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5)(1/2)
汴梁,大宁宫,万岁殿。
郭威一身素服,毫无天子威仪地踞坐在席上,头披散未着冠带,两只眼睛薇薇合拢,大殿内的香炉中氤氲缭绕,除了周天子之外,整座寝宫内连一个人都没有。
周天子!周天子!
春秋诸侯倡乱,礼乐崩坏,周天子穷坐洛邑,变成了泥塑佛龛高级摆设,当其时也,那些诏命不出都城的天子们,比之一千多年后这个马上得天下快意恩仇的周天子,际遇境况,似乎还要稍好一些的吧?
有的时候,郭威倒是宁愿自己能做那样一个周天子,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却有大群妻妾子嗣围拢膝下,扰得他行不得政务,理不得军事……
天下事自有诸侯卿大夫们操心,天子垂拱,闲暇无事走走亲戚,吹吹牛皮骂骂街,训斥一番小王八蛋们,那是怎样一番快意的光景啊。
他的面前,摆着三缕头,手中还攥着一缕。
面前摆着的,乃是圣穆皇后柴氏、贵妃张氏、淑妃杨氏的头,手中攥着的,则是刚刚下葬的德妃董氏的头。
孤家!寡人!
此刻郭威脑海中,只剩下这四个字萦绕回旋。
这个半辈子在营伍中度过的武夫天子,一生中曾经正式迎娶过四个女人为妻室,如今,这四个女人都一一离他而去了。郭威不同寻常出身显贵的天子,自幼穷困的他少年时终日为衣食奔忙,从来没有出入烟花场所的闲钱和闲暇。若非在当年驿站中邂逅佳人的那惊鸿一瞥,他这辈子前半生连媳妇都娶不到也不是啥稀奇事。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那个胆色气度均令人心折的女人就那么一身荆钗布袍站在他面前,两只眼睛盯着他告诉他:“我要嫁给你!”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人并不穷,最起码,她当时携带的饰资财。足够她和她的父母兄弟过上好一段富足地日子。
但是那个女人却将这些资财分作两份。一份留给了她地父母,她带着另外一份作为嫁妆嫁给了自己……
那是郭威这辈子的第一个女人……
驿站中的新婚之夜,是这个在后世被尊为后周太祖的莽夫这辈子最难忘的时刻,被甜蜜和幸福包裹在其中的郭威几乎忘却了全世界,满脑子都是一件在自己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自己成亲了,自己有了家室了……
后来郭威渐渐迹,做了将军。做了节度使,做了枢密使,做了皇帝……
然而这些,对郭威而言却都如同过眼云烟……
对他而言,这一生中最深刻地记忆,不是将军。不是节度使。不是枢密使,也不是皇帝,而是当年驿站中的那个新郎……
作为一个皇帝,一个贵人。郭威在女色上的成就实在乏善可陈,皇后只有一任,还是追封,贵淑德贤四夫人只凑齐了三个。
已经够了,郭威这么认为。
据说后蜀和南唐的皇帝们对于女人的需求十分精致而专注,每年都要广选佳丽以充后宫。
而郭威,这个时代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一生中只有这么可怜兮兮四个女人。
这四个女人。圣穆皇后柴氏和唐庄宗李存瑁睡过;贵妃张氏和武从谏地儿子睡过;淑妃杨氏和赵王王乃至农夫石光辅睡过。最后地德妃董氏,则和乡下郎君刘进睡过……
郭威的女人。都是寡妇出身……
对于南唐和后蜀的那些级强调品味的皇帝们而言,郭威实在是个级没有品味级不忌口地山野村夫。对这个莽夫而言,大概以为天下女人在吹熄了灯烛之后都一个样吧……
不一样……
只有郭威知道,这四个女人,真的是很不一样的……
柴氏的坚定果决,大气爽利,是这个时代的许多男子都不具备的独特气质。
暗夜扪心,郭威曾经不止一次自省,没有柴氏的协助与提点,自己是否能够有今日的功业成就。
杨氏悲天悯人,心肠柔得仿佛一潭水,族中老幼孤穷,在其生前无不受惠,在她活着地时候,郭府上下大小诸事,从来没有让郭威操心过。
贵妃张氏,晓大体通文墨,管束子侄从容得法,她调教出来地子侄们虽然性态不一,却是一般的雍容有度,曹彬就是个典型地例子。若不是乾佑殉难,张氏当是立朝之后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
德妃董氏是郭威最后一任妻子,也是唯一赶上了他做天子的妻子,是后周朝廷实实在在的六宫之主,然而这位天下最贵的女子两年多以来却从未穿过一次绸缎衣服,从未佩戴过一次昂贵的珠宝饰,后宫的饮食用度,简约如农家,在那些新朝显贵们的妻妾们看来,这位德妃娘娘,简直就是个小家小户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娘们……
这便是郭威的全部女人,也是这位大周天子人生的全部。
对于郭威而言,所谓幸福,其实也不过仅此而已……
争权逐利,郭威从未引为快事,若命运可以选择,郭威倒是很愿意和四个老婆若干儿女隐居乡下,渔樵耕读也好,买卖商贾也罢,平稳安顺地过上一辈子……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只剩下他手上的四缕头……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已经有些时辰了,郭威却一直懒得回过身去,这阵子尚医局上上下下均提心吊胆,昼夜在大内伺候值班。每日亥时,换班下值的医官和起居舍人都会被相公们召到中书门下去细细盘问,皇帝吃了东西没有,吃了多少,脉搏正常不正常,体温如何,大小便正常与否,治理天下的宰相们对这些琐事一样样仔细询问不肯疏忽。宫中的御医们自然更加战战兢兢不敢怠慢。尽管皇帝下旨不许宫人宦官靠近。他们却也不敢过分远离。
郭威没有病,只是身体全部的零件都在懒……
眼皮懒得睁开,臂膀懒得提起来,手懒得写字,腿脚懒得行动,舌头懒得说话,鼻口懒得呼吸。心脏懒得跳动……
实在是懒得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君贵来了?坐吧,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礼……”
郭威没有转身――他懒,在这个世界上,值得他转身的事情实在是不多了……
柴荣的两条腿站得已经有些麻了,听了皇帝的话。他丝毫没有客气。就在皇帝地身后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有甚么事情?”郭威懒洋洋问道,他知道柴荣,这个孩子很是能干,某种程度上比王峻还要能干。这几个月以来,中枢地朝政很少出现纰漏,柴荣秉政之后加大了在河工和农事上的投入,这令原本似乎忧心忡忡的冯道老头子也无话可说。中书门下有他打理,使得郭威这阵子在朝政上操的心越少了。
没有大事,他是不会来打扰自己的。
郭威虽然懒了,却还不糊涂。
“西北折从阮李文革联衔奏捷,银夏的事情了结了……”
柴荣很清楚郭威此刻的心境。尽可能平淡地述说着西北地战报:“上月十五。李怀仁以骑兵偷袭统万城得手,举火焚之。定难军失了根基,数战失利,折杨李三路大军合围,李彝殷奉表请降。平夏三千残兵解甲束手,在折令公押解下来京,如今已在途中。李文革表奏折德源为银州刺史,杨重勋为绥州刺史,并三家有功将弁的叙功折单,都已经呈到了中书枢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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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淡地说,郭威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的表示。
柴荣说罢,静静地等着郭威说话。
“不仅是这些吧?”郭威轻轻抚着手中的头,语气萧索地道,“若仅是捷报,封赏擢晋中书应该已经议过了,说罢,还有什么大事?”
柴荣咽了口吐沫:“冯继业出兵占了白池,李文革在契吴山西麓布兵警戒,因为冯家也是国朝藩属,没有诏命,李文革不好出兵驱赶,因此上表请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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