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井彦(2/2)
不忘?那不过?是旁人因为我段家?的地位吹捧我的一些空话?罢了。您所说的看两眼就默下半本账簿的事,我可办不到。”
“真的吗?”井彦淡淡地落子?,说道:“这局棋是我们半年多以前下的,我能?复原是因为当时我一回家?就把这棋局画了出来。你方才一进来看到这棋局便?有些惊讶,想来是发现了和半年前的一模一样,而后你落座下子?并未犹豫。你不仅清楚记得半年前与我的棋局,还记得当时你下一步要落子?之?处在哪里。凭这样的记忆力,默写一本账簿不在话?下罢?”
段胥渐渐沉下目光,他手执黑子?漫不经心地敲着棋盘,半晌笑起来道:“就这样么?井大人说的全是猜测,半点?证据也没有,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俯下身去,摩挲着手里的黑子?看着那胶着的棋局,懒懒道:“如井大人所说这个案子?除了证人之?外,其?他的关键证据竟然全是伪造,而这个证人又左右摇摆,今天一套说辞明日又换一套说辞。说到底孙常徳不过?是这盘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真正下棋的人不是我们,可我们亦身处棋局之?中。这案子?刑部已经审完盖棺定论?,偏偏到大理寺复核时证人翻了供,还不是因为刑部是杜相门下,裴国公?一定要他脱离了杜相势力范围再起风雨。如今案子?、证人、证物都塞在你手里,他们各自希望你能?拿着他们准备好的伪证和证人去攻击另一边,没有人在意真相,他们只?在意结果。”
“不,我在意真相。”
“井大人在意真相,那么您觉得马政贪腐案是确有其?事,还是诬陷?”
井彦摇摇头,冷静道:“证据不足,不能?下定论?。”
段胥重复道:“证据不足?此事便?这么过?去了么?大梁无天然草场,所建马场均需占据百姓耕地,畜养一马之?地就能?养活二十五人,三千匹马就是七万五千人。若贪腐为真,这七万五千人的生?计就这样被?中饱私囊。而我在前线战马匮乏骑兵不成建制,只?能?出奇兵攻击无法正面迎战,每胜都艰难至极,如此如何保家?卫国?”
井彦镇定地看着他,深邃锐利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段胥的眼底,案上的香球中升腾着袅袅香雾,从他们二人之?间朦胧地漫过?去,井彦慢慢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比你更清楚。”
“我今日叫你来便?是要告诉你,若以伪证为真,今日你可以造,明日他可以造,真相何以立足?段将军还年轻,要知道虚假不能?得到真相,非正义的手段更不能?实?现正义。我坐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我所信的就只?有实?证二字。”
段胥眸光微动,沉默不语。
实?证二字,谈何容易。这件事的痕迹被?掩盖得一干二净,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账簿也被?销毁。若要查只?能?从兵部尚书,太仆寺卿甚至于?背后的秦焕达、裴国公?入手,不仅暴露自己且每一步也必受阻挠。
“井大人,真能?查到实?证么?”
“我自会尽力去查,查不到也不能?以伪证定案。”井彦落子?,抬眼看向段胥说道:“段将军年纪轻轻在朝中行走,心思深沉不是坏事,然而不可执念太重,误入歧途。今日之?事我会留在这书房之?中,出门便?再不谈起,段将军好自为之?。”
段胥低眸片刻,继而抬眼看着井彦,在棋盘上落子?,说道:“多谢井大人提点?。”
这盘残局终是井彦赢了,段胥离开井府之?时向井彦行礼,笑道:“久闻井大人长于?棋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井彦只?是略一点?头,道承让。
段胥上马,勒着缰绳望向井彦,说道:“井大人,愿您治下,大梁永无冤狱。”
这句话?听?着像是讽刺,但?却出自真心。筹谋者铺就真假交织的路途,而司法者坚持真正的法度,各司其?职并无过?错。
井彦永远要做最坚固的盾,他护的是大梁的法,而不是某个人未经证实?的正义。
段胥从井彦府中出来却并未回府,打马沿着胜心街一路向南,在一处杏黄色的墙边停下,飞檐下的铃铛欢快地随风轻响,许多百姓从大开的朱红色门间来来去去,神色恭敬又喜悦。
这里是国师府的莲生?阁。
皇上为表体恤百姓与民同乐,与国师府相连修建了了莲生?阁,每月初一、十五及佳节开放,平日里仅为皇家?占卜祝福的国师坐镇莲生?阁中,听?众生?祈愿,解百姓忧愁。
所有百姓都可进阁祈愿,但?只?有国师选中的有缘人才可以向国师提问。据说国师的弟子?会在有缘人家?中放置信物或当面赠予有缘人,邀他们进阁解惑。
执红莲伞者,便?为有缘人。
段胥从马边系的袋子?里拿出南都街头相遇那天贺思慕给他的纸伞,鲜活的红莲跃然伞上。
前几日早朝之?时他遇见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轻描淡写地同他说了一句——有缘人,不来归还纸伞么?
段胥掂了掂这把伞,轻轻一笑,踏入那朱红大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