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难断(2/2)

讲了两个字,董武柏却又不说话了,怔怔地愣在那儿,心里又想到大理寺的规矩,一时间左右为难,只觉若是不讲,对不住时若闻肝胆相照,若是讲了,却又觉得有些不妥。顿时欲言又止,急的至叹气。

时若闻见着火候快到,最后便又加上了一句:“董大人,今日的事情,切莫告知旁人,一切仅为破这案子。这线索来之不易,万一隔墙有耳,恐坏了大事。其实在下也有私心,须知青玉洲不是寻常江湖门派,这案子关联到门中亲传,案子早破一日,或许朝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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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廷与巡捕司便可免许多麻烦。”

这番话讲的万分诚恳,好似时若闻真是一番好意,好似时若闻真心站在巡捕司的立场上,希望江湖与朝廷各自安好。面对如此一个捕快,董武柏顿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满怀敬意道:“时大人尽职尽责,只为天下太平,这才是最大的规矩。时兄,你今日既先为我坏了巡捕司的规矩,我也不妨告知与你,其实这大理寺内,便有关于隋延平当年谋反一案的详细卷宗。”

时若闻心道果然如此,脸上却露出震惊不解:“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当初隋延平一案,牵涉众多,刑部、大理寺均无权过问,最后,是皇上亲自在紫宸殿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自己写下的判决读给文武百官听,也是皇上亲自下令,隋延平一案所有文牍移交内务府,永远锁在最深处,不可也不必检查是否蚁蚀虫蛀,后人也无须再翻旧案。

应当在内务府深处永不见天日的卷宗,又为何会在大理寺?

话匣子已经打开,董武柏也知道停不下来,干脆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左右瞧了瞧,幸好此地在大理寺偏僻处,平日无人来此,自然无人会来窥探。董武柏稍稍定了定神,坐会原位,开始讲述:

“隋延平的案子,本来确实是太祖亲审,刑部、巡捕司、大理寺、御史台多方出面,最终定下来的。太祖在紫宸殿亲自发言,说要将这案牍永存地下,这话不假。但时大人也知道,隋延平一案,是开国以来、迄今为止的所有案子里,最大、牵涉最多、判刑最重的一件,当初太祖铁了心要严惩,连‘隋姓子弟永不录用’的话都说出来了,结果天下数十万隋姓纷纷改名,这可不是小事。”

“本来,这案牍也确实就在内务府,也没人敢去碰,大理寺更不敢。可是啊,说出来时大人或许觉得不信,其实,是太祖自己拆了封条,捧着卷宗在内务府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派人一个年轻内侍,牵着一匹瘦马,带着一箱子卷宗,送到大理寺。若非那圣旨盖着玉玺,只怕也没人敢信。”

时若闻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董武柏答道:“当时的大理寺卿也曾入宫问过。太祖只说:这卷宗在宫里,他总想去看看,摆在大理寺,宫里清净些。我想,或许睹物思人吧。”

时若闻食指在横刀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细微声响,“那箱子里,果真是卷宗?”

董武柏却也无法肯定,“皇上确实让人送了过来,也确实

和当时的大理寺卿说过这些话,这都是大理寺传下来的事情,总没人敢拿这个开玩笑。况且,我在大理寺,也真正切切看过那个箱子。”

时若闻眉头一挑,有些急切道:“里面是什么?”

董武柏摇摇头:“箱子上没有封条,但带我去的前任大理寺卿对我讲了这些事情,告诫我:虽说这确实是太祖转交过来的,但其实内务府与大理寺都没有交接的记录,到了现在,这文牍其实名义上,还是在内务府。当时也没有旨意,除了太祖、那个送箱子的内侍、内务府旧人以外,世上只怕唯有大理寺卿知道了。自古君无戏言,既然太祖说这卷宗在内务府,那这卷宗便就依旧在内务府,永不会变,而大理寺这口箱子,无非是个过往的遗留,每日扫一扫灰便罢了。”

时若闻本也知道这事,但再听一遍,却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一些悲哀,亲如手足,最后却反目成仇,何其不幸,太祖一生戎马,丰功伟业之后,却还是不想看到这卷宗。

董武柏继续道:“其实这箱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或许,太祖只送来一个空的,又或许,案牍依旧,又或者,早就被虫蚁清扫一空。”

时若闻沉思许久,“艰难”开口道:“那这箱子,如今还在原处吗?”

董武柏点点头,“我每几日都要去看一遍案牍库,那箱子没人敢动,只是偶尔我去清扫积尘罢了。”

言罢,董武柏不再多说。而时若闻盯着烛火看了半天,忽的眼神一凛,起身长揖,沉声道:“请大理寺容我进去,哪怕只看一眼。”

董武柏一叹,缓缓起身扶起,也是面露难色,“按理来讲,时兄是巡捕司神捕,本就有权翻阅刑部和大理寺的文书,就连内务府,也不过是求一个旨意的事情罢了。但这事,时兄应当也能看出难处。”

那箱子是太祖隐秘送来,只寥寥数人知晓,其实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下一任大理寺少卿和大理寺卿,又或许再过几年,这事情就会永远埋在历史的尘埃中,那箱子会被送往何方无人知晓,但一定会不留痕迹地消失。

但如果要打开,就难免会触及旧日避讳。历任大理寺主官并非不好奇,只是不必打开,打开于现状无助,却会沾染麻烦罢了。

时若闻露出激动神色,却又强自“抑制”下去,沉声道:“董兄,并非我想看那陈年的旧事,只是,哪怕一丝线索,都会让巡捕司和朝廷做很多有用的事情。这么多年,什一堂是一根刺,我哪怕除不去这根刺,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董武柏迟疑片刻,正要说话,时若闻却又道:“太祖从来以民为本,更不是死守规矩的迂腐之人,昔日他老人家革除旧弊、大兴改革之事,史书盛誉。更何况,董兄,太祖将这案牍移送大理寺,而不是找个地方一把火烧了,难道不也是因为大理寺主掌刑罚吗?将此等文牍卷宗置于大理寺,或许,正是让这卷宗起到卷宗应有的作用才是。”

卷宗真正的作用?董武柏若有所思,深深的看了看身上的官服,想起自己在入大理寺前,也曾厌烦过卷帙浩繁如海的这些玩意,可到后来,才发现这些太祖之重视如此卷宗保存,确有他的道理,大理寺数次整理过往卷宗,往往都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思及此处,董武柏却依旧觉得不妥,“此言甚是有理,但却仍旧……有些不合规矩。”沉吟片刻,董武柏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是否,先请示皇上,或者至少问一问吴大人的意见。”

时若闻自然不愿皇上和大理寺卿吴愚谷知晓自己做这些事情,当即道:“董大人,且不论吴大人是否会顾及大理寺而拒绝,单就我与外人告知巡捕司秘闻,便已然是个罪名了。董兄,何况君无戏言,只怕皇上会在乎太祖名声……”

此言倒也有道理,董武柏犹豫片刻,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神色反复间,瞥见满屋案牍文书,想到自己只不过听到什一堂的消息,便惊讶,只不过查什一堂,便惊慌,一时间不免有几分羞愧,和几分出离的愤怒,本朝文武连同巡捕司,竟被一个什一堂为难到如此地步,难道就因为那不知所谓的一箱子案牍书卷吗?

董武柏停下脚步,正色道:“此事亦为我分内事。”

时若闻一喜,却又露出踌躇神色,董武柏见他又生犹豫,不免发问,时若闻却道:“董兄,我料想,大理寺从来的规矩,你们应当对那箱子视而不见吧。”

董武柏一愣,笑着道:“时兄有心了,我既已答应,自然不在乎这些事情了。”

时若闻却摇头,神色坚定:“已有过错,却不能再深了。董兄为我失了规矩,却不能再落下话柄,何况这本就是巡捕司的职责,董兄就莫要与我争了。”董武柏自然更觉时若闻是个值得结交的好友。两人相互几句,最后却还是拗不过时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