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茜纱窗内,真情被认为是痴人的心思(2/2)

藕官正慌着呢,一见宝玉,心里更慌了;可宝玉居然帮她说话,她心里一下从忧转喜,嘴硬地说:“你确定那是纸钱吗?我烧的是林妹妹写坏的字纸。”婆子不甘示弱,从纸灰里捡出没烧完的纸片,说:“你还敢嘴硬?证据都在这儿,咱们去大厅说理去。”说着就要拉藕官走。宝玉急忙拉住藕官,用拐杖挡开婆子的手,说:“你拿走吧。告诉你,我昨晚做梦,梦见杏花神向我讨一挂白钱,说不能让自家人烧,得找外人烧,我的病才能好。所以我特意请人烧了,我今天才能起床。你这么一闹,又不好了,都是你惹的祸,还想告她?藕官,你放心去吧,就照我说的跟她们说。”藕官听了,更有底了,反过来拉宝玉要走。婆子急忙放下纸钱,陪着笑脸求宝玉:“我真是不知道,如果告诉太太,我可就完了。”宝玉说:“别再说了,我不会告诉别人。”婆子忙说:“我刚才说她是被林妹妹叫走的。”宝玉点头答应了,婆子就走了。

宝玉好奇地问藕官:“你给谁烧纸啊?肯定不是给父母兄弟,这里面肯定有你自己的小秘密。”藕官因为宝玉刚才的保护,心里暖洋洋的,觉得他跟自己是一路人,再瞒下去也没意思,就眼泪汪汪地说:“这件事,除了你那屋的芳官和宝姑娘的蕊官,别人都不知道。今天让你给撞上了,我也只能告诉你了,但是你可得保密,不能再让别人知道。”说完又哭了:“我不好直接跟你说,你回去偷偷问问芳官就明白了。”说完,情绪低落地走了。

宝玉一听,心里直打鼓,就慢悠悠地走到了潇湘馆。一看黛玉,哎呀,更瘦了,看着都让人心疼。一问之下,说是比以前好多了。黛玉一看宝玉也比以前瘦了,想起以前的事,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俩人简单聊了几句,黛玉就催宝玉回去休息,调养身体。宝玉没办法,只能回去了。心里还记挂着要问芳官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这时候湘云和香菱来了,正和袭人、芳官一起说说笑笑,宝玉不好打扰,又怕别人问东问西,只能忍着。

芳官这小家伙又跟着她干娘去洗头,结果她干娘偏心眼,先让她亲闺女洗完了才轮到芳官。芳官一看这阵仗,就嘟囔起来:“哎哟,这不是偏心嘛,用你女儿的洗头水给我洗?我辛辛苦苦赚的月钱都给你拿着,我还得沾你的光,这不是倒贴嘛!”她干娘一听,脸上挂不住,火冒三丈,骂她:“你这不懂好歹的东西!都说戏子不好惹,你这样的,本来挺好的,一入这行,全学坏了!这么个小不点,还挑三拣四的,真是个讨人嫌的家伙。”两人就吵起来了。袭人赶紧让人来劝:“别瞎嚷嚷了!老太太不在家,你们就不能安静会儿?”晴雯也忍不住说:“芳官这孩子就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她牛气什么,不就唱那么两出戏嘛,好像多大的功臣似的。”袭人说:“这事儿两边都有错,老的太不公平,小的也太不像话了。”宝玉听后说:“芳官也怪可怜的。都说‘不平则鸣’,她孤苦伶仃的,没人照顾,还被欺负,能怪她吗?”然后宝玉问袭人:“她一个月到底赚多少钱?以后你帮她管着,不是更省事?”袭人说:“我本来就在照顾她,要那几个钱干嘛?我还不想招人闲话。”说完,她就去了房间,拿了一瓶花露油、鸡蛋、香皂、头绳这些玩意儿,叫了个婆子:“给芳官送去,让她自己另外找水洗头,别再闹了。”

他干娘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冲着芳官就开骂:“没良心的东西!还说我克扣你的钱!”说着就拍了她几下,芳官更是哭得伤心了。宝玉看不下去了,起身离开,袭人连忙劝阻:“这是干嘛呢?我去说他几句。”晴雯急忙跑过来,指着他干娘的鼻子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不给他好好洗,我们还给他东西,你自己不觉得臊,还有脸打他!他要是还在学校里学东西,你敢不敢打他?”那婆子却硬气地说:“‘一日叫娘,终身是母。’他敢顶撞我,我就敢打。”

袭人又叫麝月过来:“我嘴笨,晴雯性子又急,你快过去说她两句。”麝月赶紧过去,说:“你先别嚷,我好好问问你:你看我们这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过女儿?就算是你亲女儿,分了房,有了主子,也是主子来管教,再大的姑娘们也可以管教。谁让你这当娘的半路插一脚?都像你这样,还要我们教他们什么?真是越老越没规矩!你看看前阵子坠儿的娘来闹,你现在也学她。你们放心,最近大家都有病,老太太又忙,我还没去报告。等过两天,我一定要好好报告一下,让大家知道知道规矩。况且宝玉才刚好一点,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你却把人打得鬼哭狼嚎的。主子们出门几天,你们就无法无天了,眼里都没我们这些人了,再过两天,你们是不是就该打我们了?他也不要你这样的干娘,生怕被你埋在粪土里!”

宝玉气得直拿手杖敲门槛,抱怨说:“这些老太婆心比石头还硬,真是怪事!她们不但不管孩子,还欺负他们。这日子长了,怎么得了啊?”晴雯撇撇嘴说:“还问‘怎么得了’,直接赶走算了,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留着干啥?”那老太婆羞得脸都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芳官穿着件海棠红的棉袄,下面是绿绸洒花的夹裤,裤腿敞开着,一头黑亮的头发披在脑后,哭得跟泪人似的。麝月笑话她:“咱们家的莺莺小姐怎么变成挨打的红娘了?现在又不化妆了,还是这么随便?”晴雯走过去拉着芳官,帮她洗了头发,用手巾把头发拧得干干的,编了个懒散的发型,让她穿上衣服,过来这边。

厨房的阿婆过来问:“晚饭准备好了,要不要送进去?”小丫头听见了,赶紧跑进来问袭人。袭人笑着回答:“刚才瞎忙活了一通,都没注意听钟响了几下。”晴雯说:“这破玩意儿又怎么了,又得去修。”说着,拿起表来看了看,说:“再等个半分钟就差不多了。”小丫头就走了。麝月笑着说:“说到淘气,芳官也该好好教训一顿,昨天就是她摆弄那个坠子半天,结果弄坏了。”说着,就把餐具摆弄好了。不一会儿,小丫头捧着食盒进来,晴雯和麝月打开一看,还是那四样小菜。晴雯笑着说:“已经好了,还不给两样清淡菜吃,这稀饭咸菜要吃到什么时候?”一边摆菜,一边又看到盒里有一碗火腿鲜笋汤,忙端过来放在宝玉面前。

宝玉尝了一口,说:“好汤!”大家都笑着说:“菩萨啊,几天没见荤腥,就馋成这样。”说着,就端起来,轻轻吹着。看到芳官在旁边,就递给芳官说:“你也学学怎么伺候人,别只知道傻玩傻睡。嘴巴轻点,别吹出唾沫星子。”芳官照做,吹了几口,做得很好。她干娘在外面等着,端着饭跑进来,笑着说:“她不懂事,看打碎了碗,让我来吹。”说着就接过来。晴雯忙喊:“快出去!等她打碎碗也轮不到你吹!你跑来这里干嘛?”又骂小丫头们:“眼睛瞎了,她不知道,你们也应该告诉她。”小丫头们都说:“我们赶不走她,告诉她她又不信,现在还让我们受气。这是何必呢!你信不信?我们到的地方,有你的一半吗?还有一半是你没去过的。何况她还跑到我们没去过的地方,还不算,还动手动嘴的!”说着,就把她推出去。阶下的婆子们看到她出来,都笑着说:“嫂子也没照照镜子,就进去了。”那婆子又羞又气,只能忍下来。

芳官吹了吹,宝玉就乐了:“来,试试看,行不行了?”芳官以为他开玩笑呢,就只是笑着看看袭人她们。袭人说:“你就尝一口嘛,没事的。”晴雯笑着接话:“看我的。”说完就喝了一口。芳官一见这阵仗,也跟着尝了一口,点头说:“行了。”然后把东西递给宝玉,宝玉喝下半碗,夹了几片笋,又吃了半碗粥,就完事儿了。大家就把东西收拾走了。小丫头端来水盆,他们漱口洗脸完毕,袭人她们就去吃饭了。宝玉冲芳官使了个眼色,芳官这丫头机灵得很,学了几年戏,什么不懂啊?就装作肚子疼,不吃饭了。袭人说:“不吃就算了,在屋里陪陪我们。粥给你留着,饿了再吃。”说完就走了。

宝玉跟芳官说起了刚才遇到藕官的事,怎么编了个谎来保护她,还假装藕官让她来问宝玉好。宝玉好奇地问:“她到底祭的是谁啊?”芳官听了一阵感慨,眼圈都有点红了,叹了口气说:“藕官这事儿,真是胡闹。”宝玉赶紧问怎么了,芳官就说:“她祭的是那个已经去世的药官。”宝玉说:“他们俩关系好,这么做也正常啊。”芳官却摇头:“哪有什么关系好不好的,那都是他们自己傻乎乎的。他是演小生的,药官是演小旦的,平时唱戏老演夫妻,演着演着就当真了,关系越来越像真的夫妻一样。药官死了,藕官难过得很,到现在还老记得,所以每逢节日都要祭奠。后来虽然有了蕊官,但他对藕官的感情还是那样。我们问他,怎么有了新的就把旧的忘了?他说:‘哪有忘了这回事,就像男人死了老婆,再娶一个,但不会忘了原来的,这就是有情分。’你说他傻不傻?”

宝玉一听这傻话,嘿,正对他的傻脾气,心里头既高兴又难过,还觉得这事挺神奇,拉着芳官就叮嘱上了:“你听好,我得告诉你一句话,一定得让他知道:今后别再烧纸了,到了节日就点一炉香,诚心诚意就能灵验了。我那桌子上也就摆了一个香炉,有什么心事,不管啥时候,我都会点香,随手供点新水新茶,有时候来点鲜花鲜果,哪怕是肉菜素菜都行。关键在于心意,不在乎形式。告诉他,以后千万别烧纸了。”芳官点头答应了。刚吃完粥,就有人来报:“老太太回来了。”想知道后头发生了啥,咱们下回接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