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4-11. 偶发性共谋犯罪-其之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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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为小汉斯·荷尔拜因所作,16世纪上半叶,英格兰贵妇。
余下为只有她知晓的真相:这的的确确是荷尔拜因大师的作品,年代可精确到1533年,而画上的女子名为——
安妮·博林,彭布洛克女侯爵,英格兰国王亨利·都铎的王后,已如云烟般消散的、既是自己又已经并非自己的,如此矛盾的一重身份。
这是闭馆日,因此她全然没有为已经被播撒下种壳的地下传来的细微声响感到不安;除了一开始就形同虚设的管理人员,没有人会在今日来访此处。她只是继续专注地端详着这副画像,她为数不多的、存续到了后世的肖像之一。关于年代,她记得真切;但月份,还需要再作一番回忆。
她偏着头,细细思索着。那大概是新年前后的日子里留下的肖像,极尽奢丽的毛皮外衣给她这样的印象。她略笑了笑,望向画面上含蓄微笑着的面容。那笑容隔着几百年的时间,已经让带着模糊记忆的她,稍感捉摸不透。
即使是生前,Assassin安妮·博林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真正热爱艺术品的人——她清晰地知晓,来自法国宫廷的“富有学识的时髦淑女”仅仅是自己的又一重名誉,是如同任何一个实质性的头衔和食邑、华服美钗一样将她包装成宫廷中的一位得体的美妇人的饰物,与任何其他的虚荣相比,并没有更为优越的地方。她在彼时迫切地维护这种名望,而眼下,她更觉讽刺地意识到,时至今日,也未曾产生任何不同——
——倘若小荷尔拜因享有列奥纳多·达·芬奇一样的名望,她的这一肖像,又会否替代了蒙娜丽莎的位置,使人们津津乐道?她那埋藏在伦敦塔小教堂中的、即使后来也鲜有人关心的骨殖会被粗暴地作为又一种展品,被富有侵略心而寡廉鲜耻的当代人们横陈展览吗?她的亡魂会泉下不安吗?而最重要的……
……被作为从者驱使的她,会有任何的改变吗?她伸手抚平满绣了白色猎鹰花纹的衣裙袖口,有些刻毒地笑了笑。
英灵终究是因人们所相信的版本的记载而再度行走于世,因此,她清楚地知晓:作为Assassin的自己,是人们所相信的“版本”的安妮·博林,但活生生的人从没有“版本”一说。就如铭文一般刻写于灵基之上的对她的断论一样,是唯有自己方能知晓的谬误。
伸出与生前别无二致的保养得宜的手、想象它曾真正如人们传说的那样,惯于调弄毒药,是属于“恶魔的三位一体”的其中一个面相的,带来灾厄的手,Assassin在面具下莞尔一笑。
人类啊,人类……
总是有些爱幻想,惯于以自己的方式想象是非曲折,以一厢情愿的天真抗拒必将面对的终点,以无可救药的自我断言从未真正了解的事物。
所以,这既是因,也是果。用那些东方人的话语来说——这便是所谓的自业自得吧。
“你们啊——适当的作践,便对你们大有裨益。”
手指懒洋洋地抚摸着逐渐从地表以下探出的、仍在攀升舒展的一丛翠绿枝蔓,Assassin以温柔甜蜜的口吻低声呢喃。
“我并无权杖和王冠。我早已被书写下历史的君王褫夺了这一切。我身归不存在之处,以恶魔的一个面相,为仍然活着的人带来这样的昭示——”
枝蔓生长得高过肩头,高过头顶,继而像是迟疑了一瞬。接着,它迅速地向上一窜,如飞鸟振翅而起,细长的一束束枝条倏忽展开,向各个方向扭动而去。
“——当我到来,能使你们的心感受到欢愉的东西便离去。包括无用的感情,和其他的许多种应当被摈弃的东西。”
那株翠青的无名植物仍在向上生长,逐渐有冲破穹顶、变作参天巨木之势,色泽也逐渐变深,丛生的旁枝也粗壮起来。身影消散只在瞬间,随后,Assassin精致的珍珠绣鞋就踏在了一条居于高处的枝蔓之上。
何谓无用的感情?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确认般地诘问。
这并非错觉,也并非来自听觉——借由无数生命意识的连结,她和那个在地理层面上此刻相隔数千米的青年,正在以一种几乎类同于自问自答的形式交谈。而她的御主,对此并无意见——他正以远避常世的沉眠来为他们的计划提供支援。这也是由撒·科尔内利乌斯唯一的作用了,她不无刻毒地心想。
无聊的感伤情绪、并无目的的感情交缠、施与之后也无法得到回报的同情——凡此种种,既不符合逻辑也没有价值的感情,便是他们都深恶痛绝之物,她心领神会地回答。
那么,其他应当被摈弃之物又是何物?
弱小的、不会导向未来的、因劣等而将被淘汰的、毫无秩序的。这是并非她曾做出的结论,却最终为她所认可的,被这个青年轻描淡写地总结出的应当奉行的规律。
奇异的景象,随着交流的戛然而止,在高处铺陈开来。
伞一样宽大的树冠之上,叶片以远胜季节更迭的速度凋敝朽坏,颗颗果实挂满枝梢。或大或小,色泽深浅不一,却都是红艳欲滴、微微颤动着的模样。
仔细打量之下,却还会发现更加令人惶恐的细节:果实之上有细细纹路蔓延,顺着密布的纹路向内窥探,便能察觉到果实正如呼吸般起伏、膨胀,如同正在孵化的卵,渐渐变得透明而透出微光,透露出表皮以内虬结的段段狭长组织,没来由地令人恐惧。
——停顿了片刻之后,在远远的尖碑顶上半蹲坐在脚踝上的青年,露出满意神色,支着膝盖站立起来。
“您的技艺无可挑剔,女士。无愧反英雄的名号。”
彼此彼此。扶着树干,Assassin站在高昂着的枝头,不甚有兴致地低眉扫视过地面上麻木不仁的个个面孔,以厌恶倦怠、却又矜持自得的语气敷衍地回答着他。
希望你接下来的戏码至少能胜过教皇蹩脚的谕令,教育意义大于经文中语焉不详的惩戒。
——如您所愿,女士,以及盟友。
向着万神殿的方向微微致意,猩红的衣角跃动着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