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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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年七月二十七日。

大约五千名金国重甲骑兵,出现在卫州正南方向的地平线上。

初秋空气纯净透明,天幕高得彷佛在三十三重之外,黄沙轻快飞扬而起,人马的影子似真似幻,迷离有若幽灵。

“还真来了不少人哩。”李宝咕哝着,膀下马匹也打着忽噜,不安的踏动前蹄。

梁兴、李宝、燕怀仙三人只统率了三千多名太行山与京东路的义军,披挂着各式各样掳获的盔甲,列阵城外,反倒像是一群到处打家劫舍的土匪。

李宝自五月间起便活跃于故乡京东路一带,先后在曹州、宛亭等地大胜金军,斩杀万户一人、千斤四人、兵卒五千有余“泼李三”之名于是威伏远近。

但当他率队渡过黄河,向西挺进,企图支持河北路蜂起的各路义军之时,却在濮阳遇见了金将徐文。

这徐文手使一柄五十斤重的大板刀,浑号便唤做“徐大刀”他原是宋国的明州守将,淮东浙西沿海水军都统制,因与宋国诸将不和,于绍兴三年四月率领船舰六十多艘,官兵四千余人,叛降伪齐。齐国废后,又被金国重用,两年前曾打败过梁兴。

李宝和他大战一场,竟又不敌他巨刀威力,惯用的双刀都被砍断,只得落荒而逃,绕过金军防线,在卫州与梁兴合兵一处。

李宝对这一败仗始终耿耿于怀,视为生平的奇耻大辱。“但愿那徐文也在阵中!”

李宝目注远方,嘀咕不已。金国骑兵停顿了下来,大约在重整队形。

燕怀仙道:“我早已打探得实,这支金军的主将是耶律马五,副将是霍明。徐文已升任山东路兵马钤辖,怎会在此处出现?”

梁兴严峻的脸庞上,肌肉根根抽动,虽无半句话语,强烈的复仇气息却早已破体迸射而出。

“如今又添上了师父之仇,小哥这回定是要拚命了。”燕怀仙心中明白,这将是场不杀到最后一人决不罢休的殊死决战。

梁兴并不计较五年前杨太被岳飞处死之事,仍然全力配合岳家军的北伐行动。太行义军沿着太行山南端,一路由西向东,势如破竹,大败金兵于垣曲、心水、孟州、济原等地,又攻下了怀、卫二州,直拊东京背面,从敌后把兀朮率领的金军主力几乎完全隔断在黄河以南。

岳家军同时由南向北,半个月内,先后郾城、颖昌两次大捷,兵锋指向东京南方的朱仙镇。

兀朮眼见宋军腹背两面箝子一样的夹过来,再也无心恋战,仓皇退出东京,正准备渡河北遁,不料宋国朝廷竟就在此时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

七月二十一日那天,梁兴兀自兴高采烈的与部下商议进攻东京的大计,被派前去和岳家军先锋张宪连系的燕怀仙,却带着一脸茫然的神色,鬼魂一样的飘回来了。

“皇上下诏命令岳大哥班师收兵,一日之内连下了十二道金字牌,看来岳大哥不敢不从。更糟糕的是,中线张俊和驻守顺昌府的刘锜都已奉命撤退,岳家重的侧翼完全暴露,变成了孤军深入的态势,万一金军迂回包抄,截断后路,全军危矣!朝廷在这节骨眼上胡乱抽调前线军队,真不知是何用心?”

而今天,七月二十七,岳飞全军早已陆续南撤,各路义军也纷纷溃散,大好形势数日之内完全改观,但太行山与京东路的义军却仍然留在卫州。“非结金军一点颜色瞧瞧不可。”明明知道这样做根本无补于大局,然而大家依旧精神抖擞,彷佛提着最后一口气做着最后一件事一般。

金军集结成严密的队形,开始向前驰动,地面隐隐发出风雷之声。这是女真族赖以横扫中原的战术,铁骑冲锋,无坚不摧。金国自与宋国开战以来,虽也尝过几次大败仗,但在平原旷野之上以骑兵争锋,却鲜少失利。

和尚原、仙人关,金兵输在山险;顺昌之战输在城垣;缩头湖之战输在湖泊;唯有郾城、颖昌二战,才可算是硬碰硬的败在岳家军手下。

如今,撼不动的岳家军已退,女真铁骑又重新掌握了平原地势,自然不把面前这支残存的杂牌军放在眼里,尽情恣意的放开马蹄,疾风卷地,狂吹而来。

十三年前跟随王彦“八字军”大战石门山下的记忆,剎那间又回到了燕怀仙的脑海,但这次他丝毫不觉惶恐,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云朵高高飘在头顶,两军之间的黄土闪着晶莹柔和的光泽,好象一条黄色的河流。

燕怀仙不知怎地,几乎听不见马蹄敲出的暴响,一长排黑影缓缓吞噬着地面上的阳光,宛若逐渐逼近的睡梦。

梁兴面如盘石,立于阵前,直等到最前列敌军的胡须都已可数得清楚的时候,才轻轻说了声:“走吧。”

义军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向前逡行,燕怀仙瞪着膀下马匹尖尖竖起的双耳,心中泛起一阵好笑的感觉。马背颠簸着,由短促的颤动逐渐变成长长的跳跃,燕怀仙只觉整个身体飘浮在云雾里,畅快、平直、无所牵挂。

对面游来的脸庞慢慢加大,燕怀仙兀自不知自己要干什么,蓦然一声“匡啷”巨响把他震醒过来,转眼正见梁兴前方的一名金兵面门爆开血花,挥舞着双手倒跌下马去。

燕怀仙心中尚残留着些许荒谬不实,马匹却早已闯入金军阵中。燕怀仙不太经意的抡动钢刀,身周敌人一个个裂成碎片,他此时方才觉出体内真力不同以往,全无汹涌澎湃的劲道,却像一团不断蒸腾、不断加厚扩大的气流,由全身上下倾泻而出,几将胯下马匹都包裹了起来。

强烈明确的无敌之感,塞满了燕怀仙的胸腔,手中那柄寻常的钢刀,此刻更有若绝世利器,锋刃过处,一切盔甲刀兵无不应手而折,燕怀仙随任马匹奔驰,如入无人之境,转瞬便从金军阵后穿出。

燕怀仙轻轻带转马头,绕了个弧形,又从另一边杀将入去。

金军阵势开始混乱,当头压来的义军马队比亘古混沌的太行山还要坚硬,挡开了金军几次三番波浪似的冲击。

被强大压力逼迫着的女真骑兵,慌张策马打横里奔驰,撞乱了己方的队伍,一乘乘人马恍若四散飞溅的水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

远远只听得李宝轰雷般的嗓门大叫道:“五郎,好好盯住那耶律马五,别再让他跑啦!”

燕怀仙左右突荡,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在金军堆里兜了几个大圈子,正不知耶律马五在那儿,忽见几骑人马向南方溃围而出。

燕怀仙猛夹马腹随后赶去,果见那当先奔逃的家伙耳朵上晃动着两只大金耳环,正是耶律马五的标记。

燕怀仙心中没有丝毫逮住猎物的惊喜,甚至没有丝毫波动的情绪,此刻他无思、无想,只知紧盯住那个东西不放。

护卫耶律马五的九名亲兵同声打了个忽哨,倏地掉转马匹,三前三中三后,联结成三堵铁墙,猛朝敌人冲来。

燕怀仙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马头正对马头,从中央直撞过去。

铁甲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兵刃交击,人骨碰着人骨“喀喇”作响,混浊的呼吸直接喷到彼此的脸上,但也只是一瞬间,燕怀仙已穿阵而过,把那九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远远撂在背后。

耶律马五发出绝望的呼嚎,伏鞍飞逃,企图奔向东首的一个小土丘,燕怀仙马快,早追到他身旁,耶律马五用尽全身力气,挥出骨朵,四十斤重的大铁锤在猝然分割的空气里咆哮,声威煞是惊人。燕怀仙却只随便伸掌一接,早把骨朵抢过,顺手一拗,拗成了个罗圈儿。

耶律马五大惊之下,险些坐不稳鞍桥,好在骑术甚精,一拐座下马匹,打斜里逃了开去。

忽见土丘顶上烟尘滚滚,现出一队人马,轻装劲骑,服式怪异,领头之人身着白衣,长发披肩,却是夏夜星与麾下的匈奴骑兵。

燕怀仙暗喊“糟糕”奋力前冲,耶律马五眼见救兵到来,自然狂喜万分,呜哇乱嚷着往丘顶奔上。燕怀仙此时距离他尚有数文之遥,心知只要匈奴兵一放箭,定可掩护他顺利脱逃,胸中不禁又是气恼,又是失望。

不料夏夜星微微偏头朝这边瞥了一眼,竟似完全没有看见耶律马五,扭头吆喝一声,率领人马从土丘另一边奔下。众匈奴兵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纷纷出言提醒“夏统领”夏夜星却充耳不闻,照旧疾驰而去。匈奴兵既没得着统领命令,也不敢自作主张,跟在夏夜星马后走得不见踪影。

耶律马五怎么想也想不透竟会发生如此之事,急得大叫,燕怀仙却已赶到他身边,右臂探出捏住他后颈,奶娃娃似的一把提了过来。

耶律马五兀自挣扎,燕怀仙左手掉转过刀背,在他头盔上狠狠敲了一下,顿时金星乱冒,晕厥过去。

燕怀仙将他横放鞍桥,缓缓奔下土丘,心中愈想愈觉得奇怪,不住回望夏夜星刚才消失的地方,寻思道:“兀典决不会没有看见耶律马五,怎地竟弃他而去?莫非她是故意帮我的忙?”心头疑云重重,奔向双方交战之处,金军已然大败,丧家之犬一般四散溃逃。

梁兴、李宝正指挥部属分头追杀,眼见燕怀仙生擒了耶律马五回阵,不禁喜得手舞足蹈,愈发加力向前。“还有霍明那狗头,一逮成双!”

却听得“飕飕”风响,数百支劲箭破空而至“嚓”地只一声响亮,一字横排、整整齐齐的插入追兵马前丈许远近的地面上,马匹惊得纷纷站立起来,义军也尽皆骇然。

只见夏夜星率领匈奴骑兵由西南方向驰来,高叫道:“宋军大势已去,你们这些不曾受过宋国恩惠的家伙,还留在这儿傻呼呼的卖什么命?今日让你们侥幸得胜,能罢手便罢手,再要往前一步,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义军们见这姑娘美若天仙,都想起“太行八侠”有个师妹在金军阵中,不由打住了追逐的脚步。

夏夜星见女真败卒都已逃远,把手一挥,领着麾下骑兵缓缓退去。

黄沙腾滚,烟如龙,人如虎,马如豹,一路上匈奴兵不绝口的笑骂女真人没用,一名矮壮的副将忽然带头唱起歌儿来,剎那间,数百个声音又像数百只苍鹰飞向天际。

这群当初从“统万城”跟随夏夜星来到中原的“大夏”后裔,如今都已是将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十五载征战的沧桑深刻在他们脸上,重建“大夏”故国的希望却仍遥不可及,一向爱聒噪的番人也不由一年比一年沉默下来,难得像今天这般兴高采烈。

夏夜星回眼望了望他们,似有无限感慨,忽见一名面刺青纹的汉子纵马来到身边,正是这队匈奴族人昔日的领袖“青面夜叉”十五年来,他充任“匈奴别军”副统领,不知帮了夏夜星多少忙,简直已如同亲兄妹一般。

夏夜星见他神色阴郁,忙问:“什么事?”

青面夜叉硬梆梆的道:“金国当初扶助‘大齐’,后来又把‘大齐’废了;金国答应归还河南、陕西的土地给宋国,结果却又重新夺了回来;金国当年应允我们重建‘大夏’,我们如今还能够指望他们吗?”

番人最讲信用,看事情更是简单而透澈,金国反复无常的做法,自然令他们寒心。

夏夜星不由语塞,顿了顿才道:“回去之后,我立刻面见四太子,定把这件事做个了断。”

青面夜叉一点头。“金国再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们到此为止,永远不帮他们打仗了。”

掉转马头,奔回队伍之中。

夏夜星心内忧烦,暗自盘算了一阵,已回至汴州城外。

当岳家军与太行义军两路即将合围之时,兀朮已心惊胆落,率兵遁走,然而不过几天时间,形势却出乎意料的逆转,兀朮立刻回军,重又占领了河南各个州县。

夏夜星安顿好部属,径自骑马入城。这座昔日的大宋都城,汉人梦里的“东京”早已无复当年繁华,市街萧条,满目疮痍,活像一个破败潦倒的王公贵族。须与来到元帅府,亲兵通报进去,不久兀朮便传令接见。

夏夜星步入府中,只见兀朮高坐大堂之上,满脸怒气,钢刷般的纠髯根根翘起;刚刚逃回来的霍明则诚惶诚恐的站在底下,灰头土脸,狼狈万分。

兀朮见了夏夜星,愈发把脸一沉。“兀典,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打不倒的岳家军已退,本还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一段时日,不料败讯却紧接着传来,还折损了耶律马五一员猛将,而对方只不过是一群杂牌军而已,兀朮心中的气恼可想而知。

夏夜星乃二太子斡离不的义女,从小便与兀朮厮熟,见他发怒倒也不惧,笑道:

“耶律马五驭军无方,一触便溃,属下赶到时一阵乱箭射退宋军,败局却已无可挽回,但那队宋军本是太行山与山东路的乌合之众,吃咱们‘匈奴别军’的神箭吓破了胆,谅必不致有何作为。”

兀朮听她这么一说,脸色稍现和缓,霍明却狠狠瞪了她一眼,急道:“启禀都元帅,夏统领军马迟至,延误军机不说,还有士卒亲眼看见耶律统军使败退下来之际,夏统领竟见死不救,任由敌军把耶律统军使生擒而去”

兀朮立刻瞪起狮目。“真有此事?”

夏夜星一瞟霍明,冷笑道:“霍副统军使,咱俩一向无怨无仇,却编出这派胡言来诬陷我作什?都元帅英明睿智,岂容你轻易蒙骗?”

霍明反正扯破了脸,一味指责夏夜星居心不良,却怎敌得过夏夜星伶牙俐齿,几番激辩,反而落居下风,气得结结巴巴。

兀朮一拍几案。“都给我住嘴!”盯着夏夜星道:“兀典,我看你近年来老是无精打采,你那些部下也愈来愈散漫,莫非竟不知我军令如山?”

夏夜星正色道:“启禀都元帅,军纪废弛,决非无因,咱们女真人自取中原之后,日益骄奢,腐败尤甚汉人。若在十五年前,岳飞手下的那些跳梁小丑岂会是咱们女真铁骑的三合之敌?如今却反把咱们杀得落花流水,这又是谁的过错?”

兀朮听她言之有理,心中虽不舒服,倒也无话可说。夏夜星又道:“‘大金国’当初答应过匈奴人,占领中原之后,便协助他们重建‘大夏’,不料一晃十几个寒颤,年轻小伙子都变成老头子了,‘大夏’复国仍然遥遥无期,都元帅,你想想看,他们怎么还肯替金国卖命呢?”

兀朮眼中倏地爆出两道精光,嘿嘿冷笑几声。“兀典,你可是在要胁我么?”

夏夜星道:“属下不敢”

兀朮略微一顿,淡淡道:“‘匈奴别军’若不想再替大金国效命,我也决不勉强,去留自便,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吧。”

漠然森冷的话语中,涌现无尽杀机,夏夜星不由打了个寒颤,直凉到心底,体内”

寒月神功”的阴寒之气猛然冲起,愈发面如白纸。

兀朮见她这模样,更加疑心她早有反意,念头转动,随口命她退下。

夏夜星出得府来,思而想后,隐隐猜知一场凶险的风暴即将降临到“匈奴别军”的头上,偏偏“寒月神功”逐渐发作,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劲儿,慢慢策马回到城外营盘,往帐内一躺,便再也起不得身,只觉眼前昏黑,难受万分,一股对女真人彻底失望的感觉,甚至比“寒月神功”还要凶猛的折磨着她。

“女真人果真比汉人好么?屠戮淫掠,在战时尚有可说,但占领中原这么多年,压榨奴役,苛政重赋,仍然无日或休,简直比汉人还糟糕百倍。我这十几年来所做的事,究竟有何意义?匈奴人本如一张白纸,却被我骗来成为压迫百姓的帮凶,如今金国不但出尔反尔,甚至有了疑忌之心,万一翻起脸来,我岂不是害惨了这群跟了我十五年的好兄弟?”

帐外天色已暗,夏夜星躺在床上思绪汹涌纷杂,体内寒气也跟着翻搅不已,辗转难以入眠,忽听帐外一个声音道:“兀典,你睡了没有?”

帐脚一掀,狗爬似的钻进一个人,竟是完颜亮。

夏夜星吃了一惊,想要挺身坐起,怎奈“寒月神功”已然发作,根本动弹不得。

完颜亮溜到床边,低声道:“兀典,你今天跟四叔吵些什么?我刚刚在元帅府里听说四叔已有趁夜剿灭‘匈奴别军’之意,所以赶紧跑来通知你”夏夜星不料兀朮居然如此狠毒,心头擂鼓似的一震,又听完颜亮续道:“来到此处,竟发现那些匈奴人全都聚在‘青面夜叉’那儿,咕咕噜噜的不知在商量什么,连个放哨巡更的都未派”

夏夜星治军严谨,换在平时,完颜亮根本就摸不进来。

夏夜星想起青面夜叉下午所讲的话,暗忖:“莫非匈奴人已有去意?看来一场恶战势不可免。”深恐“匈奴别军”吃亏,却又起不了身,只得挣扎着道:“迪古乃,拜托你一件事,快去通知青面夜叉,叫他们趁早离去”

完颜亮听她语声微弱,又一径躺着不动,才发觉有异,忙问:“兀典,你生病了么?”

夏夜星勉强道:“不错。好迪古乃,拜托快去”

完颜亮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出帐,却忽然停住脚步,回眼望来,借着帐内微光,只见夏夜星躺在床上,姿态佣懒,美艳无双的面庞泛起羊脂般透明的色泽,更显娇丽。

完颜亮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咽了口唾沫,道:“兀典,你今年已二十九岁了,难道不寂寞吗?”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夏夜星见他脸色忽明忽暗,颊上肌肉紧张得痉挛抽搐,心知不妙,连忙喝道:“迪古乃,休要放肆!”

这十几年来,夏夜星手掌重兵,言语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威猛之气,使得完颜亮一直不敢有丝毫觊觎之心,但此刻她寒毒缠身,威风尽失,说什么也提振不起语音,只落得喘息不已。

完颜亮色胆愈大,梦呓似的道:“兀典,你可知我的心么?你可知道我想你想了多少年?兀典”猛个扑上床去,抱住了夏夜星的身子。

夏夜星又惊又怒,拚命抬起手,一掌打在完颜亮胸口上,欲如蜉蝣撼大树,一点作用都没有。

完颜亮哮喘着道:“兀典,我想死你了”一面压着脸,只顾乱吻夏夜星的脖子,一面伸出手去解夏夜星的衣服。

夏夜星急怒已达极点,十多年来第一次泪水夺眶而出,却只觉体内寒气随着泪水缓缓流出体外,胸口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力气也彷佛慢慢恢复过来。

但完颜亮的手已伸进她衣内,摸向胸脯。

“来不及了!”夏夜星心中绝望的嘶喊着,却见完颜亮急吼吼的嘴脸蓦地一呆,喉管发出鸡叫般的声音,接着就被人一把提了起来,正正反反刷了几十个大耳光,打得满脸是血“砰”地甩在地下,半晌爬不起身。

来人正是“青面夜叉”也不忌讳什么,上前帮夏夜星整理好衣衫,道:“又发病了?”脸上微有错愕之色。

夏夜星这些年“寒月神功”发作之时,青面夜叉都随侍在侧,对它的病情自然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从未见过她哭泣,不免有些慌乱。

夏夜星又流了一阵泪,手脚居然逐渐活络,挣扎着挺生而起。“都元帅有趁今夜剿灭咱们之意,快通令全军防备。”

青面夜叉怔了怔,随即暴怒如狂。“那个狗兀朮胆敢如此!我刚刚才召集族人,商议日后大计,大家都认为再不能倚靠女真人,干脆就此反去。这下正好,咱们抢先点起兵马杀进城去,管他什么四太子、五太子,一发杀得精光!”

拔出腰间短刀,一脚把地下的完颜亮踢了个翻身,就待一刀扎进他胸口。

夏夜星忙道:“且慢,这家伙虽然讨厌,对‘匈奴别军’却还不错,冒着凶险前来通风报信,咱们可不能恩怨不分。”略一沉吟,吩咐青面夜叉取来根绳索,将完颜亮四马攒蹄的绑了,吊在帐外的旗杆顶上。

完颜亮呜哇哀鸣,劲风一吹,杆顶晃动,吓得他紧闭双眼,裤裆都尿湿了。

青面夜叉哈哈大笑。“本该一箭把你射个透穿,看在你平日为人不赖的份上,姑且放你一马。男人好色并非坏事,但千万别这么不择手段,今日只让你尝点教训,倒也是为了你好,以免将来横遭杀身之祸。”他那知完颜亮日后丝毫不知悔改,尚且变本加厉。

九年后他杀帝篡位,大杀宗室功臣,遍淫宗室妻女,搞得天怒人怨。绍兴三十一年他大举南伐,陆路被虞允文阻于采石矶,海路又大败在当时已升任淮南总管的“泼虎”

李宝手下,数百艘海舰片木无存。战既不利,士气大落,金军将士又积怨已久,群起叛变,乱箭射死完颜亮,倒应了青面夜叉今日之言。

青面夜叉返身入帐,扶出夏夜星,乘上马背,直奔族人聚合之处,大叫道:“金人想要屠灭我等,咱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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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咱们岂能束手待毙?先下手为强,把汴州城翻过来再说!”

匈奴兵齐声响应,争相跳上马背,杀奔城北“金水门”而来。

“金水门”外恰由霍明残部驻防,首当其冲,放哨兵卒闻得马蹄声响,方自探头探脑,匈奴兵已从夜色中冲出,一阵乱箭,顿时了帐。

匈奴兵拔开鹿角,闯入营盘,先放起火来。

霍明由睡梦中惊醒,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戴,蓬头跣足的奔出大帐,只见匈奴兵狠若豺狼,刀砍箭射,逢人便杀。许多兵卒甚至还未醒转,便已一命归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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