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走不得了(2/2)
陈斯远暗忖,此番怕是要错过了。当下便道:“过几日须得三位哥哥帮衬一回。一则请一位哥哥护着我那丫鬟去寻亲,二则长辈交代了差事,还须得另两位护送一程。”
马攀龙道:“可定下日子了?”
“三、五日内吧,也不用送多远,只消出了直隶地界就好。”
马攀龙略略沉吟,正色说道:“兄弟既要帮衬,咱们三人别无二话,到时定拼了性命护佑陈兄弟周全。”
陈斯远抬眼观量,便知马攀龙大抵猜到了什么。于是干脆拱拱手,没再说旁的。
略略盘桓,陈斯远告辞而去。方才绕过安化寺,遥遥便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又有侍卫模样的人物伫立。
陈斯远心下咯噔一声,当即便要调头,奈何回头便见来时路竟也堵着个提刀侍卫。
他才多大年纪?漫说是拼命,只怕一个回合便会被人斩落马下。形势比人强,对方又不曾用强,那莫不如看看情形。
须臾间骑马到得近前,果然那侍卫拦住去路,抬手相请道:“我家主人请这位入内叙话。”
陈斯远瞥了眼青呢马车,问道:“敢为贵主上下?”
那侍卫道:“你入内便知。”
陈斯远点点头,慢慢下马,那侍卫自马车后头寻了个马凳来,陈斯远踩着上去,掀开帘栊进得内中。
大顺此时早已量产玻璃,奈何平面玻璃质量不佳,便是用来做窗,也是寻了小巧的拼接了,少数大块平整的干脆做了镜子。
因是这马车两侧车窗虽是玻璃的,其上却雕了花。陈斯远入得内中,便见一屏风横在中间。影影倬倬间其后端坐一人,旁边又有侍女伺候。
“坐吧。”
那人发了声,听声音倒是显不出年岁。
陈斯远干脆在凳子上与其相向而坐。不待其出声,那人又道:“我该叫你陈斯远……还是旁的?”
陈斯远拱手道:“晚生陈斯远。”
“妙。”那人道:“往后可有打算?”
陈斯远苦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岂是我说了算的?”
那人朗声笑道:“识时务,不错。”顿了顿,说道:“孙广成后日出逃,那刘惜福过会子就死。你可想活命?”
陈斯远没急着回话,思忖半晌,说道:“我自问没贵人用得上的,是以贵人有话不妨明说。”
“好,快人快语,拿得起放得下。”那贵人抬手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撂下才慢悠悠道:“我可以让你还是陈斯远,孙广成一事牵扯不到你身上……只要你替我办一桩事。”
陈斯远也是光棍,干脆道:“还请贵人示下。”
那贵人叹息一声,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只需知道,许多家都与宁国府有营生往来,秦氏在此间居中奔走,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偏生去岁出了一桩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剪径强梁劫了财货扬长而去,我的人一日后才赶到,当场竟鸡犬不留,连是谁做下的都不知。”
戏肉来了!果然邢夫人说的更靠谱一些!
陈斯远心下急转,回想书中所载。貌似秦氏病重就在一年前?
陈斯远便问:“敢问此事是何时的事儿?”
贵人道:“去年八月初七。”
八月,秦氏九月病重……想必那批财货数目巨大,面前的贵人与其他家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便是各方施压,秦氏承受不住,这才病重了一回?
就听那贵人说道:“这一年多各家查了几回,奈何半点蛛丝马迹也无。贾珍又带头认了亏空,此事才略略平息。只是我却不信那桩事是偶然!”
贵人忽而厉声道:“我的人进不得荣国府,听闻你如今帮衬着荣国府治丧?也不用你原原本本查出来,只消有些蛛丝马迹,我便放你远走高飞……如何?”
陈斯远心思电转,说道:“回贵人,贾琏刻下便在苏州,回程又路过扬州,我的底细只怕他一回来便能揭穿。且协理治丧,到发引之日也就完了……”
不待他说完,贵人便不耐烦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啊?”
陈斯远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俄尔,贵人又道:“我知你顾虑……不过大可不必。我此时为你遮掩了,便是过后翻出来,这无凭无据的又有几人能信?你若是个聪明的,自然能保得性命。”
保得性命?
陈斯远暗自思忖……是了,这贵人话里有话,前头说只消蛛丝马迹,无需原原本本……只怕若自个儿真的知道了真相,这贵人第一个就要寻自个儿灭口!
想明此节,陈斯远别无他选,只得拱手道:“在下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便是为了你那小命,也要多用些心。去吧!”
陈斯远起身挑开帘栊跳下马车,一句话不说接了侍卫丢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石打马就走。
他心下翻江倒海,这回可好,想走都走不了啦!
先前还心存侥幸,只道胡莽不曾将自个儿交代出来,如今想来,只怕胡莽临死前什么都说了!
今日是初九,宁国府二十五日发引,留给他不过十六、七日光景。秦氏乃宁国府隐秘,又哪里是好探查的?
盘算了半晌,贾蓉、贾蔷不敢碰,宝珠那边厢总要等到发引后……那贾琏也不知何时回来,若到时自个儿还不曾查明线索,便被贾琏堵住……不敢设想!
陈斯远心中压抑,待醒过神来,便见街面上人头攒动,吆喝声四起,满是烟火气。
深吸一口气,嗅了一口肉包子滋味,陈斯远又舒然一笑。
左右这一世都是白赚的,能多活几年已然够本了。既然如此,倾尽全力一博就是了,便是死了又何妨?说不得一缕残魂飘飘荡荡又到了哪一处,就算没了大观园里的姐姐妹妹,有个石头里蹦出的猴子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