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筹码(2/2)

p;方枕山并不恼怒,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成万寻,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原以为成家主被人骗过以后会变聪明些,却不料这吃一堑长一智的事情,恰好避开了成家主。成万寻,这姓时的一进来先是故作姿态,然后又讲几件我们根本不知道真假的隐秘来做投名状,你若是想问他正事,他便闭口不谈转而又论其他。这幅做派,若说不是有什么隐瞒,方某第一个不信。”

久不发声的陆道玄忽的开口道:“巡捕司与雷泽众人的确是敌非友,对敌人,巡捕司无需坦诚,时若闻所言确有道理,”此话听到这儿,真像是维护时若闻,然而他又道:“但无论江湖还是朝廷,都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巡捕司今日以天下大势做理由,那巡捕司与雷泽便是友非敌,大家同为一个目标,巡捕司又为何要隐瞒?”

他语气截然,颇有斩钉截铁的气势,说的已然不留余地,在诸囚徒听来也确实有道理。那老妪清了清嗓子,附和道:“陆帮主所言极是。”余下亦有数人出言相和,或是呵斥巡捕司,或是高声要时若闻讲实话,一时间雷泽又变得嘈杂。

时若闻眉头微皱,悄然运功压下众人声音,高声喝道:“诸位请安静!”

众人都曾是一方诸侯式的人物,想来都是他们以势压人,如今倒被人以势相欺,顿时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何况时若闻运功发声,极为响亮,除了几个耳不能听的,旁人都面露不满,捂着耳朵。成万寻哎呀一声,喝骂道:“姓时的小子不懂尊老爱幼,倒拿内力来欺负我们!”只是他话音刚落,却有个干涩粗糙的声音带着欣喜语气道:“这功夫妙极!”

说罢,这人竟哐哐地拍起墙来,按理来讲雷泽众人都被废去武功,内力全无,可这人力气极大,虽不用内力,却也把墙拍的震天响。最为奇异的是,他砸墙的声音竟正好盖过时若闻的喊话声,不多不少,恰好传到所有囚室里。囚室里众人顿觉五脏仿佛被人轻轻摇着,就连那耳聋的几个都捂着心口,神色疑惑。

好在这不过一瞬,那怪人只拍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消停了,那间囚室里随机传来一阵呼噜声。

时若闻喉头微动,悄然咽下一口上涌的鲜血,心中诧异之余,更是连声提醒自己不可大意。一时间想要开口说话,却觉的舌尖微麻,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由得深深地呼吸几次。

倒是成万

寻,像个没事人一样怪叫一声,惊叹道:“这怪胎若不是发了疯,武功真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步。”

时若闻稍一回想方才情形,心中有了大概。这被囚多年的武疯子大抵是又琢磨出一门功夫来,多半还是最难捉摸的以音杀人,这雷泽里的人还真是一个个神通广大。

不过也好在这一茬,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雷泽又变得寂静。

时若闻一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加固牢房,一边朗声回答陆道玄方才的问题:“陆帮主的意思是,巡捕司与诸位如今是友非敌,故而在下不该隐瞒喽?”

不待旁人搭话,时若闻便紧接着讲道:“陆帮主的话未免有失偏颇。若说中原大势有变而迫使巡捕司与诸位站在同一立场,这话更是可笑。”说罢,竟真的笑了几声,好似确实忍俊不禁。

“中原势危、山河陆沉、衣冠不复……这种话倘若国子监的学生来讲,我或许信十分,因为他们真有一腔热血;倘若朝廷的官员来讲,我信八分,因为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倘若有些胆气的百姓来讲,我信五分,因为家国大义并不全是空话。”

“可诸位和我讲这些,”时若闻笑了笑,“我只信三分。”

“这雷泽里,有曾经想裂土而治的九十三盟盟主,”

卢无恚神色微变,归于暗淡。

“有无论本意如何,都在努力复辟旧朝的大道盟领袖,”

陆道玄面露嘲弄,似是讥讽似是自嘲。

“还有在东海搬弄风云、一手遮天,被称作龙王的。”

老妪微微一笑,皱纹挤作一团。

“有明面上执掌道门戒律实则行大逆不道之事的。”

那声如鹤呖的男子双手叠与身前,瞧不清神色。

“更有位几乎走到最后一步、险些就真的黄袍加身的。”

西北角一间囚室里传来一声冷哼。

“诸位,”时若闻讲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无奈,“如今却喜欢讲这个了?”

成万寻哈哈大笑,笑的极为开怀:“姓时的小子讲话好听得紧。”

时若闻深深地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心情,转而正色道:“而陆帮主这话,既然失了这个立意,自然也不成立。诸位,容我说的明白些,今日巡捕司不过是进行一场交易,诸位也多有商贾出身,自然知道交易便是交易,当初成家与突厥交易,卢无恚与六诏交易,东海与海外诸国交易,这些都算是大事件,可成家也好、卢无恚也罢,难道二位首先想的不是想获利吗?难道当初诸位做买卖之前还要查一查,到底突厥、六诏要用这些东西做什么吗?只怕就算要查,也不过是为了把买卖做的更大罢了。如今巡捕司与诸位做交易,所获的利润才是诸位要关心的。而如今诸位却在这里和时某大谈什么欺诈不欺诈,这我却不明白了。”

“交易?”那声如鹤唳的男子自言自语几句,笑着道:“我却不曾经商,不过阁下讲的这些道理我倒是听得明白。阁下的意思是,巡捕司替卢无恚稍消遗憾、替陆道玄传话送信,替我们这些人做些事情,这可以做筹码。用筹码换我们的帮助,而我们得到的利润足够,至于为何因何,那便是题外话了。”

时若闻正要点头再言,那男子却又道:“但题外话也好,分内事也好,从阁下入雷泽见我们的第一面起,所行所言都可以看的出是有备而来,且行事如水,善时而动,想来巡捕司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就算我们拒绝,巡捕司也一定有别的办法,我说的可对?”

时若闻自然是巴不得他这么想,笑而不答,只道:“真人好见识。”

“真人二字,愧不敢当,”那男子笑着道:“但我却很好奇,陆道玄旧情遗留,卢无恚心中有憾,成万寻困于家国大义,这三人想必不会拒绝巡捕司的要求,可我呢,巡捕司又有何打算?除了我,剩下的这些人呢?那书生至今你们都查不出来历,又如何给他恰当的筹码?”

时若闻笑着道:“真人所言甚是。这两个问题我先解释第一个。真人本是龙虎山持戒律者,道法高深,清静无为,既不像陆道玄,也不像卢无恚,更不可能像成万寻,追寻所谓旧事并找不出什么可用的合适筹码,这一点无可否认。但真人只是名头,不代表真的就无欲无求近乎仙人,真人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淡薄并不等于没有。过往真人因龙虎与武当的大道之争而造下杀孽,现如今巡捕司自然可以在这儿作文章。”

那男子来了兴趣:“怎么?”

时若闻笑着道:“太宗曾令人重修道藏。”

那男子眼神一亮,拍手道:“不愧巡捕司。”旋即问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时若闻微微颔首,笑着道:“找不出筹码,就创造条件找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