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的物语. 想从记忆中赶走的Couple Tokyo(2/2)

男人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充满了异国色彩的五官随后舒展开了,大笑起来。她也只有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枚徽章的雅各,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徽章——

覆盖了皑皑白雪的高山为底,背后升起旭日,红黑两色的鸟居与国土的形状为题,星条和红日交错于前。她不大得知七八十岁的老人们如何把这标志象征的事物看做一种耻辱,也无从得知这于其他国度的人们而言是怎样的笑料和谈资;对她而言,这就是她时来运转的象征,是锦衣玉食的通行证,别无他意。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雅各像是没了兴趣一样,把徽章向后随手一抛。

“雅各!说了多少次不要乱扔你爸爸的东西!”她双眉一立,大声呵斥起来。

“无所谓,孩子嘛。”男人捏了捏她的肩,挤了挤眼睛。她顿时安心下来。

“行李箱呢?”把便利店附赠的一次性竹筷“咔哒”一声掰开时,她才想起重要的事,抬头看向正悠闲地喝着啤酒的男人。美国人的体质真是令人羡慕,她看着满杯的冰块咋了咋舌。

“不着急,还放在横田呢。一会儿就去拿。”男人仍然笑眯眯的,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你呢?大学里今天的课怎么样?有好好地去听文学艺术的专业课吗,我的MissTokyo?”

女人噘起嘴,不满地嚷起来:“你最近怎么和我的爸爸妈妈一样!好不容易从他们那里逃脱出来!——有去啦,什么‘西贡小姐和蝴蝶夫人’的比较,听了个开头就睡着了。”

男人“噗嗤”一声,好容易才没让一口啤酒喷出来:“好啦,东亚的欧巴桑欧吉桑们可也不容易,在我们那里,孩子读大学的时候可就会被赶去打工赚回学费了,更别提帮他支付房租。”

“呀,那敢情好。雅各的学费可就不必我们给他费心赚了。”

男人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都沁出了点泪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逗乐的笑话一样。女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瞅着他。片刻后,男人才勉强止住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说得对。嗯,可说得太对了。”

吃完最后一口柿种花生时,啤酒罐也已经空了,男人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手表:“隔壁营房同事的车已经到了,我去趟横田就回。”

她的心瞬间雀跃起来,只是——该怎么婉转地开口呢?男人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贴耳道:“一会儿等我的SNS。”

她登时眉眼弯弯,笑着应了:“好。”

她坐立不安地等着,时钟转过了一圈,又转过半圈——似乎有些太迟了,她皱紧眉头。就算是从横田到武藏野市的道路上堵了车,也不应当让她等上那么长的时间。但她竭力说服自己:她已经等了有一两年的时间,不差再等一两个小时的工夫。

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通迟迟不来的SNS上,或是楼下的车门开合的声音上——所以,她完全没能注意到坐在一片阴影中正远观着自己,似笑非笑的孩童,打量她的眼神中都带了点可怜的意味。

“呀!”时针终于转过九点的时候,她惊喜地叫出声来。像是福至心灵一样,手机的窄小屏幕上弹出了一则消息,她手忙脚乱地点开,一目十行地看着,不断地按动着向下键,直到看到最后一行才回过味来——一时间有种从头到脚都被冰水浇透了一样的清醒感。

乱七八糟的平假名掺着英文和使用错误的汉字、有时又点缀着令人哭笑不得的庄重的词汇,写得磕磕巴巴,充斥着那个男人的风格。实用主义的日语掺杂着浮夸的英语,讲究着唯独能让他的MissTokyo看懂即可的金科玉律。

『哈喽,我的MissTokyo,我的一期一会的情人,我在海洋国家的缪斯。

你想来其实了解,我在原本生活的国家有个妻子。这词汇是什么意思呢,你可能也并不会太感兴趣:我知晓你并不曾想象过成为这个角色,也不屑于成为这个角色。你和我如自由爱情天平的两端,唯独保持着这种平衡,才能托起世界上最美妙的名为愉悦的真理。

当你读到此处时,我应当正在直升机上,飞向海上的移动要塞,你不止一次想象过的移动城堡一样的地方。那只是我无趣的职业生涯中无数次想要逃脱的桎梏,但若是让你有过一些有趣的想象,那也算这份职业生涯恰如其分的价值。在那之后我便会回到太平洋的那一头;大踏步回到属于模范公民的世界中去。不要以为这对我而言很轻松,回到被规定的角色的身份中去可比逃脱更困难。

虽然不大可能有机会再度相见,不过我真实地感谢主赐给我过与你度过的奇妙日子。你就像以往一样追逐着自己的愉悦而生活吧,我便能相信秋村雅各会是世上最自由快乐的孩童。

过去、现在、未来都将爱你的,

MrTokyo』