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朱祁镇:弟弟做,好!(2/2)
“内臣侍奉天子,若有子嗣岂非徇私?”
群臣激愤,着金吾卫将几人押来,围殴致死。
又有御使提起皇帝之前炼丹的事,群臣早红了眼,又要殴打道录司邵以正。
邵以正自问并无亏心之处,但见形势不对,早借土遁走了。
群臣寻不着人,要去大真人府上闹,终被内阁首辅杨士奇喝止。
直至一个时辰后,文武百官才从奉天殿中散场,自此皇帝不再临朝,政事仍由内阁主持。
两日后,孙太后听了外臣的建言,终将王振下狱。
朱祁镇在清宁宫中养病,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太医用药、针灸多日亦不见好转,委婉提及皇帝大行之期将至。
孙太后心中悲悯,恸哭晕厥多次,并下令内廷不得将皇帝病重之事透露给仁寿宫太皇太后知晓。
又过几日,朱祁镇清醒后记起王振,哭求孙太后赦免其罪,孙太后无奈应允。
十几日后,朱祁镇身形消瘦的宛若皮包骨头,精神却反而变得清醒,自宫中传旨召张大真人觐见。
张牧之随宣旨太监一起到了孙太后居住的清宁宫。
静室之中,所有侍候的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
“张大真人,您法力神通无量,您告诉朕,朕是不是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此时乃是盛夏时节,朱祁镇裹着被子倚靠在床上,眼窝深陷,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张牧之坐在床前软凳上,目光平静地往屏风后看了一眼,点头道:“陛下已失了皇帝气数,如今虽仍占据九五之位,但终究是不得长久。”
朱祁镇眼中光芒暗淡下去,沉默良久之后又问:“事已至此,大真人仍不愿意炼制丹药吗?”
张牧之摇头:“臣若开此先例,后世之君定然要争相效仿,将朝政抛掷,转而修玄问道,服丹长生,如此臣便是千古罪人了。”
“……朕到现在依旧不明白,朕只是出宫看了一次佛道斗法,怎就使自己失了气数呢?”
“张大真人入京之前,那普渡慈航在宫中为祸了几十年,朕也没有什么损伤……”
张牧之叹息一声,解释道:“巴朱加措乃西域活佛之法身,他和普渡慈航实是一路,且法力神通都比那普渡慈航厉害的多。”
“密宗这一干妖僧入京,都是为了垫付我中原正统,而臣便是他们的绊脚石。”
“陛下分辨不明,屡次相助他们同臣为难,终致自己气运断绝,臣也挽救不得。”
朱祁镇听了这话,眼中闪烁了下,似乎猜到些什么,只是没有揭破。
又是喘息了良久,朱祁镇轻声叹息:“张大真人进京前让锦衣卫给朕送信,说普渡慈航是祸国妖僧,朕信了张大真人的话,才免于被妖僧所害。”
“这次巴朱加措进京,张大真人怎么就不再提醒朕了呢?”
“朕也承认,因为炼丹之事对张大真人有些成见,但大真人乃在世仙人,想来应不在意这些才是。”
张牧之面色有些复杂:“陛下要求长生,巴朱加措说能有办法压贫道一头,让贫道为陛下炼丹。”
“就算那时我上书提醒陛下,说那喇嘛在蛊惑君上,陛下肯信么?”
朱祁镇再叹一声,面上似乎浮上来一层灰气,轻轻点了点头:
“大真人所言也有道理,那时朕只觉得长生就在眼前,纵使大真人上书,朕估计也不会信的。”
“朕素有大志,当初居于东宫之时,便常心慕太宗皇帝征战漠北,马踏联营之事。”
“后来父皇因战事受伤,正处壮年便早早崩逝……朕每每思及,常恨自己年幼,不能替父分忧。”
“经过太宗和我父皇多年征战,草原瓦剌各部虽然表面臣服,但依旧野心不死……”
“朕还未亲政,还未御驾亲征……”
朱祁镇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正当张牧之以为他要咽气儿的时候,他却又张开了眼睛:
“张大真人,不!张天师!朕还不想死!您有什么办法能救一救朕?!”
张牧之沉默下来,他斩杀朱祁镇的气数,确实是受记忆中的“历史”影响。
朱祁镇好大喜功,其实算不得好皇帝,但他为人本性也不坏。
除了为人诟病的宠信王振,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外,他在复位后也做了不少好事。
比如废黜皇室以活人殉葬的陋习,后期也施行了宽恤之政,减轻百姓负担等等。
但在愈演愈烈的人道之争面前,以朱祁镇的性情确实不能做皇帝。
在朱祁镇殷切的目光中,张牧之缓缓开口:“天子气数已去,确实是挽回不得,陛下若是肯主动禅位,臣可请阴司之神为陛下延些寿数。”
朱祁镇面上表情一下凝固,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张大真人毕竟不明皇家之事,朕若失了皇位,日后无论是谁登基,朕也同死无异了。”
张牧之点了点头:“那臣也无可奈何了,陛下还有几日时间,且仔细思量一二。”说着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过了片刻,孙太后从屏风后出来,冷哼道:“此人着实大胆!当下旨治其藐视君上之罪!”
朱祁镇有气无力地劝道:“母后息怒,此时我大明朝还离不得他。”
“太宗、仁宗、甚至是你父皇都未倚重过这些道士,怎就离不得他了?”孙太后坐在床沿上,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朱祁镇神思疲惫,似乎昏昏欲睡:“或许是人之将死,朕隐隐感觉日后这天地似乎有些不同了……”
张牧之在太监的引领下出了清宁宫,刚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就见前方一位衣着朴素,气质端庄的中年女官,带着几个宫女正在等候。
“太皇太后让臣请张大真人去仁寿宫说话。”
女官拱手为礼,态度无可挑剔,言辞间却有一股不可违逆的味道。
张牧之点头:“你在前面引路就是。”
众人一起到了仁寿宫,女官将张牧之让进静室里。
传言病重的太皇太后张氏正坐在室内读书,衣衫朴素,精神瞧着也很硬朗。
“来人,给张大真人看座!”张氏开口嘱咐女官。
张牧之躬身谢过:“臣请太皇太后圣安,谢太皇太后赐座。”
无意间瞟了一眼,张氏读的是《清静经》。
张氏待张牧之坐下之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几眼:“大真人眉宇间虽有锋锐之气,但瞧着也不像是强势之人。”
张牧之笑道:“臣本性情冲虚,怎奈每走一步,形势便艰难一分,终致今日没了退路,只能以刚硬手段示人。”
张氏点了点头,也不再虚言试探,直接询问:“皇帝还有多少时日?”
“若陛下不愿主动禅位,恐只有七八日好活了。”
“宣宗育有二子,张大真人看那郕王性情可当得起社稷神器吗?”
“郕王性情仁善,颇有明君之相,又得太祖皇帝梦中赐下蟠龙玉佩,正是天定君主。”
“他若继位,能坐几年江山?”
“由臣倾力辅佐,三十年安定还是有的。”
“三十年之后又当如何?”
“那时臣的弟子也已飞升上界去了,臣不敢轻易许诺。”
张氏点了点头:“希望张大真人不负今日之言,来人,送张大真人出宫!”
次日,天皇太后张氏招朱祁钰入仁寿宫相见,而后传出旨意,言皇帝病重难治,膝下无子,着郕王即皇帝位。
群臣受命往郕王府邸请朱祁钰登基。
朱祁钰以嫡脉皇兄尚在为由,经三请三让,终勉强答应继位。
第三日,群臣将朱祁钰迎至奉天殿,预演登基大礼。
朱祁镇弥留之际听到钟鼓之声,询问宫人之后叹息:“弟弟做,好!”,乃崩于清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