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善者不来(2/2)
常戊露出悲戚神色,难以接受这结局,勉力嗯了一声,问道:“若是要全数治好呢?最不济能动武。”
楚玄云悠悠叹一口气,语气严肃,“若是要治好,一则我要她学过的内功心法,不需心法口诀,只要脉络图,若是兵家主从法,那只需主脉。二则要赵稼自己争气,捱过经脉寸断的苦。”
常戊追问道:“如此治疗,能有几成?”
楚玄云默不作声,似乎不愿回答,身后的宋意何轻声道:“听天由命。”
这四字太过冷漠,常戊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拳,整个人垮了下去,几乎要拿不住手里的剑,他被江湖冠以“生死无常”的名头,既是说他剑术高明,也是说他杀伐果决,然而他却依旧难逃生老病死的苦难。魏远书缄默不语,难以想象换成自己要如何抉择。
常戊看一眼赵稼沉睡的厢房,喃喃道:“何苦呢,有事回师门,师叔师伯又没老到提不动刀。”
一时间,这些习武之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赵稼昨日尚是春雷卷上十六位少年英杰之一,剑术精湛,武艺非凡,行青玉洲问剑之事,孤身仗剑走天下,年轻一代除却苏琼外,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江湖百年来,少有这般女子,能让
无数江湖游侠冠以“仙子”二字而无人不服。
但此时,她正静静地躺在瀚海医馆,尚不知生死,更难论是否有重新握剑的机会。于江湖而言,实在可惜。
“楚大夫,她何时能醒?”
“三五日。”
常戊重重地叹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平静道:“等她醒来,由她定吧。”
——
长安南门今日依旧是傅羡鱼和聂坤二人巡防,不过两人今日多了份新职责,便是等候大儒秦问入城,将他送到朱雀门前。这简单的护送二字,其实是很罕见的事情,巡捕司的捕快从来只管破案,与朝政有关的从不牵涉,何况都是成名高手,谁又值得上他们护送?
秦问还真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尤其是聂坤发现这位宿儒身上有股子熟悉味道。
“什么味道?”傅羡鱼轻声问道。
聂坤一本正经道:“高手的味道。”
傅羡鱼呵呵一笑,朝城门口歪了歪头,“下车了。”
秦问自然是身世清白,城门口的守军认得那辆黑蓬马车,也认得这个身形高大的老人,礼部特意送了画像过来,叮嘱他们要记住。
倒是那个书生和睡眼惺忪的小孩子,没听礼部提起过,但既然是大人物的弟子,自然也是大人物,于是守军便行礼放过,恭送三人入城。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洞,车轮滚滚,碾过青砖。
城头上有鼓声大作,不是那迎敌的战鼓,而是恭迎秦问入城的仪式。
车厢里睡眼惺忪的南源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吓了一大跳,哪里还有半点困意,窜起来抄起一本圣贤书喃喃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连念三次,打个哈切,探出脑袋看一眼城头,缩回车厢里,张开手臂量个尺寸,兴奋道:“老师,好大的鼓!”
秦问笑着道:“那面鼓叫‘震’,万物出乎震的震,钦天监说是用夔牛皮制成的,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假的,不过是面好鼓,有金铁声。这鼓和我们在金陵城头见着的那面‘乾’,在洛阳旧城头那面‘坎’,都是先皇立起来的,本来是要立八个,后来搁置了,只立了五个。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去并州和咸阳瞧瞧。”
“夔?什么是夔?”
“是种古书上的异兽,你是不是又偷懒没读书啊?”
“没有啦,明天就读。那为什么不立满八个,只立了五个呢?”
“北边打过来了,就没工夫做了。”
“突厥么?”
“是啊,突厥。”
“那并州在哪,咸阳又在哪?”
“都在长安以东,都是好地方,并州武风昌盛,咸阳是古时国都,很值得去的。”
南源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秦问笑着摇摇头,接过他手中那卷论语,说道:“等你长大,该自己负笈游学的时候便去吧。”
南源问道:“老师不一起吗?”
秦问打开那卷书,笑着道:“你和你师兄一起,到时候记得带壶酒回来看我就行,那些大好江山,万千美景,我这几十年也看的差不多了,该歇歇了,否则老骨头吃不消啊。”
南源似懂非懂,朝驾车的书生喊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书生忍住心头悲恸,握紧马鞭,笑着道:“等你长大。”
马车缓缓行驶到聂坤与傅羡鱼身前停下,聂坤笑着拱手行礼,朗声道:“巡捕司恭迎秦先生入城。”
两名黑衣捕快一齐行礼,行人为之侧目。
车厢里那个老人正读到“有朋自远方来”一句,放下书卷,笑着回道:“替我谢谢穆大人。”
聂坤与傅羡鱼侧过身子,一左一右护卫马车,缓缓走向紫禁城前朱雀门。
朱雀门前,隋飞扬远远瞧见一辆黑蓬马车,心中欢呼雀跃,踮起脚尖细细确认罢,笑着道:“秦先生到了。”
陶钧比他稳重些,却也难掩心中欣喜,点点头,笑着道:“到了就好,我还总有些心慌。”
马车缓缓走近,两名黑衣捕快上前几步,朝两个满头大汗的礼部官员抱拳道:“二位,人送到,我们便回去了。”
陶钧神色肃穆,沉声道:“去吧。”
聂坤与傅羡鱼转身离去,路过马车时,那年轻书生喊住二人,走下马车,笑着道:“有劳二位不辞辛苦,请受在下一拜。”
聂坤倒有些受宠若惊了,摆摆手,笑着道:“分内之事,无须在意。”
书生依旧拜了下去,态度诚恳,丝毫不顾及礼部两个官员站得笔直,以及因为被轻视而微微的恼怒神色。
两个捕快很快走远,而书生驾着马车,经过两个严阵以待的礼部官员时也没停下,只有车厢内传来个苍老声音:“走吧,别站着了,怪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