祖坟上走走”“看上去气色很好”之类的话。饭后,龙步云突然站起来向炳忠叔和龙玉珠说道:“炳忠叔!姊!你们两位请受我一礼。”他果然双膝落地,行了个全礼。
吓得炳忠叔也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少主!你这是做什么?岂不折煞老奴吗?”龙玉珠也有些慌张失措,伸手赶忙拉起龙步云,带着责备地说道:“小弟!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你随便怎么说,你你这样做,真的吓人一跳。”
龙步云从容地行过礼,站起来说道:“这次娘的丧事,全都是炳忠叔一手操劳,姊一个人承担了失母的悲痛,我这个做儿子的是既惭愧又感激,这是我应该向炳忠叔和姊致谢的。”龙玉珠奇怪地问道:“小弟!你今天是怎么啦?我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姊弟,说什么谢呀谢的,你不觉得不伦不类吗?还有”她指着炳忠叔。“炳忠叔是看我们从小长大的,他是爹的好兄弟,是我们的爷叔辈,以他在龙家寨的关系,娘的丧事,他不能不尽力。小弟!说这些话是不是太过份了?”龙步云没有理会龙玉珠的话,他很认真地说道:“今后的龙家寨,还要请炳忠叔帮助姊,尽力的维持下去。这是爹娘的一点心血基业,也是龙家寨五百多户人家赖以生存的根基,我们不能不管。”龙玉珠接着说道:“对呀!小弟回来了,自然是你的责任。”
龙步云断然地说道:“不!姊!我今天就要离开龙家寨。”
龙玉珠一惊,她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立即追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龙步云从容地说道:“龙家寨的事,有姊和炳忠叔,足可以维持不坠。至于我,今天就要离开龙家寨,这顿早饭,算是我向姊和炳忠叔告辞!”龙玉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抢着说道:“不!不!小弟!你不能离开,十年才把你盼回来,怎么可以离开?娘的尸骨未寒,爹的遗训言犹在耳,龙家寨五百户人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怎么可以离开?”炳忠叔也急道:“少主!老朽已经老了,龙家寨只有靠你,你要是一走,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龙步云说道:“炳忠叔!我虽然已经是二十几岁,但是十足的少不更事,何况我离开龙家寨十年,这里的一切对我都是陌生的,我能做什么?炳忠叔!你对龙家忠心耿耿,只有你帮助我姊,才是龙家寨的希望。”
龙玉珠哭道:“小弟!我求你,看在娘的份上”
龙步云沉重地说道:“姊!我正是看在娘的份上,娘的死因一日不能明白,龙家寨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这就是我要离开龙家寨的原因。”
龙玉珠哭着说道:“小弟!娘在信上已经说了,这件事不要去追究”龙步云抓住龙玉珠的手臂,厉声说道:“姊!娘的死因不明,做子女的能不追究吗?如果我不追究个水落石出,我还算人吗?那样我活着还不如死!”这个“死”字,可把龙玉珠吓坏了。她急道:“小弟!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龙步云说道:“姊尽可放心,如果不把娘的死因找出来,任何人要我死,我还不愿意死。”
炳忠叔在一旁说道:“这件事是这样的无根无由,少主你如何能访察得出?就是要访察也只应在龙家寨,到外乡异地,那里访察得出?”
龙步云很坚决地说道:“炳忠叔!这件事一开始我就觉得与龙家寨无关。只可惜那张大红封套不见了,不然倒是很好的线索。不过没关系,我会访查得出。”
炳忠叔说道:“少主要到那里去访查?”
龙步云立即说道:“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四塞八荒,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只要是有江湖客?昆迹的地方,我都会去明查暗访。”他说得如此坚决,龙玉珠在一旁只有哭泣,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龙步云拉住龙玉珠,很慎重地说道:“姊!这不是哭的事,你应该鼓励我去才是啊!娘死得这样不明不白,难道你就甘心?姊!我们做子女不能甘心呐!”龙玉珠抽泣着说道:“小弟!可是这龙家寨”
龙步云立即说道:“我已经说过,龙家寨有姊和炳忠叔,一定比我强。再说,只要访查到了结果,我立即回来,我要祭告娘的灵前。”龙玉珠一听也没有话可说,她只能说道:“那真的要去,也要从长计议,多带妥当可靠的从人”龙步云说道:“既然姊已经明白我的用心,还有什么好计议的?即刻就走。至于从人,姊!我此去是访查事件,浪迹江湖,不是游山玩水,还要什么从人。”他回手就在座位下提起一个小包裹,外插一柄宝剑。
他再次双膝跪地,深深拜上,说道:“姊!娘死后,你就是龙家寨最重要的人,我在这里拜别姊,也拜别炳忠叔”龙玉珠拉着他的手,痛哭失声。
龙步云大步走出大门,他早已交代将那匹高大的麦红骡子备妥。他牵过这匹神骏的骡子,再转身对龙玉珠深深一躬,道声:“保重。”便跨上骡子,轻快步,踏着积雪,走出大门牌楼。龙玉珠追了几步叫道:“小弟!你要早些回来啊!”龙步云转身挥挥手,就这样展开他飘泊江湖,浪迹天涯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