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贾母提义大家凑份子给王熙凤过生日(2/2)

平儿笑着回道:“奶奶先用着,剩下的再给我。”尤氏笑着说:“只许你主子耍花样,就不许我做人情吗?”平儿只能收下。尤氏又开玩笑说:“我看你主子这么细心攒钱,将来是不是想带到棺材里去?”说完,又去贾母那里。先请了安,简单说了两句,就去鸳鸯的房间,和她商量怎么讨贾母的欢心,一切都听鸳鸯的安排。商量好后,临走时尤氏还把鸳鸯那份银子还给她:“这还用不完呢。”说完就出来了,又去王夫人那里聊了一会儿,因为王夫人去了佛堂,就把彩云那份也还了。凤姐不在,周赵两人那份也还了。他们俩不敢收,尤氏就说:“你们可怜兮兮的,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即使凤姐知道了,也有我顶着。”他们听了,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转眼间,九月初二就到了,园子里的人都知道尤氏把事情办得风风火火的,不仅有戏班子,连耍杂技的和说书的都请来了,大家都准备好好玩一把。李纨对姐妹们说:“今天可是正式的社日,别忘了哦。宝玉怎么还没来,估计他又迷上什么新鲜玩意儿,把社日给忘了。”说完,她就让丫头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去请宝玉。丫头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去了半天,回来报告说:“花大姐姐说,宝玉今早出门了。”大家一听都炸锅了:“哪有出门的道理啊,这丫头真是迷糊!”于是又让翠墨去请。不一会儿翠墨回来了,说:“真的出门了,说是有个朋友去世了,去探丧了。”探春立刻反驳:“不可能,不管是什么事,今天都不该出门。把袭人叫来,我要问问她。”正说着,袭人走过来了,李纨她们就开炮了:“今天他有什么事都不该出门。第一,今天是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府上上下都热热闹闹的,他倒好意思走?第二,今天是社日的第一天,他也不请假,就私自溜走了!”袭人叹了口气:“昨晚他就说了,今天一早有要紧的事,要去北静王府,然后就会回来。我劝他别去,他就是不听。今天一早起来,他还要求穿素衣服,看来北静王府里肯定有人去世了。”李纨她们说:“如果真的有这回事,那他应该去一下,但也该回来了。”她们商量着:“咱们先不管他,继续作诗,等他回来再罚他。”正说着,贾母派人过来请她们,于是她们都去了前面。袭人把宝玉的事情报告给贾母,贾母听了不太高兴,就让人去接宝玉。

宝玉心里头藏着个秘密,前一天就吩咐焙茗:“明天一早咱们得出门,后门口准备好两匹马,别让人跟着。跟李贵说一声,就说我去北府了,如果有人找,就让他们别找我,就说我留在北府了,反正我一会儿就回来。”焙茗一头雾水,也只能照做。今儿一早,他真的备好了两匹马,在后门那儿等着。天一亮,宝玉就穿着一身素衣,从角门出来,一声不吭地跨上马,腰一弯,顺着大街就滑下去了。焙茗也赶紧跨上马,鞭子一抽,追上去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宝玉回:“这条路通向哪儿?”焙茗说:“这是出北门的道,出去后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好玩的。”宝玉听后一点头:“我就是想去个冷清清的地方。”说着,又猛抽了两鞭,那马儿就拐了两个弯,出了城门。焙茗更懵了,只能紧紧地跟在后面。

一口气跑出七八里地,路上人越来越少,宝玉这才勒住马,回头问焙茗:“这儿有没有卖香的?”焙茗说:“香是有的,但不知道是哪种香?”宝玉一想,别的香不行,得是檀香、芸香、降香这三种。焙茗一听,乐了:“这三样香可不好找。”宝玉有点儿犯难。焙茗一看他犯难,就问:“你找香干吗?我看你经常带的小荷包里不是有散香吗,找找看?”这么一提醒,宝玉赶紧一摸衣襟上的荷包,果然有两小块沉香,心里美滋滋的:“就是不太体面。”但又想:“自己带的总是比买的强。”然后他又问有没有炉炭,焙茗说:“这可就难了,荒郊野外的,上哪儿找去?既然要用这些,你早点儿说啊,带着不就方便多了?”宝玉有点儿急:“你这个人真是的,要是能带着,我还至于这么拼命跑吗?”

焙茗在那儿琢磨了半天,突然一笑说:“哎,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二爷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二爷你不止需要这个,可能还得用别的,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咱们干脆再走两里地,前面就是水仙庵了。”宝玉一听,急忙问:“水仙庵就在这儿啊?太好了,咱们赶紧去。”说着就催马加速,一边回头对焙茗说:“那个水仙庵的尼姑经常来我们家,这次去到那儿借个香炉用用,她肯定不会拒绝的。”焙茗说:“别说咱们家的香火,就算是个陌生人家的庙,你去借东西,她也不敢不借。就是有一点我不太懂,我常见二爷你最烦这个水仙庵的,怎么今天这么高兴了?”宝玉回答:“我以前最看不惯那些不懂装懂的人乱供神、乱建庙。都是以前那些有钱的阔佬和傻女人,一听说有个神,就忙着建庙供起来,也不管那神是谁,听了几句野史小说就当真了。就像这个水仙庵,因为供的是洛神,所以叫这个名字。其实古代哪有洛神这号人物,那都是曹子建编的故事,结果这帮傻瓜就当真塑了像供起来。今天这水仙庵倒是和我心意相合,就借它用用。”

说着话呢,宝玉就已经到了门前。那老姑子一看宝玉来了,心里那个惊讶啊,就跟天上突然掉下来一条活龙似的,赶紧上来打招呼,还让老道过来接马。宝玉走进去,连洛神的像都没拜,就一门心思地欣赏那些泥塑。这些泥塑虽然不是真的,但那姿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荷出渌波,日映朝霞”,真是栩栩如生。宝玉看呆了,眼泪都掉下来了。老姑子端上茶来,宝玉就向她借香炉烧香。老姑子忙活了半天才把香炉、供品和纸马都准备好了。宝玉却说他什么也不要。他让焙茗捧着香炉去后园,找个干净地方,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焙茗一指井台说:“那儿怎么样?”宝玉一点头,就定了那儿。

俩人一同跑到井台边,把炉子往那一放,焙茗就站在一旁。宝玉掏出香来点着,眼眶里泪花儿打转,还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让人把东西收了。焙茗应了一声,却没忙着收,赶紧跪下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叨着:“我焙茗跟了你这几年,你的心事我哪能不知道呢?就是今天这祭祀,你也没告诉我,我也没敢多问。不过,能受到你祭拜的,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姐姐或妹妹,人间难找,天上也少有,聪明伶俐,清新脱俗。你的心事不好说出口,我就帮你祷告吧:如果你在天有灵,知道我们宝玉这么想你,就常来看看他,也不是不可以。你在那边,保佑宝玉下辈子变成个女孩子,和你们一起玩,那不是两边都乐呵?”说完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来。

宝玉听他还没把话说完,就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他轻轻踢了踢焙茗说:“别胡说八道了,别人听见会笑我们的。”焙茗站起身,收起香炉,边走边跟宝玉说:“我已经跟姑子说了,二爷还没吃饭,让她准备点吃的,二爷你就稍微吃点吧。我知道今天家里大摆宴席,热闹得很,二爷你就是想躲躲才出来的。反正在这儿清静一天,也挺开心的;但你不吃东西,那可不行。”宝玉说:“大鱼大肉的我不吃,随便吃点没关系。”焙茗点头说:“这就对了。还有件事儿:咱们来了,肯定有人不放心。要是没人不放心,晚点进城也没事儿。但要是有人不放心,二爷你就得回家去。一是让老太太、太太放心,二来也尽了礼数,不就完了嘛。就是回家听戏喝酒,也不是你特意要这么做,只是为了陪父母尽孝道。要是只图自己开心,不顾老太太、太太的担心,那咱们才受的祭奠也不安心了。二爷,你觉得我这话说得怎么样?”宝玉笑着说:“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担心只有你一个人跟着我出来,回去后怕被责怪,所以用这些大道理来劝我。我刚出来,就是想尽个礼数,然后再回家吃酒看戏,没说过一天不回家。现在心愿也尽了,赶紧回家让大家放心就是了。”焙茗听了说:“这样更好。”

俩人一溜烟儿到了禅堂,果不其然,那尼姑整了一桌子丰盛的素菜。宝玉对付着吃了几口,焙茗也跟着吃。吃完,两人骑上马,沿着老路往回走。焙茗在后面叮嘱:“二爷,这马不常骑,可得小心,缰绳抓牢点。”一边说着,一转眼就进了城,从后门溜进去,急急忙忙赶到了怡红院。袭人她们都不在屋里,只有几个老婆子守着,一见宝玉回来,都乐得眉开眼笑:“阿弥陀佛,可算回来了!差点没把林姑娘急疯了。上面正摆席呢,二爷赶紧过去吧。”宝玉一听,赶紧把素衣脱了,换上一身鲜艳的吉服,忙问:“都在哪儿吃饭呢?”老婆子们答:“新盖的大花厅里。”

宝玉听后直奔花厅,耳朵里早就飘进来悠悠的箫声歌声。他刚迈进穿堂,就瞧见玉钏儿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檐下抹眼泪。一见宝玉露面,她像是松了口气,嘴一瘪,说:“哎哟,凤凰大驾光临啦,快进去吧!再不来,这帮人都要翻天了。”宝玉赔着笑问:“你猜我跑哪儿去了?”玉钏儿一扭身子,理都不理他,只管擦泪,宝玉只好没精打采地走了进去。

到了花厅,一见贾母和王夫人他们,众人仿佛见到了稀世珍宝,乐得跟什么似的。贾母先发话:“你跑哪儿去了,这时候才来?赶紧给你姐姐行个礼去!”又笑着对凤姐说:“你弟弟真是不识好歹,就算有急事,也得说一声啊,就这么悄没声地溜了,这像什么话!下次再这样,等你爹回来,非得告诉他好好修理你一顿不可。”凤姐笑着接话:“行礼是小意思,关键是宝兄弟以后可得提前说一声,别一声不吭就走了。外面车水马龙的,多让人操心。咱们家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贾母又批评那些跟着的人:“你们怎么都听他的,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知会一声!”一边又问宝玉:“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吃了东西没有?有没有被吓到?”宝玉回答说:“北静王有个爱妾去世了,我去给她悼念。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我就多陪了会儿。”

贾母说:“以后再敢不声不响地溜出去,看我不让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宝玉一听,连忙点头如捣蒜。贾母正要修理身边的人,众人赶紧劝道:“老太太,消消气,他都已经答应不敢了,而且这次回来啥事没有,咱们都应该开心开心。”贾母原本还有些担心,急得团团转;但一见宝玉平安归来,心头那股高兴劲,早把气给忘了。她只担心宝玉没吃好,或者路上吓到了,就变着法子哄他。袭人早就过来细心照顾,大家又接着听戏。那天演的是《荆钗记》,贾母、薛姨妈她们看着看着,有的掉泪,有的笑,有的直骂。想知道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