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相别亦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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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以前也疑惑过, 那些空手套白狼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底气?能那样坦然无谓地说出空口白话,而且还能骗的别人一愣一愣的。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 只要自己豁得出去,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别人就会信到什么程度。
知晓自己就要离开苏家,她也不耐烦再去做那规规矩矩的小姐,白日里也懒怠去给苏老夫人请安,但凡有一星半点不顺她的意,她必是要绕过苏老夫人,直接闹给苏清远看。
苏老夫人与苏清远同样看到了她的傲慢,在那目中无人中, 两人都更坚定了那件“好事”。
只是在这坚定中, 苏清远是一味的狂喜,而苏老夫人却是百味夹杂,在苏清远的一次次忽略中,慢慢被老年的孤独无助浸染, 察觉到苏家的一切慢慢从她手中滑走, 恍然大悟到等到有一日,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抓不到苏家的时候,她就只是一个嫁进苏家的杨姓女子。看着儿子那张志得意满的脸,苏老夫人暗中咬牙,下定决心自己去查明那件好事,不再仰仗苏清远听那藏头露尾的小信息。
苏清远几次三番在钮太监府外见着苏家的婆子小子,暗恨苏老夫人不省事, 非要将这不能声张的事闹出去,绵里藏针地暗劝老夫人几次,竟是更加不耐烦再去寻她商议了。
辛辛苦苦挑的陪嫁,一个个都被送回去。跟着绮罗久的,知晓她与楼翼然事情的丫头,就不能只是简简单单地送回家去。苏清远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绮罗在看着,外边那“李思齐的爹”还没走,不能灭口,就只能封口了。捡着好人家一一将她们都嫁了,利诱威胁地要她们将绮罗与楼翼然的事永远藏在心中。
旁人还好,绮罗一时半会离不开的初一、十五以及不肯离去的青青三人,苏清远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绮罗望着三人,她们中或许有对她真心,真的不愿离开她的,也有观望着苏清远的态度,指望着与她一同鸡犬升天的。她劝了两回,见她们依旧不改心意,便暂时将此事放下。
伤别离,熟悉的,刚刚熟悉的人,又再次分开。喜儿,悦儿,欢喜之时起给她们起的名字,在被人叫了短短几日后,怕是又要换回旧的名字了。
就如那没几年就被人忘记的名字般,深夜绮罗在窗前点亮一支红烛,看着摇曳的烛光,一次次地回忆楼翼然,唯恐自己在哪一日,也如那些被封口的丫头一般,忘了她曾跟楼翼然好过。
苏家里呈现诡异的一面。下人们无从得知,也不知该如何意会,只知道楼家虽不来,苏绮罗依旧是苏家最得势的小姐。
苏清远茫无头绪,也不知该如何为绮罗筹谋,只能尽自己所能地打造了最精致的首饰衣裳送过去,因怕绫罗与李思齐的事冲撞了绮罗,又食言而肥地将先前答应送绫罗去给魏王妃请安的话抛在脑后。
绫罗的事被耽搁,小杨氏夫妇又开始急躁起来,隐隐察觉是绮罗碍了绫罗的事后,他们夫妇二人也开始去揣测绮罗的好事究竟是什么好事。
苏家人齐心合力地去探实她的“好事”,难得得到众人的关怀,绮罗心中的厌恶如洪水般涌来,最后又淡去,成了脸上的气定神闲。
一如从前那般,她神色恬淡地绣着嫁妆,拉着苏睿轩将最后的教诲一一告诉他。
在苏睿轩的茫然不解中,她压抑住体内的哀鸣,不敢将事实告诉他。
楼家成了众人避讳的话题,因为这避讳,初一十五作为最知情的人,越发觉得自己的命运是与绮罗相连的。
钮太监来了一次苏家,告诉苏清远过后日就来接绮罗一同走。
在钮太监走后,苏清远脸色阴沉地进了春晖院,“钮公公说你是要进紫云观,且是你自愿进去的。”进皇城,却不是皇宫,一字之差,犹如一盆冷水将他心头的喜气浇灭。
“你信吗?”咬断手中的线头,绮罗头也不回地说道。皇帝做事自然是周全,坏了旁人姻缘,最后却是她咎由自取地闹着要出家。
苏清远一怔,绮罗的镇定从容让他感觉到自己被藐视了,只是这藐视,更让他觉得自己女儿是个宠辱不惊的人物。心头的火,将那冷水蒸干,重又喜悦起来。
“人生哪能没有起伏,绮罗,便是进了紫云观,你也莫灰心丧气,你缺什么只管告诉爹爹,京城里也有你两位姑奶奶,只是许久不曾来往了,”因为她们与苏老夫人不和,所以先老太爷去世后再无往来,“你只管去见她们就是。”
“爹爹,我在紫云观,怕是没得功夫去见她们。”绮罗放下手中的针线,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指。
“放心,绮罗,你是苏家的女儿,不管怎样,爹爹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苏清远庄重地说道。
绮罗抬头看他,笑道:“有爹爹这话,女儿就放心了。只是京城乃是挥金如土的地方……女儿又不是她们认识的那些人家生的,怕是人情往来有碍,再者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女儿想先避一避风头,免得被当做众矢之的,让那些拈酸吃醋的人把女儿给活剥了。”
苏清远听了她这话,忍不住感叹绮罗果然是长大了,又将那“人情往来”之物应承下来,再三保证苏家会对绮罗不离不弃后,又嘱咐道:“若是与你母亲妹妹们告别,还是早些去的好,免得明日忙乱了,没得功夫过去。这一路上,虽要避风头,你也该……”
“女儿明白。”绮罗说道,苏清远未说完的话,实在是她不想听到的。
看着苏清远的身影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消失,绮罗伸手将脚下的黑猫抱起,听着它哇哇的叫着,启唇笑道:“别怕,我带你走。”
梁上的燕子依旧在呢喃,过不了几日,便有乳燕张着黄黄的小嘴向父母讨食。
直到脖子酸了,怀中的黑猫不耐烦地跃出,绮罗才又低下头来,看着惶然的初一十五道:“你们现在要走,我也放你们走。”
“奴婢不走。”初一、十五低头说道,即便不是为了忠诚,她们也有无数交缠的理由,让她们非跟着绮罗不可。
“那就给我梳头吧。”绮罗笑道,随后先进了里屋。
多年的习惯,让初一十五两人彼此互看了一眼,然后随着绮罗进去。
被忽略的青青,微一犹豫,也跟着走了进去。
整理了妆容,绮罗一一去与苏家的人告别。
长住时,便是无话,也能找出千言万语打发时间,如今她就要走了,面对大杨氏,小杨氏,绮罗说不出多余的话,除了一句“各自珍重”,她只能呆坐在一边。
大小杨氏之后,便是朝霞院。
正在为自己的事忧心的绫罗,无意听她多说;与绮罗互助的绢罗,伤感地掉了眼泪,最后拿出自己替绮罗做的一件衣裳;绡罗痛哭了许久,最后只说一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看着尚小的苏智轩、苏慧轩他们,绮罗心想他们过几年就必定会不认得自己的。更小的锦绣,若是将来告诉她自己曾抱过她,换来的也只能是尴尬。
道别,近似一种将人生中熟悉的人与事一一剥离,虽尚未离开,但离别之后的疏离已经在慢慢滋生。
此地,再也不是她久留之地,只是停留片刻之所。往昔精心布置的帘幔纱帐,也显得有些可笑。
第二日,苏清远说的忙乱只是他一人的忙乱,初一十五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绮罗的东西收整好。
傍晚,看着苏清远送来的黄白之物,绮罗笑着道谢,又状似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
唯恐她第二日出行疲惫,苏清远忙退了出去。
呆呆地抱着黑猫坐在廊下,听着脚步声抬头,听说她要走后,一直避着她不见的苏睿轩终于过来了。
“姐姐,你能不走吗?”苏睿轩终于说道,眼泪落下,心中如大雨滂沱。
“睿轩,”绮罗唤道,心中将苏睿轩从小到大的影像回忆一通,最后笑道:“姐姐总会走的,今日不走,明日也会走,就是梁上的燕子,它今年在,明年也未必会回来。梁上的雏燕,长大了也是要飞走的。”
苏睿轩默默无言,被绮罗牵着坐下。
“等你长我这么大,你也会有你想做的事,为了你想做的事,你也会选择离开。”便是不想选,时势也由不得人。
“姐姐。”苏睿轩唤道,握紧绮罗的手,又问:“你一个人走,你怕吗?”
睫毛微微颤了一下,若说不怕是骗人的,只是畏惧并不能让她不走,或许成了楼燕然的妾,成了李思齐的舞姬,便能少了这种未知的畏惧,只是那些都是她不愿意选的,“如果奶奶拦着你,不让你出襄城,只牵着你去广源寺,你会不会害怕?”
苏睿轩不解的摇头。
“她不要你去,但是你偏要去。等着你独自一人出了襄城,站在城门之外,走到你不敢再向前的一步,你会不会回头?”绮罗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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