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人怜,结因果,听暮鼓(2/2)

杨暮客回到院中,玉香提着水桶从正房走出来。

玉香将桶中污水倒进石渠,提着桶子喊了声少爷。杨暮客要推门进屋,玉香走了上来,小声说,“婢子错了。”

杨暮客犯了糊涂,“怎地?”

“婢子不该让您晒太阳。”

杨暮客摆摆手,“多大事儿呢?我自己走火,本就该晒,只是晒过了。玉香何错之有?”

玉香道人看了他许久,无奈地擤气,“又乱卜卦了吧。”

杨暮客挑眉,“不是耳朵不好用么?姑娘怎地知晓?”

“你那爽灵冒出来三尺多高,自己还不知晓吗?”

杨暮客打开灵识一看,果然爽灵飘出体外。匆匆收灵入体后皱眉问玉香,“新生的尸身用着不太灵便,刚才……”他把那何公子之事前因后果说了。

玉香提着水桶展展腰身,无奈地回答,“管他作甚,少爷本该置身事外,无有挂碍。就算有心相帮,又怎能动用灵机。”

“不曾动用灵机,只是寻常易数之术。帮其占算前程而已。”

“修道者言出必信,少爷以为他许愿与你,少爷又何尝不是许愿与他。心动则灵动……况且那人也是个德行欠缺的,少爷要他帮你补齐科仪,当真是所托非人。”

杨暮客面露无奈,“是贫道心急了些。尸身欠了阳气……你来之前我总从季通身上取用。如今他也算感知阴阳,再借已不合适。这纨绔送上门来,借他之手取人阳气不伤天和。”

“既要救人,又如何咄咄逼人?”正房里端着竹简的小楼走了出来。“哪儿来许多藉口,正值隆冬,何人不缺阳气。你若有取人阳气之心便是歹念,心生歹念自是修持不够。”

杨暮客讶异地转头看向师兄,“可如今已经应下了那何公子……”

“既然应了当该办好,此人免去此劫,下回死得痛快些罢了。”说完小楼便抱着竹简回去了。

杨暮客忙问玉香,“师兄醒了?”

玉香摇摇头,“真人之事我又怎能清楚。”

杨暮客琢磨了下师兄之言。叹道,“当真有因必果啊……”

“少爷可有衣物要洗?”

杨暮客恍然,“贫道衣衫无需姑娘受累。”

“那婢子便回了。”

“姑娘辛苦了。”杨暮客合上伞进屋。

“婢子本分而已……”玉香目送小道士回房。

她提着木桶进了正房,小楼依旧捧着竹简苦读。茶几前小楼一手托腮一手弄茶,抬眼看了进屋的玉香,微微一笑。书桌前,小楼持笔写下两字,眉头紧锁,又觉不对,将纸张团成一团丢进纸篓。

而屋内竟有三个迦楼罗却彼此不知不见。

玉香不敢多言,撩开帘子进了隔间。她放下水桶将卷着的襦裙展开,晾在床边的撑杆上。阳光漏过窗纱照着她侧脸,晾晒的襦裙阴影雕画出秀丽容颜。

写字的小楼无奈叹息一声,放下笔看了眼窗外的厢房。

“那呆货自以为是,他既许了你教授之权,你怎不用?”一个贾楼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行走拜见真人。”玉香赶紧跪下行礼。

她抬头一看,一柄戒尺立于地板之上,小楼的身影消失不见。玉香上前拾起戒尺,踟躇良久。转身继续晾晒衣物。

卧房中漆盒轻轻打开,镜中有小楼对镜贴花。镜外小楼端详片刻,取笔额间点下朱红。

在外头抱着书卷苦读的贾楼儿喝了口热茶,秀眉紧锁,看到飘落脚下的一张卷纸。她记着这秀气的字迹是她方才写的,不合律便丢了。看了几眼,觉得甚至羞怒,绣鞋一翘远远踢飞。

不分海天浪滔滔,几许春梦船摇摇

归乡去长帆落日,问家弟千里迢迢

没过多久,杨暮客在屋里打开两扇对窗,阳光催着海风,能看到远处有海鸟呼啸。想来那也是只小妖精。袖中提出一壶酒,翘着二郎腿躺靠在窗前的大座上。取杯斟满,无聊。

当当当。

“进。”

玉香进屋掩门。

小道士挤眉弄眼,“可是检查贫道屋内卫生?”

“婢子前来乃是有正事。”

“何事?”杨暮客看着神色郑重的玉香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少爷是自负,觉着自己体内跑了阴灵,惹了麻烦才发善心。真人说你心生歹念也是正着,你若缺了阳气,忍着便是。身躯被烈阳所毁,实乃张狂报应。想来少爷忘了长辈叮嘱,失了方寸。少爷许我授法之权。那婢子今日当教一课。”

“嗯?”杨暮客瞪大了眼睛瞧着玉香走上前来。

玉香道人手中出现一柄戒尺,“少爷伸手。”

杨暮客缓缓地将手掌从道袍里伸出来,低头看着那戒尺竟然心生惧意。

啪。

“嘶。”

疼,让人长记性的疼。

打完以后玉香郑重地对杨暮客说,“行事有方,不该自以为是。课业不坠,但应时时自省。言行是否合一,为事可曾逾矩。”

杨暮客攥着手心放在胸口,放下酒壶起身含腰说,“学生受教了。”

“请紫明道长宽宥婢子无礼。”

杨暮客没有抬头,亦不知玉香是何表情。不过想来她很痛快吧。半天没能憋出一个屁,杨暮客搔搔发髻,“我该如何处置邀请那蠢……纨绔助我举办科仪之事?”

“少爷办事当自有章法,何来问婢子呢?既是有因必果,又为何心生疑问。”

“可取人阳气……是……歹念。”

“一报还一报,有借有还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