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山抱之子4(1/2)
岩胜很耐心地倾听着,然后终于听到弟弟慢慢的、前言不着后语的、说明白了一切。
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他错愕地眨了眨眼睛,又认真打量了弟弟的神情——那是非常明显的一张失落的脸。
哎呀!竟然看到缘一露出这样的表情!
心中浮现的第一份情感,并非是愧疚或者心疼,反倒是……有趣?
这也是当然的事情。
从岩胜会说话开始,他就不断接受着信徒的参拜,端正面容倾听信徒家的悲伤,在尚未明白什么是悲伤的时候就摄入过多的悲伤,以至于他现在,虽然可以温柔地接纳那些复杂的感情,其实内心多是一汪平静的池塘,并不会因此起到多少波澜。
就像现在倾听到缘一的苦恼一样。
如果是山下的信徒这样说,他就要摆出神官之子的从容与亲和来,告诉他,人世有常,普通的人也有存在的意义,只要做好自己,山神大人会一视同仁地注视着自己的子民。
可这么说的是自己的弟弟……
继国缘一……是个一根筋的笨蛋呢!
想到这里,继国岩胜就忍不住,在弟弟面前笑出声来,毫不掩饰,甚至捂着肚子的欢快的笑出声来。
啊!如果在诉说悲苦的信徒面前,当然不能这样做,可现在诉说烦恼的缘一啊!那样的话,就不需要戴上面具了。
“什么啊……缘一竟然会去想这种事情……”
继国岩胜在弟弟惊讶的目光里,擦掉眼角沁出的泪水,然后拉着弟弟的手,两个人一同来到了那个狭窄的秘密基地里。
缘一被岩胜赶鸭子一样地赶进去,岩胜后进去。
两个人膝盖靠着膝盖地紧紧挨靠在一起。
继国家的孩子长得壮硕又健康,再过不久的时日,这片小小的空间大概就容不下两个孩子的进出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透过天窗落下一束温暖的阳光,打在两人的膝盖上,明亮的光线里,岩胜摸了摸近在咫尺的、面无表情的、缘一的脸,他说话的时候都透露出愉快的气息。
缘一把自己缩成一团,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闭了嘴。
和成熟些的兄长大人比起来,他的烦恼……就好像是件很好笑的事情似的。
可这简直没有道理!
缘一已经为此烦恼许久了。
他做不到对兄长口出恶言,又对岩胜的愉快感到气恼,就只能自顾自的生着闷气。
生闷气的时候,也不拒绝兄长亲昵地和他靠额头。
这闷气就显得非常可爱起来。
岩胜果然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抱歉!虽然缘一很烦恼,但是我果然还是忍不住……”
他一边不走心地道歉,一边发出让缘一气恼的嗤嗤的笑声。
“……!”
缘一的脸红彤彤的,最后别扭地侧了头不去看哥哥。
等岩胜终于调整好心情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弟弟握紧拳头抱紧膝盖,完全就已经气恼到不想和他说话了。
啊……这副模样……其实也非常可爱!
他心里想着这样的话,伸出手去,就将缘一握紧的拳头抓过来,捧在自己的胸前,表情很认真地道歉:
“原谅我吧缘一!哥哥是因为你太可爱才忍不住笑出来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哦!”
咦?可爱……
缘一眼神游移,瞟了兄长一眼,又飞快地挪开视线,没有说话。
“……”
但是岩胜明白,弟弟其实非常好哄。
啊呀……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原谅他了;
搞不好……还正在因为刚刚的乱发脾气而觉得自责……
这些,都是缘一做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岩胜笑着,一点儿时间也没有耽搁,就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笨拙而难过呢?你明明知道,母亲、父亲还有我,大家都非常爱这个笨拙的缘一。”
“……”
缘一默默又红了脸。
岩胜继续询问他: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他一直握住弟弟的手,说出来的话语非常柔和,却有一股坚韧的力量,让人忍不住去倾听,并顺着言语的方向去思考。
这些都是在与信徒的沟通中学会的招数。
用在笨蛋弟弟身上,效果也相当不错。
“……”
“……”
缘一沉默地看着兄长握住自己的手。
是和自己一样大的手,可是兄长勤于学业,同样的手已经能写出了不起的墨字,每年的年末都会给虔诚的信徒在红纸上写下祝福。
大家都盼望着兄长大人的成长。
那样庞大的期待,就凝聚在兄长一人的身上……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缘一不由得想起,去年年末的时候,兄长生了病,一边咳嗽一边忍耐住,站在桌前写字的模样。
缘一点着灯,站在门廊里往屋里看,就看到兄长的影子投射在屋子的墙壁上,黑色的影子包围着小小的一盏灯,还有灯边的那个人。
一边服侍的侍女已经撑着额头打起了瞌睡。
缘一的脚步声很轻,但岩胜还是敏锐地察觉他的到来,因此转头,正好撞上弟弟的目光。
“嘘——”
岩胜指了指一边的侍女,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缘一静悄悄靠近,走到兄长的身边,看看桌案上的祝福信笺,又看看打瞌睡的侍女,小声地用气音和哥哥说话:
“兄长大人,母亲说让你好好休息的。”
岩胜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着低声问他:
“缘一,你要去向母亲告状吗?”
缘一是有这个想法的,可是在兄长笑意盈盈的目光下,顿时就觉得还是不要这样做比较好。
因此他苦闷地摇了摇头。
岩胜摸着他的头夸奖他:“好孩子!好孩子!”
缘一:“……”
他无法因为这个不走心的夸奖感到高兴。
“父亲说,今年的祝福笺他会完成。”
岩胜淡淡地回应他:“我知道。”
“那……”
缘一语塞。
岩胜淡淡地回应他:“和父亲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说不定也有人在盼望我的祝福信笺,我也没有到无法起身的地步,所以……”
缘一听到自己的兄长以平淡的口吻,说出了不起的话语: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缘一:“……”
他看着岩胜拿着笔在纸上书写,都是很简单的祝福的话语,横撇竖捺,已经颇有一番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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